最後，鬼蜮穀的人到底如何了，她並未親見。

  隻是在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裏，她看到師父趕到了鬼蜮穀，並將她的最後一點神識納入了琉璃瓶中。

  師父用了五年的時間，集齊了她的三魂七魄，然後趁著她現在這身份的魂魄剛剛離體後，便將她的魂魄安在了周苓伊的軀體裏。

  飄渺派是不是仙人創立，其實她也不知道。從小到大也從未聽過師父提起飄渺派的來曆。

  不過，他們修習的法術確實玄妙。

  若不是她從前不肯好好修習，想來現在還能參透個一二，也不用苦哈哈地當什麽捕快了。

  以前在飄渺派中根本不用考慮銀兩問題，而且吃穿不愁，她在眾師兄眼中，真的就如廢人一樣。

  如今為了維持生計，為讓自己盡快享受到人間的奢華生活，她倒是成了別人眼中的勞模了。

  這風水輪流轉的太快，還真的是一點準備適應的時間也不留給她。

  “唉。”周苓伊不由自主地輕輕歎息了一聲。

  “都逃出來了，你還歎什麽氣？”顧溯不解得問道。

  在他的印象裏，他這個表妹可是個及時行樂的人，不管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事，從來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絕不浪費當下一絲一毫的好心情。

  “沒什麽，”周苓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隻好說道：“也不知道楚平王的人會不會查到我們。”

  顧溯一哂，“喲，我竟不知，孟光居然也能接得了梁鴻案【1】。我們這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也會擔心起這個了？”

  周苓伊不疾不徐地反唇道：“城東劉家有一女，年方二十，容貌美麗，賢淑大方。你既然如此好奇這舉案齊眉的事，不如我跟我娘親說說，讓她去城東的劉家說說媒，讓他將女兒嫁給你，好讓你親身體驗一番如何？”

  顧溯趕忙擺手，說：“得了吧，還賢淑大方。誰不知道這城東的劉家出了個母老虎，都已經到了摽梅之年還無人敢上門提親，誰要是真敢把她娶回家，我還真得誇他一聲勇士呢。”

  “嗬，”周苓伊瞟了一眼顧溯，不以為然道：“這麽說，你還覺得自己是個勇士不成？前日我看你與她可是相談甚歡啊，最後可是難舍難分的很呐。”

  “什麽跟什麽啊。”顧溯鬱悶地噘起嘴，“這事你怎麽還提？當時要不是為了幫你打探夜白衣的行蹤，我至於犧牲色相跟劉家姑娘套近乎嗎？還真是好心沒好報。”

  “切，你好心幫我？那也沒見你像王泰推棗【2】一樣，把賞銀全都推還給我呀。每次拿賞銀的時候，你不是拿走一半，便是拿去四成，什麽時候賞銀有盡數到我手上過？”

  顧溯聽罷，撓著頭嘿嘿一笑，將目光移向一邊，不再說話，準備直接裝傻充愣到底。

  周苓伊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便不再理會他，徑直往前走去。

  長安城中的夜會之地非平康坊莫屬，這裏的各方小院內，是宵禁也禁止不了的旖旎熱鬧。

  坊街兩側均是一處連一處的精致小院，扇扇院門前竹簾高挑，半遮半掩著敞開的門扉。隔絕著院內和院外截然不同的景象。

  戌時將盡，街上幾乎看不見行人，隻有零星幾輛馬車停留在院門前，等待著自家主人上車。

  周苓伊和顧溯快步越過那幾輛馬車，又往前走了數裏，最後停在西南隅的一個小院前。

  顧溯抬頭看了看院門，做最後的確認。此處的門庭比別家更窄小，前方又是一條斷頭路，周圍靜地有些森嚴。

  街道盡頭，窄門無簾，確是這裏無誤。

  而他身旁的周苓伊卻是抬眸都不曾，輕車熟路地拾階而上。

  顧溯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驚訝出聲：“你穿成這樣，趙媽媽可不得把你認成來這尋丈夫的悍婦，誰還會放你進去？”

  周苓伊笑道：“那我們不妨賭一局，一吊錢為注。若是她們將我迎進去了，你便給我一吊錢，反之，我給你如何？”

  “好啊，賭就賭。”顧溯很肯定地說：“我敢保證你絕對進不去，到時可別說我欺負你啊。”

  “那你可得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周苓伊微微一笑，上前輕叩半掩的門扉。

  須臾，門扉敞開，來人一見周苓伊便熱絡地招呼道：“哎呀，周姑娘來啦，媽媽我可是很想你的咧。”

  趙媽媽一開口就給了顧溯一個巨大的打擊，而周苓伊看著他一副瞠目結舌的模樣，心裏甚為愉悅。

  她側目挑眉看了一眼顧溯，那挑釁眼神仿佛在說，讓你隨意跟我打賭，趕緊把錢準備好吧。

  顧溯跟在她們二人身後進了小院，看著趙媽媽如此熱情地一路招呼著周苓伊，隻好苦笑問道：“趙媽媽，她都化成這鬼樣子了，你怎麽一眼就認出來了？”

  “哎喲，我說顧郎君，你這叫說的什麽話？”趙媽媽臉上微微露出嫌棄的表情，說：“長安城中的姑娘哪個出門不畫額黃，不貼花鈿的？那照你這麽說，那些個姑娘個個都是鬼樣子不成。再說了，媽媽我好歹也在這煙花柳巷待了快半輩子了，就你們這點扮相，在媽媽我眼裏可是不夠看的。”

  周苓伊後退半步用力踩了顧溯一腳，也不理會他那齜牙咧嘴的嘴臉，隻是笑著對趙媽媽說：“媽媽果然是好眼力。這外人總說捕快最有眼力見，可是要我看呐，這識人的眼力，我們比您可是差遠了。”

  “哎喲喲，”趙媽媽笑得合不攏嘴，說：“我呀，就是喜歡周姑娘這張小嘴。這什麽話從你口中說出來，都跟裹了蜜似的，讓人聽了就是舒坦啊。”

  “我不過就是實話實說而已，媽媽您可是擔得起這讚揚的。”周苓伊頓了頓，隨即進入正題，麵上略顯難為情道：“媽媽，您也是知道的，我們是公門中人，今夜我們是回不去了。可是，若是明日我們還是這樣的扮相到衙門中去，鐵定要受罰的，不知媽媽......”

  周苓伊話還未說完，趙媽媽麵上立即顯露出了然的神情，“好說好說，不就兩套男裝嗎？媽媽這多的是，一會讓翠蓮帶你們去挑便好。隻是，最近來找梅都知的客人特別多，那玉露膏已經快見底了，不知......”

  【1】借用孟光和梁鴻的典故。

  【2】出自《梁書·王泰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