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作者:杳杳雲瑟      更新:2021-10-13 00:30      字數:3253
  009

  謝玉京回過頭,看向門上投出的兩道人影。

  一道高大,一道纖細,似乎正在竊竊私語,卻聽不清究竟都說了什麽。

  夜風浮動,卷過他額邊烏發,還有那雙漆黑的眼。

  屋內。

  "陛下請用,"容鳳笙倒了一杯酒,遞到謝絮的手邊,笑意溫婉。“記得陛下好酒,這是陳年的佳釀,想來陛下應該會喜歡。”

  謝絮卻是不接,徑直端坐,似是而非地來了一句,

  “他倒是聽你的話。”

  這個他指的是何人,自然不言而喻,容鳳笙莞爾,將杯盞放下,“畢竟,從前在侯府的時候,陛下也沒怎麽管過他,不是麽。”

  謝絮沒有反駁,拿起杯盞,淺淺酌了一口。

  她說的不錯。

  謝瓊自幼喪母,一直由他的表姨教養。是她入府之後,向他請求,親自教導世子。養在溫儀長公主的膝下,任他是一根朽木,也該成精了。

  容鳳笙緩緩起身,拈起銀簽。

  燭火拉長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分外窈窕纖細。

  聽見謝絮冷哼,“長在婦人深閨之手,能成什麽大器。若不是有個出身雲寰的師父,他不一定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朕,也不會讓他做大成的太子。”

  對這個兒子謝絮一向不喜,不僅是性格還是相貌,從頭發絲到腳趾,沒有一處是像他的。

  倒是像那個瘋女人多一些。

  燭火爆開,容鳳笙不動聲色,輕聲道:

  “還沒多謝陛下屈尊,如此深夜前來,見我一麵,溫儀感念不盡。”

  “溫儀?”

  像是聽見了什麽新奇的詞,謝絮眼底閃動著微光,勾著嘴角,緩聲道,“這世上哪裏還有什麽溫儀?公主殿下,大興已經亡了,不是麽。”他撐手看她,金珠折射出刺目的光,眼底興致盎然。

  想要看到她臉上,流露出痛苦、憎恨、無力、憤怒的神色。那會讓他感到快意,比在戰場上廝殺還要暢快。

  ……謝絮啊,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容鳳笙歪頭,有些五無關緊要地想著,她將燭火撥亮了一些,暖光照得膚色瓷白,精致絕倫。

  她輕聲道,“妾還未死,大興又怎會亡?”

  妾。

  用這麽卑賤的自謙,卻說出這樣狂妄的話語。

  謝絮心頭一震,麵色驟冷,緩緩地站起身來,“……你還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他在她麵前停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尾一滴淚痣涼薄勾人,“你就不怕,朕殺了你。”

  眼前一暗,容鳳笙下巴被輕輕挑起,感受到男人指腹微微的薄繭,被迫迎上他的視線。

  謝絮緊盯著她的眼睛,仿佛想要從中看清她的心思。

  容鳳笙毫不回避,眯眼看著他。

  謝絮的瞳色如琉璃淺淡,給人一種疏離淡漠之感。昔日的枕邊之人,如今看著,竟是有些陌生。

  她忽然好沒來由的,想起謝玉京來。

  他們初看,是不像。

  但這樣纖長的睫毛,還有下頜骨的收角,形狀優美的薄唇,都是極為相似。隻是遺奴的瞳仁,比他要漆黑得多,且更清澈剔透。

  好像空無一物,又好像,一眼就能望得見底。

  “在想什麽?”

  謝絮皺眉,忽然湊近她耳邊,低聲道,

  “讓朕猜猜,莫非是……別的男人?”

  如果你的兒子也算……那倒也沒錯。

  容鳳笙抿了抿唇,不語。

  他們的鼻梁,幾乎要碰到一處,仿佛謝絮下一刻就會低下頭親吻她一般。

  容鳳笙臉上微微泛紅,赧然而笑,她偏頭道:

  “陛下說笑了,有陛下在,妾怎會有心思想別的男人呢?”

  謝絮也笑道,“公主果真半分未變哪。”

  他驟然鬆手,還扯起衣角擦了擦。

  對於他這具有侮辱性的舉動,容鳳笙笑意不減,她眼珠子在謝絮身上逡巡了一周,悠悠一歎,

  “駙馬卻是變了很多。”

  謝絮輕哼一聲。緩緩踱步到窗邊,那裏正對著池塘,風帶著涼意撲到麵上。

  “這段時日你就住在這裏?”

  男人語氣很是平緩,卻難□□露了一些刻薄。

  容鳳笙微微笑道,“遺奴待我很是盡心,他是個純孝的好孩子,還望陛下不要苛責於他。”

  謝絮聽她這樣維護的語氣,便覺得刺耳,“身為儲君知法犯法,他還有什麽事是不敢做的?”

  容鳳笙搖頭道,“我是看著他長大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遺奴本性純善,”她思量著說,“到底是年輕,做事衝動一些,也在所難免。”

  衝動?那些事情,可不像是一時衝動能做出來的。

  必是百般籌謀、精心算計。

  不過,謝絮今天來,並不是跟她討論怎麽處置謝玉京的,“你就沒有其他的話,想要跟朕說的?”

  容鳳笙默默與他對視。其實從很早開始,她就知道這個人的野心。夫妻情分走到終點,也是難免。

  如今他貴為天子,她就像他砧板上的魚肉。

  但是她手中的籌碼,足以令她立於不敗之地。女子彎眼一笑,“陛下看到那幅畫了嗎。”

  是一雙燕子,旁邊題詩雲,“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她極富感染力的語聲,瞬間,就讓謝絮回到了那一年,春光中的初見。

  冪籬被風吹起,露出一張舉世無雙的容顏。

  重溫那一刻的驚豔,仍有密密的驚栗爬滿心髒,叫人銘記終身。

  謝絮回神,重新看向她。

  當初的驕傲明豔,好像已經被時光洗去,現在的她,更像是古老畫卷中,溫柔哀婉的美人。

  眼底徒然升起煩躁,謝絮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修長的指抵住太陽穴,他抿住唇,忽地起身。

  他有些後悔來見她了。

  謝絮往門口走去,卻忽地,被人輕輕牽住袖子。

  “陛下。”

  一雙纖柔的手臂,從背後環抱過來。女子柔軟的麵頰貼上他的後背,“可我從未忘記。”

  *

  謝玉京負手而立,靜靜望著兩道身影。

  他們相擁著,好像整個天地間隻剩二人一般。

  止喜還在滔滔不絕,“當初,陛下在大菩提寺附近的圍場狩獵,陛下驍勇,收獲頗豐。這時候,天上飛過一隻青鳥,極為稀有,陛下二話不說挽起重弓,隻消一箭,青鳥便被射落在地。”

  與此同時,落地的,還有一隻燕子紙鳶。

  止喜描述得活靈活現,就好像自己當時就在現場似的。

  謝絮差人前去查看,一個少女忽然鑽了出來,指著一群大老粗說,你們射落了我主人的紙鳶,要賠。

  “賠什麽。”

  謝絮饒有興致地問。

  青年端坐馬上,一襲玄衣,寬肩窄腰,容貌英俊。

  那小丫頭脆生生道,“自然是,賠一條性命了。”

  副將程如晦怒道,“你這丫頭,好大的膽!”

  侍女撅起嘴,繼續說道,“隻是,我家主人心善,不欲害人性命。便隻需你賠——你手中的東西。”

  副將冷笑,“你可知道,這是什麽。這可是先帝禦賜,一品軍侯的象征。”

  “想要本侯的弓,讓你主人親自來取。”

  謝絮勒緊韁繩,口吻調笑道。

  侍女跺了跺腳,轉過頭去,不知如何是好。

  而她身後,一位戴著冪籬的白衣女子蓮步輕移,款款走來。大家都等著看她笑話,這女子一看就是大家閨秀,麵對這麽多大男人,怕是嚇得都要哭了吧。

  女子在謝絮馬前站定,輕揚起臉,伸出細白的手心。她聲音輕柔,像是荷花上淌過的露水。

  “謝侯爺,若是本宮想要,你給不給?”

  鳳笙,後來謝絮總會想起這兩個字。

  真是人如其名。

  *

  容鳳笙坐在梳妝鏡前,侍女為她緩緩地梳著頭。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一件事。

  那件牡丹裙是迢迢送到她的手上,可,地牢是什麽地方,迢迢如何能夠那般暢通無阻。

  若是沒有謝絮的授意……

  容鳳笙抬眼,看向鏡子裏的臉。

  那侍女一邊為她梳頭,一邊誇讚:

  “娘娘真是奴婢生平見過最美的女子。”

  在宮裏見過那位妙美人,深受陛下恩寵,卻不及這位的萬分之一。容鳳笙垂眼,盯著桌上那些華美的飾物,她從前,從來沒有缺過這些東西。

  謝絮卻賞賜給她,是天子對妃嬪的恩賜。

  他要的,是征服。

  也不過是征服。

  她眼底疲色乍現,掩唇,悄悄打了個哈欠。忽然間,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倏地睜眼。

  對上鏡中一雙漆黑的眸。少年月白襴衫,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手裏執著一把月牙梳。

  而那名侍女,則倒地昏迷不醒。

  他袖子滑下,露出修長清雋的手腕。抬手,將那把梳子插.入她烏發,緩緩梳攏而下,過程細致無聲。容鳳笙緊繃的神經頓時放鬆了下來,“是你。你怎麽進來了,”

  如果她記得不錯,外麵是有羽林衛守著的。

  謝玉京垂著眼,有些靦腆。

  “想見你,就來了。”

  他烏濃的睫毛輕顫,忽地低聲道,“我想不通。你這般費盡心機,難道就是為了回宮,做他的妾麽。”

  容鳳笙一頓,抬袖覆蓋了他的手,正想寬慰幾句。驚覺他在微微地顫抖,登時扭過頭去。

  “遺奴你……你怎麽了?”

  手怎麽這麽涼?

  謝玉京垂眸看她,“你當初留我在身邊,是不是因為……我父皇?”

  他嗓音縹緲,看著她的神情有些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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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計劃通-玉京:看我先賣慘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