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作者:杳杳雲瑟      更新:2021-10-13 00:30      字數:3190
  008

  容鳳笙一驚,這道聲音是……

  她循聲看去,果不其然,房門大開,夜風朗朗,一高大清俊的男子站在門口。

  玄衣,烏發,宛若九天之上的神祇。

  五爪蟠龍盤踞在腰間,昭示著來人至高無上的身份,他逆著月光,神色不明,無巳跪在他腳邊。

  下人們烏壓壓地跪滿了整個院子,大氣也不敢出。

  身穿甲胄、手持利劍的羽林衛,不知何時已經占領了這裏,正舉著火把,無聲將眾人圍攏。

  寒風吹動額角金珠泠泠作響,宛如遮眼的珠簾,行走之間,眉目寒涼,一顆淚痣竟是無端勾人。

  他的目光,先是在容鳳笙的麵上停留一瞬,隨後,落在她腰上那隻手上,徒然間,變得極為陰沉。

  “遺奴,放開。”容鳳笙掙紮道。

  謝玉京垂眸,不情不願地鬆開了她,隻是雙手捏緊成拳,垂在身側。

  而後,抬起黑白分明的眼,與男人對上視線。

  父子對視的瞬間,室內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還是謝絮率先開口,聲音沉冷。

  “怎麽。幾天不回宮,見到朕,連體統規矩都忘了不成?”

  謝絮的目光中,似乎含著無形的威壓,多年來形成了潛移默化,就連容鳳笙,也被這種目光看得有些發怵。

  自古以來,父親這個位置總是象征著絕對的權威,不容絲毫忤逆,更何況是王侯將相之家。

  這樣的壓迫之下,沒有人可以忍受超過一個吐息。

  謝玉京卻是不退不避,迎視了過去,近乎漠然,或者,一種挑釁。

  少年人初初長成,身形便已極為高挑,毫不遜色於他的父親,甚至有隱隱壓過一頭的趨勢。

  他們的相貌有幾分相似,隻謝玉京到底年輕,而謝絮身上沉澱的,是年長者的威壓,像是一座沉沉的大山,讓人喘不過氣來。

  隨著這股沉默的延長,氣氛像是繃緊的弦,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斷掉。

  就連身處其間的止喜,也感到了窒息。

  端看場中,能保持鎮靜自若的,恐怕,唯有一人,

  他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那道纖細的影子。

  那個,曾經貴為金枝玉葉的女子。

  她眉眼柔和平靜,就好像對這樣的氣氛,見怪不怪了一般……

  少年忽然勾唇,垂目輕聲道,“禮儀孝悌,母親自幼便教導與兒臣,兒臣自然是半點不敢忘記的,”

  “兒臣這就給父皇請安。”

  他彎下身,不緊不慢地作了個揖,看似謙遜至極,實則十分敷衍。

  這是拿他當那些老學究應付,謝絮負手而立,眉宇間戾氣橫生,這般年紀卻是半點也不懂事,還是這般反叛,他厭惡地瞥了謝玉京一眼,寒聲道:

  “朕與她有話說。”

  “你,給朕滾出去。”

  下顎猛地緊繃,謝玉京轉頭看向女子,卻見她默默地立著,安靜得像是停駐在曠野的微風。

  她直直回望著謝絮,沒有絲毫的閃避。

  她薄施粉黛,容色懾人,一雙眼眸眨也不眨。

  微微搖動的燭火,映出白瓷般的皮膚,瞳仁如水,像是盈滿情意。

  謝玉京見他們二人這樣旁若無人地對視,腦海中,閃過舊情複燃一詞。

  他緊咬牙關,怒意滔天。

  寧願欺他騙他,都要見這個人,對比之下,愈發顯出他的可笑滑稽。

  為他人做嫁衣。

  沒想到這種事,竟然有一天輪到他的頭上。

  謝絮率先開口,話是對著謝玉京說的,眼睛卻是看著容鳳笙。

  他慢條斯理道,

  “私藏前朝餘孽,可是謀逆的死罪。”

  容鳳笙垂眸,一副自知罪孽深重,無言可辯的樣子。

  謀逆?她有些想笑,遂淺淺地勾了勾唇,她想說,謀逆與否,可不就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

  誰知,“此事是兒臣一人所為,與她無關。”

  少年低啞的聲音響起。

  容鳳笙訝異至極,她都這樣騙他,他還願意為她說話,心裏頓時複雜起來,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

  “遺奴,別說了,”

  謝絮看著他們的動作,兩個人站在同一戰線,而他卻好像是個外來者,充當了惡人的角色,不禁感到可笑。

  他冷冷掃了謝玉京一眼,“她?什麽她,那是你的嫡母。”

  謝玉京道:

  “她早就與父皇和離,現在,並非是父皇的什麽人不是嗎。”

  謝絮沉沉看他。

  忽地一笑,“謝瓊,朕還覺得,經過這番你能長點記性,沒成想,還是老樣子,”

  這對父子,長得不是很像,但笑起來,卻是意外的相似,隻是,謝絮的笑要更冷一些,眉眼也更鋒利一些,

  “你也長大了,應該明白一些事理了,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

  “你心裏還拎不清嗎?”

  謝玉京知道他暗暗有指,卻絲毫不露怯,既然做了,那就是做了,對於謝絮的怒火,他根本毫不畏懼。

  謝絮卻沒有耐心再與他周旋,在他眼裏,謝玉京不過是一隻剛剛長好牙齒的小狼,竟然妄圖與自己較勁,實在是自不量力。

  “明明是公主主動邀約於朕,怎麽,朕來了,公主卻無話可說?”

  容鳳笙聽到這句,方才融融看來,她盯著謝絮看了好一會,將手,從少年的袖子上輕輕鬆開,

  “我與你父親有話要說,遺奴,你先出去吧。”

  謝玉京回眸,那眼神就像是這輩子從來沒認識過她似的,冷得像冰。

  知道他心裏的怨氣還沒消除,容鳳笙歎了口氣。

  “遺奴,聽話。”

  語氣嚴肅。

  少年微微一僵,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著,冷著臉,大步往外走去,卻在經過謝絮身旁的時候,頓了頓。

  就在容鳳笙一顆心提起來的時候,他又垂下眼睫,快步走了出去。

  止喜跟在他身後,將門輕輕掩上,正要走遠一些,那少年卻是佇立著一動不動,宛如腳上生根。

  “哎喲殿下,您還在這裏做什麽喲。”

  止喜瞧了一眼門內的人影,連忙勸道。

  “她給父皇送去了什麽?”

  止喜麵露猶豫,“這個,奴才可不敢說。”

  少年不說話,隻是睨他一眼,那如同柏油一般漆黑的眼神,讓止喜雙腿一軟,頭上登時冒出了冷汗。

  心裏暗暗唏噓,闔宮都讚這位殿下性情溫和,怎麽今日瞧起來,竟是比陛下還要可怕。

  “回殿下,是,是一幅畫。”

  “畫?”

  謝玉京語調有些低沉,他從不知道,她竟還會丹青。

  在錦園的時候,她也隻對廚藝與刺繡,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不過……一幅畫,就能讓謝絮前來?

  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止喜解釋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溫儀長公主的丹青妙筆,當年可是名震上京,千金難求的。”

  止喜是哀帝三年入的宮,那個時候,長公主殿下還是皇室名門的典範。一切,都是在她嫁給南陽侯之後,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不僅名聲一落千丈,更是傳出了與哀帝亂.倫的醜聞。

  據說當時,正值深夜,宮禁已過,很多人都看見,溫儀公主衣衫不整,從哀帝的寢宮中走出……

  這些,止喜自然不敢在謝玉京麵前說。

  誰都看得出來,這位殿下,對那位繼母的維護。

  於是隻說了一些舊事。

  “當年,陛下還是南陽侯,”

  “奴才就聽過,那位眼高於頂的狀元爺,為公主親筆題了一句,稱讚公主的墨寶,”止喜搖頭晃腦道,“散玉軸於縹帙,懸鏡慚明;耀銀書於彩箋,春葩掩麗。”

  當展開公主所作的畫卷時,懸掛的明鏡就顯得黯淡無光;當展示公主所寫的書法時,就連春天的花朵也被掩去麗色。

  “更別說,公主還精通音律與舞技。”

  原本,貴為金枝玉葉,是不必學這些供人消遣的技藝的,但,因為大興朝的老皇帝昏庸無能,連年征戰,為了鞏固邊疆安寧,常常將公主送出去和親,是以學會這些也不稀奇。

  幸而,溫儀長公主八歲那年,落水生了一場重病,被送去大菩提寺休養。

  養病這幾年,老皇帝駕鶴西去,哀帝登基,她便被冊為長公主,回宮不到一個月,就嫁給了當時權勢煊赫的南陽侯,謝絮,也就是如今大成的開國帝王。

  據說,當初還是,公主親自向哀帝求的旨意。

  “她親自求的賜婚?”

  少年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止喜感到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當初,誰都說陛下與長公主,是一對神仙眷侶呢……”

  古往今來,少有公主做這麽大膽的事情,何況是當時在世人眼中,堪稱賢良淑德代名詞的,溫儀長公主。

  “這些都是舊事了,除了宮裏的老人,基本沒有人知曉的。”

  久久不聞回音,止喜再看,少年的臉上卻是血色全無,不禁嚇了一跳,

  “殿下您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謝玉京垂眸,長睫垂落一片陰影,輕聲道:

  “無妨。”

  隻是眸底,卻結滿了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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