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這種盤山公路，無論上山還是下山，都需要謹慎駕駛，但此時夜已深，公路上車輛絕跡，衛九幹脆掛空檔滑行，不用十分鍾，就到了山腳下，海風呼呼地從車窗吹了進來，他放慢了車速，回過頭來看她們。

  阿竹一直在哇哇大哭，好不容易才停下來，嘴巴張得大大的，滿臉淚水地看著衛九，想要說點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陣“啊呀啊呀”的嘶叫。

  阿南伸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把她摟入懷裏，撫著她那單薄的肩頭，哽咽著道：“她是想起她的姐姐了，想問你見到她姐姐沒有。”

  衛九想起站在那一排娃娃女兵當中的阿桃，不由輕輕一歎，道：“見是見到了，不過，她姐姐可能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阿南的神色一陣黯然，問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逼著阿桃做如此喪心病狂的事？”

  衛九打著手勢對她比劃了一下，道：“我不懂怎麽跟你解釋這些事，我隻能告訴你，他們是黎家的人，阿桃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殺人工具。”

  在越國，像黎家和阮家這麽有勢力的大家族不會超過五個，黎阮兩家在河內的勢力都很大，阿南生在河內，長在河內，當然聽說過黎家，她沉默了一會，緊緊攥著一雙小拳頭，紅著雙眼揮舞了一下，咬牙切齒地嘶聲道：“黎家，你們會遭報應的，總有一天我要你們血債血償！”

  阿竹聽了衛九的回答，不禁傷心欲絕，但她早就哭累了，淚水也流幹了，不一會，她就伏在阿南懷裏又昏沉沉地睡著了。

  阿南摟著她那瘦弱的身子，一點睡意也沒有了，轉頭呆呆地看向車窗外麵的漆黑夜晚，海風越來越大，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突然覺得通體冰冷，身體不禁輕輕顫抖了起來。

  衛九又回過頭，關心地看了她一眼，關上了車窗，問道：“怎麽啦，是不是著涼了？”

  “不是冷，我隻是覺得好害怕。”

  阿南茫然地搖了搖頭，腦裏又浮現出昨晚廠房裏那血腥恐怖的一幕。

  越想就越覺得害怕，身子不受控製，越抖越厲害，直到現在，她仍然不敢相信，也接受不了，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那些弟弟妹妹們就那樣活生生地倒在了血泊中，倒在了她們溫馨的大家庭裏，永遠也不會再醒來。

  衛九知道她心裏的痛苦，不知該怎麽安慰，看到她顫抖得很厲害，顯然是又冷又害怕，不由心生憐憫，輕輕一歎，道：“那你到前麵來，我抱著你。”

  阿南輕輕“嗯”了一聲，把阿竹放在後排坐椅上，然後顫抖著從前排坐椅之間爬了過去，低頭從他的腋下鑽進去，雙手摟住了他的腰，蜷縮在他懷裏。

  她的身子嬌小，如同一隻乖巧的小花貓，被衛九溫暖的懷抱包裹著，感覺到他那寬厚的胸膛和強有力的心跳，似是給了她無窮盡的力量，漸漸地，她就不覺得發冷，也不再顫抖了。

  衛九抱著她，就像抱著一個嬰兒，一點也不費勁，反而覺得是一種享受，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摟住她柔軟的身子，腳下深踩油門，柴油引擎發出暴躁的嗡嗡響聲，馳過寂靜無人的鄉村公路。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到了河內。

  途中衛九曾停過幾次車，讓她們下車散心，但阿竹受到了這麽大的驚嚇，傷心過度，總是提不起精神，每次醒來沒多久，很快又恢複了沉睡狀態。

  阿南一直沒怎麽睡覺，但她的精神好多了，一點也不舍得離開衛九那溫暖的懷抱，上車後，馬上又鑽入了他的懷裏，快回到河內時，她才睡著了。

  進入市區，衛九叫醒她們，一起下車去吃了飯，回到車上，看到她們已經開朗了一點，但還是不時發呆流淚，便笑了笑，安慰道：“你們別難過了，事情已經發生，無論再怎麽傷心也是無法挽回，但你們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如果你們害怕觸景生情，不想回到那個傷心的地方，我可以買一套房子送給你們。”

  阮芳的那個背包裏有好幾百萬，昨天在商場買衣服花了幾十萬，加上皮卡那二三十萬，總共用掉了不到一百萬，剩下的錢足夠在越國任何一個城市給她們買一套房子了，她們孤苦伶仃的，無依無靠，身體又有殘缺，用這些錢來幫助她們，也算是為阮芳那幫人販子贖罪吧。

  阿南卻慢慢地搖了搖頭，用力咬得嘴唇發白，眼裏射出了堅毅之色：“逃避不是忘記悲痛的辦法，你帶我們回去，我要勇敢麵對這一切。”

  衛九點點頭，開車載著她們又回到了郊外那個廢棄的廠區裏，停在了她們居住的那幢廠房大門外。

  阿南在車上發呆了一會，暗暗咬了咬牙，才推開車門，拉著阿竹下了車，走進了廠房，衛九跟著走了進去。

  她們不敢多看，直接穿過廠房，跌坐在大通鋪上，聞到床單散發出來的熟悉氣味，小夥伴們那一張張稚嫩的臉龐活靈活現地在腦海裏逐一閃過，是如此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兩人忍不住撲倒在床單上，又一次失聲痛哭，直到淚水流幹，聲音也嘶啞，都不願起來。

  衛九輕輕拍著她們的背心，為了分散她們的心神，不讓她們傷心過度，他拉起阿南的手，道：“你不是說家裏有幹淨的水嗎？帶我去，我已經兩天沒有洗過澡了。”

  阿南這才停止了哭泣，抬起頭，從通鋪上滑下來，牽著他的手，帶著他走到廚房的一個角落裏。

  這裏的地麵墊著一塊光滑的水泥板，上方掛著一條裝有水龍頭的白色塑膠管，她擰開了水龍頭，清水便流了下來。

  廠區裏麵早已經停水了，這裏的水是她用一條幾十米長的膠管從廠區外麵的管道偷進來的，她把整條膠管埋入地下，誰也沒有發現。

  “好了，阿南，謝謝你，你真是一個好女孩。”

  衛九脫掉了衣服，扔到一邊，蹲到水龍頭下麵淋水，朝她微微一笑，擺了擺手，示意她離開。

  看到他身上那健壯有力、分布勻稱的塊塊肌肉，阿南不由臉色一紅，垂下頭，轉身走開。

  但是她很快又回來了，雙手拿著一張矮凳，放在水泥板上，紅著臉小聲道：“你坐在凳子上，我來幫你搓背。”

  衛九一愣，沒有拒絕，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坐到了凳子上，舒服地伸直了雙腿。

  阿南拿起香皂，在他的後背上擦著，他微微閉著雙眼，享受著水的清涼和異國少女細致貼心的服務。

  她突然幽幽一歎，轉到他麵前，用手勢比劃著道：“我不要你給我買房子，以後若為她們報了仇，你能帶我回去嗎？我可以自力更生，不用你養。”

  衛九抬頭看到了一張楚楚可憐的臉龐和她眼眸深處的熱切渴望，不忍心拒絕，便笑著點了點頭，反正有衛童和衛顏可以照顧她們。

  阿南把香皂擦到他的頭上，幫他洗頭，嫣然一笑：“你不後悔？我是一個瘸腿女孩，而且身邊還有阿竹這個不會說話的拖油瓶。”

  衛九忍不住伸手箍住她的腰肢，把她摟入懷裏，捏著她的小巧鼻尖，哈哈笑道：“你是一個跛腳的沒錯，但你也是一個充滿異國情調的小美人，我喜歡。”

  水從頭頂上淋下，很快她那單薄的衣裳就濕透了，勾勒出小巧玲瓏的身軀，看到她那俏麗的臉龐上掛滿了晶瑩的水珠，衛九心裏一動，低下頭。

  水沿著兩人的臉頰流下，阿南無力癱倒在他懷裏，手裏的香皂不知什麽時候滑落在了水泥板上。

  衛九貼著她的耳朵柔聲道：“洗了澡，我們好好睡上一覺，等到天黑，你帶我出去好好逛逛。”

  來到越國後，衛九已經連續兩天沒睡覺了。

  雖然他以前曾經有過五天五夜不眠不休的記錄，畢竟那是在戰場上，精神狀態處於極度緊張之中，想睡也睡不著，但是現在剛剛洗了澡，又和阿南這樣的小美女一番親熱，身心喜悅，心情放鬆，回到大通鋪上，就倒頭呼呼大睡。

  醒來時，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廠房裏亮著淡淡的燈光，阿南如同一隻溫馴的波斯貓，蜷縮在他的腋下，阿竹坐在旁邊，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正骨碌碌地看著他。

  衛九抬起手，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尖，笑道：“肚子餓了吧，我現在就帶你們出去吃飯。”

  阿南早已醒來，隻是不願意起來而已，看到他醒了，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翻身爬起，拿出他昨天在商場買的新衣服給他穿上。

  衛九開著皮卡載她們進了市區，吃了晚飯後，覺得皮卡在市區裏行駛不方便，就帶著她們去買了一輛電動車。

  接下來的連續兩天，都是阿南開著電動車載著他和阿竹，走遍了河內的每一條大街小巷。

  他覺得自己對河內市區的交通路線已經是相當熟悉了，也基本上弄清了阮家和黎家在河內的勢力分布情況，便打電話給阮文君，約他出來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