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多也是有人多的好處的，不但逼得這夜白衣夜間不敢隨意出沒，連白日裏，也是低調了許多。

  可惜，這樣雖然讓夜白衣安分守己了一些，可這尋人的龐大隊伍中，卻是沒幾人真的識得夜白衣。

  說起來，夜白衣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不然這麽多年來，製造了這麽多起采花、盜竊的大案子，卻仍是少有人見過他真正的容貌。

  而周苓伊和顧溯之所以能夠認出他，一半是靠他們自己這大半個月來的追蹤，摸清了他的路數。

  二是因為公門中人對他實在是厭惡至極。畢竟，公門中的人也是要臉麵的啊。

  打了這麽久的交道，卻始終沒抓到人，對他可不是深惡痛絕了嘛。

  所以，每次隻要一遇到夜白衣犯下的案子，大家都是拚盡全力將蛛絲馬跡詳盡記錄下來。

  而周苓伊就是靠著這些，拚湊出他的長相、身長以及身形，讓她能夠一路追蹤到現在。

  說起來，這夜白衣雖然謹慎敏銳，神出鬼沒的。但就敗在他自己改不了那些個遊手好閑的陋習。

  他白日裏閑來無事總要出來晃蕩一下，不是上酒樓，便是去梨園，有時晚上也會耐不住寂寞，上一趟青樓。

  要不是因為他時不時地出來晃一晃，周苓伊和顧溯兩人還真的很難屢屢都這麽輕易就發現了他的行蹤呢。

  周苓伊見隔間內的人活動了一下上半身，她趕忙稍稍調換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將臉側過一旁，從桌幾上撚起瓜子磕著。

  不知夜白衣是不是察覺到有人在監視著他，周苓伊的餘光覷見他警惕地環顧著四周，然後緩緩起身，往外走去。

  就在他開門之前，似乎是發現自己衣袍上有些褶皺，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長袍，而後，才開門走出隔間。

  周苓伊看著他這些個動作，不由得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心想，都死到臨頭了，還窮講究。

  她和顧溯默默地對視了一眼，見顧溯微微頷首示意後，他們二人便也站起了身，悄然跟了出去。

  酒樓中，人們都沉浸在說書先生的故事中，自然不會注意有誰離去。所以，他們幾人的離去，並沒有被人刻意留意著。

  周苓伊和顧溯兩人與夜白衣打過幾次照麵，他認得兩人本來的麵貌，因此，他們二人今日刻意喬裝打扮了一番。

  顧溯是男子，喬裝起來還算簡單，化成一個中年男子，隻需往臉上貼上美髯，再刻意把麵部弄的暗黃一些，便算完事。隻要不靠得太近，很難發現是年輕男子假扮的。

  而周苓伊則是將她那一年半載難得穿上一次的壓箱底用的豔紅翠綠的襦裙給找了出來，還連哄帶騙地讓她母親給她畫了額黃，還貼上了麵靨花鈿。

  她現在的這張臉，就連她自己照鏡子時，都認不出自己來了。因而，她更是不信別人能夠認出她來。

  夜白衣一路上很是謹慎，七彎八拐的轉到一個僻靜的巷子裏後，便閃身進了一方小院中。

  京城寸土寸金，說是小院，其實隻是一丈見方的一塊小地方，院後兩間平房，四周圍牆也不過到周苓伊到胸口。

  他們快速飛身躍過這矮牆，悄悄地蹲在兩間平房的後麵，側耳傾聽著屋內的動靜。

  良久，他們見屋內無甚動靜，周苓伊就小心地往窗戶紙捅出一個小洞，觀察著夜白衣的動向。

  屋內很是狹窄，陳設也十分簡陋老舊，一張半舊的矮桌幾，一把缺了一條腿的椅子，還有一張相較之下，還算新的木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陳設。

  夜白衣將外袍脫下，搭放在殘舊椅子的椅背上。他跪坐在矮桌前，從鏨金描花的茶盤上取來一隻茶杯，放於自己麵前，再拿起茶壺往自己麵前的杯中倒了水。

  因為窗牖離矮桌很近，周苓伊能夠清晰地看到茶水倒入茶杯時，噴濺出的細小水珠。

  陽刻著精致花鳥的簇新白瓷茶杯的杯沿上，沾染了這些細小的水珠。剔透的小小水珠，猶如籠罩在茶杯上的氤氳水汽，將整個杯身襯得越發的玲瓏剔透，潔白無瑕。

  好東西，果真是好東西啊。

  周苓伊一邊在心裏暗自讚歎著，一邊在心裏猜測這一整套茶具的價值。

  這夜白衣為人不咋滴，偷東西的眼光還真是不錯。這套茶具製作得如此精美，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大戶人家才能用得上。

  就是可惜了這麽好的物件用在了夜白衣這種人身上，真真是暴殄天物。

  周苓伊正在暗自惋惜著，不想未留神之際，腳下踩到了一小塊泥石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她還未來得及懊惱，便看到夜白衣的目光瞬間轉向窗牖的方向，手中的茶杯也在這一瞬間，用力拋擲過來。

  周苓伊迅速用力推開顧溯，躲開了茶杯的襲擊。

  幾乎就在兩人破窗而入的同一時間，房間的正門也被人一腳踹開。周苓伊循聲望去，走在前麵破門而入的那人，趁著夜白衣愣神之際，發動了攻擊。

  夜白衣的反應也算迅速，他急急後退了幾步，側身躲開了那人的攻擊，快速抽出腰間軟劍，抵擋那人的攻擊。

  不得不說，兩人的功夫都十分不錯，勢均力敵，暫時還分不出個勝負。不過，兩人交戰之時，周苓伊倒是發現了率先破門而入的那人，他的武功路數明顯可以看出是出身行伍之人。

  這形勢，看來那兩人還要纏鬥上一會。她見自己一時之間也插不上手，轉而將目光停留在了站在門口的那個人身上。

  夕陽的斜暉已經暗淡，天色即將變黑，慘淡的霞光將他的輪廓微微渲染出來，卻並不分明，更照不出他此時麵容上的表情。

  但是，從來人的身型來看，周苓伊還是能夠判斷出，是一個男子無疑了。

  他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裏，一身十分貼合這天氣的月白素絲中單，因為剪裁的十分得當，將他的身形襯得格外挺拔。

  衣袍上零星分布的竹葉暗紋，在那斜陽餘暉下的映照下，有了些許暖暖的光彩。

  這樣微微泛著的黃色光芒，中和了衣飾本身色彩給人帶來的淡漠之感，讓他多了一種水墨般雅致深遠的韻味。如同新月銀輝，淡淡照亮別人，既不刺眼，也不黯淡，一種恰到好處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