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直躲在窗後頭掃探的王桂蘭見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忙喊來在家的小兒子李秋實，“石頭，趕緊去找你爹回來，說家裏有事。”

  見小兒子應聲跑出去了，她也趕緊往前趕，她也覺著老大一房太貪了些，這從夏芒婚事上都撈了多少好了，如今竟然房子都想占上了！也不怕夏芒嫁了羅同誌，給家裏穿小鞋？到時不說會加倍的找補回來，別到手的好處都給作沒了！！

  這當口，夏芒幾個已經到了李炳田屋裏。

  恰好李保盛正陪著李炳田和朱玉珍說著話，見三人神色不對的先後進來，“咋了這是？”

  老太太朱玉珍忙問是出了啥事這樣慌裏慌張的。

  這當口，王桂蘭和李保旺夫妻倆也趕了過來，加上聽到動靜擁到堂屋裏的李春來，李春生兩對夫妻，李家的幾口人可是都在了。

  環顧了神色不一的李家大小，李夏芒才開口道：“爺奶大伯，剛大伯娘到我娘那裏，竟是想叫我娘把家裏的房子交出來。這是我爹留下的房子，從沒聽說分家了，家裏也不是沒人，大伯娘還掂記過世小叔子房子的！大伯娘的意思是我爹沒兒子，在下頭就沒有香火孝敬，說是往後讓大哥管著我爹香火，我就應該交出家裏房子。我就想問下大伯，現都是新社會了，早都破四舊不讓封建迷信了，上頭都見天宣傳婦女能頂半邊天，我是我爹唯一的孩子，怎麽就不能留我爹的房子了？就因我是個女兒嗎？大伯是大隊書記，黨的幹部，就跟侄女說說有沒有這個道理！”

  李保盛聽了，隻覺著血忽剌一下就漲上頭，現在誰家敢燒香祭拜，這話要是傳出去，自己這書記可就做到頭了麽。還有夏芒嫁了姓羅的，多少好處撈不到，竟還掂記這農村的破房子？這婆娘是好日子過多了不知道自己幾兩沉了吧？

  不說討好拉攏侄女，淨給他扯後腿了！

  站起來指著趙香秀罵道“臭婆娘，你是不豬油蒙了心，我兄弟不在了，你不說好好幫襯弟妹和侄女把日子過好，竟算計到這上頭去了，看我不打死你這個攪家精！”

  說著就衝過來揪著趙香秀要打，卻叫旁邊兒的李保旺和李春來兄弟給死命攔住，“大哥，有話好好說，大嫂一時想差了也是有的，她都是有孫子的人了，在孩子們麵前你給她留些臉麵吧！”

  李保盛聽了隻覺羞愧難當，暗悔當初就不該鬆口讓這婆娘借二弟家的屋子給閨女住，讓她有了想頭，進而得寸進尺，才有今日的醜事。

  天地良心，他是從沒有掂記過二弟的房子，可叫著敗家婆娘一說，自己就是跳到河裏也洗不清了。

  看著他爹李炳田不滿猶疑的目光，他澀然開口道“兒子對天發誓，絕沒有那樣的想法。都是這婆娘自做主張。”

  朱玉珍想起去了的二兒子，更是傷心。一手一個拉過施明芳娘倆，抹著眼淚，“不怕啊！夏芒，還有爺奶給你們做主呢！房子是你爹留給你的，誰也搶不走！”

  李保豐是李炳田和朱玉珍的二兒子。

  李炳田夫妻膝下有三子一女。李保盛，李保豐，李滿妮，李保旺。長子李保盛精明強幹，是這柳河村的大隊書記。娶妻趙香秀，也生了三子一女，李春來，李春生，李春明，李春紛。四子李保旺娶妻王桂蘭，生了三個兒子，李秋成，李秋收，李秋實。隻有李保豐娶了施明芳，卻隻生了一個女兒李夏芒。

  這裏倒是有緣故。李保豐是因傷複原軍人。

  不過因為他是立了戰功，且傷了肺也幹不了重活累活。部隊給他特批了傷病補助，每月足有二十元錢，這在農村可是好大筆錢，哪怕李保豐成了藥罐子，也有大把的姑娘願意嫁他。

  李保豐少小離家入伍，在外頭也算見了世麵，即便身體不好了，眼光也刁得很。一般的姑娘還瞧不上，李炳田夫妻有因為兒子的身體，隻想順著他來。

  李家正挑花眼時，正趕上施家因為成份不好，家裏如花似玉的三個女兒嫁不到好人家。施家父母又不想將女兒推給那些不懷好意的地痞流氓，就到處尋麽能給女兒避護的人家，隻要條件附合，是一分錢彩禮都不要！

  施家的女兒當初在這周邊可是多少兒郎心上的白月光，上過私熟念過洋學，是連做夢都不敢褻瀆的存在呀！

  李保豐在會城時就看到過施家二小姐，雖愛慕也知道是自己不可肖想的！

  可誰想到轉眼就千金落難了，他再不肯錯失，就叫他娘去說親！

  他是因功複原軍人，身份上足夠護住施二小姐，加上施二小姐也願意，這婚事就成了！

  娶了施明芳後夫妻恩愛，婚後不久有了夏芒。

  哪怕後來再沒有別的孩子，李保豐也照樣樂嗬嗬，對女兒是千依百順的。他自己身體不好幹不了農活，也不叫施明芳幹活，三口人靠著二十元補助在鄉下過的很富裕。

  可惜好景不長，在李夏芒十歲時，李保豐去世了。

  這對施明芳母女的打擊是巨大的，生活上倒是沒什麽困頓。

  他原來的部隊聽說了李保豐的死訊，體諒她們母女艱難，說李保豐的二十元補助可以領到原主年滿十八歲。這樣雖然李保豐不在了，她們母女的生活還是有保障的。

  後來幾年，母女倆相依為命，李家父母兄弟也在旁邊照應著，日子過的還算平順。

  要說老太太心裏有杆秤，雖說當初施明芳是為了尋求庇護才嫁過來的，可說道底她和老頭子心裏還是覺著虧欠著她。

  當初李保豐傷了肺隻能複員，傷了根本，問了多少大夫都說怕是孩子都不能有。是她當娘的不忍心兒子沒個念想更活不久，就做主娶了成份不好，卻如花似玉的施家二小姐施明芳。

  沒想到娶回來二個月就有了孕，後頭生下來雖是個孫女，她也是感激施明芳讓兒子有了後有了念想。可她李家也著實對不住她。

  生了夏芒後，老二就不大能行得了房事。別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這麽些年施明芳是老二在是守活寡，老二去了又守死寡。就這人孩子也沒露丁點怨言，老二活著時陪著老二，帶著夏芒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的。

  就為這，哪怕這麽些年施明芳隻幹些清閑活計，一家三口就花著老二每月的二十元傷員補助，讓村裏的人背後沒少說道，她和老頭子也從不說她不好。

  夏芒可是老二的心肝肉，生前是丁點委屈都不肯給他閨女，隻要有的都會捧給夏芒，房子是老二的賣命錢蓋的，不留給夏芒，她怕兒子會掀開墳頭跳出來。

  鄉下人家是房子都要留給兒子，大兒媳的想頭她心裏門清，可在她這兒，卻是不行。

  即今兒都鬧出來了，家裏大小也都齊全，正好滅了有想頭的心思，對著站前頭護著大兒媳的大孫子，“春來，去把家裏的小子們都喊來，今兒爺奶要把家裏頭的事說一說，你們兄弟們也都大了，將來都要頂門立戶的，家裏的事也都該聽聽。”

  李春來答應一聲，不過片刻，家裏除了李春紛去了鄰村姨媽家沒在，剩下的都跟著到了李炳田這頭，站到了堂屋裏。

  看著孫子們都到了，李炳田掃了眼縮在炕角的大兒媳，這檔口不說好好攏著夏芒，竟然還想貪人房子！也不看看將來給兒孫謀好處哪樣離的了這小孫女，真是眼皮子淺沒見識！

  雖說氣她不該掂記老二家的房子，在這緊要關頭差點讓夏芒母女和家裏離心！可終歸這些年為家裏裏外辛苦操勞，當著這麽多小輩的麵，還得為她遮掩一二。

  心裏有了計較，他開口道：“這陣子家裏事不老少，先是春紛定了親，接著夏芒也要嫁了。春紛呢，有她爹娘，又有哥嫂兄弟的，我和你們奶也沒啥操心的。可咱夏芒，你們二叔不在了，又沒個兄弟幫襯，我和你們奶勉不了要多給她撐著些。老輩雖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可凡事也有例外。咱家你們二叔就夏芒一個血脈，在的時候就疼她到骨裏。當初我也問過你們二叔沒有兒子，要不要從侄子裏選個過繼，可他沒同意。他說夏芒就是他的血脈傳承，過繼實不必要。將來他所有的家財也都歸夏芒，我和們奶不忍他去的不安生，就都同意了。即有這前因，我就要說出來，夏芒即便嫁出去了，這也是她自己的房子，想咋住外人都管不著。就有外頭碎嘴說三道四的，你們兄弟聽到了也要給她說話，可不能幹出吃裏扒外的事體來，寒了你們二叔的心，讓他在下頭也不安生。雖說分了家，可都是一個根上的血脈親人，對著外頭可還是一個李，一個院子住著，叫我發現誰不分輕重，絕饒不了他！”

  他這大帽子一扣下來，表麵上是維護了夏芒，可也是叫夏芒看清形勢，念著李家的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