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這是怎麽了？誰惹您發這麽大的火？”黃氏托著肚子慢幽幽的從東邊的房子出來。

  “趕緊給我做飯，別躲在房間裏偷懶。”

  “娘，您看我現在肚子這麽大了，下個月就要生了。大夫說我這胎又是個男孩，您馬上又要添孫子了。”黃氏倚著門邊溫溫的說。

  原本黃氏想撒個嬌，故而說話矯揉造作的，哪知張氏根本不吃這套。“哼，孫子，孫子。到時候給我生個丫頭片子，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不會的，娘。上次我回娘家，我爹特地在鎮上找了個大夫替我瞧過了，保準又是個兒子。這不是大夫還囑咐我要好好養胎嘛。我爹娘還特地給我買了好多糕點，就怕虧了您的孫子。你看我這個記性，忘記給您也帶了一包，我這就給您拿去。”說畢還假裝拍了拍額頭，好像真的忘記了一般。

  張氏氣哄哄的拿著糕點回了上房。邊走邊嘀咕到：“慣會偷奸耍滑的，這麽好吃的糕點也不知道孝敬老娘。”

  這邊黃氏關上房門。

  “呸，老不死的。總有一天要離你遠遠的。”

  黃氏這胎是三胎了。頭一胎生了個女兒林婉兒，被張氏磨了三年。幸虧娘家在鎮上做點小營生，家裏也算有錢，經常接濟著她。三年後懷孕，生了個兒子林威。這地位蹭蹭蹭的往上漲。再說這黃氏，嘴巴甜，再打發點小東西，哄得張氏暈頭轉向。

  今天的晚飯比較晚，因為孫氏的罷工，黃氏又偷懶。晚飯就落在張氏的身上了。張氏生得高大，年輕的時候做事也是雷厲風行。隻是這些年討了幾房媳婦，她便不怎麽幹活了，一天就想著當老太太，指揮著媳婦們幹活。

  堂屋裏的當家人林山峰，臉色黑得嚇人。帶著老二林大江一家四口幹完活回來，連個飯都沒得吃。

  下午的事情他並不是不知道，有人去田裏叫過他，他就借口田裏事多，並沒有回來。老二夫婦倒是想回來看看，也被他拘著不讓回。他心裏的想法和張氏是一樣的，覺得丫頭片子，聽天由命。他也不想花錢去救一個丫頭。

  晚飯上來的時候，天已經黑得看不見了。一張大長桌坐滿了人。

  林山峰夫婦，一共生了五個兒子，一個幺女。老大林大海，在鎮上糧油店當掌櫃，夫妻倆帶著一兒一女住鎮上，一月難得回來一次。老二林大江夫婦帶著兩個半大的兒子在家幫忙幹農活。老三就是林青青的爹林大河，從前在家的時候也是幹最多的活，吃最多的苦，六年前卻失了蹤。老四林大溪跟著嶽父黃氏的爹做點倒賣的小生意，經常不在家。老五請私孰取了個文雅的名字叫林明煥，在鎮上的書院讀書。幺女林明雅雖說是個女兒，卻是最嬌生慣養，張氏一心想把她嫁給有錢人當闊太太，或者當官夫人，因為幺女出生的時候算命的說她是富貴命。張氏從不讓她出門，天天關在房裏。

  張氏煮了一大鍋粗糧，還有一盆紅薯，在老二媳婦的幫助下燒了一盆大白菜，還有一盆肥肉燉豆腐。份量再大也管不住人多，尤其是今天竟然有肉吃。一人分一個紅薯，裝上滿滿一碗苞穀飯，再泡上肥肉豆腐湯，別提吃得多麽有勁了。

  黃氏躲在房裏一天，下午外麵吵哄哄的她也沒出來探個頭。大概餓狠了，吃相有些難看。狼吞虎咽之餘也沒忘記給兒子林威夾了幾塊肥肉。倒是女兒林婉兒，今天好像沒什麽胃口，低著頭扒著苞米飯。一整天沒見人，天黑了才跑回來，說是去好朋友龍銀花家玩去了。黃氏敲了敲林婉兒的碗示意她快點吃，等下被搶光了。

  老二媳婦朱氏，幹了一天農活，回來又幫著婆婆張氏煮菜，累得腰都撐不起來。兩個兒子也隻是半大小子，卻要跟著一起幹活，不由得很是心疼，也隻能加快速度給兒子夾菜。

  一桌人吃飯，沒一個記得林青青一家。就好像被遺忘了一樣，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就連當家人林山峰也沒有提起。

  吃了飯，為了省燈油，各家人各自回房，早早的躺在床上睡覺。

  趁著大家都在睡覺，朱氏偷偷的溜下床，往西屋走去。

  “叩，叩，叩”

  孫氏輕輕開門，看到朱氏，差點叫出聲。

  “噓。”

  “二嫂。”孫氏兩眼噙淚。

  “我來看看你們。青青醒來了嗎？”

  朱氏走到床邊，看著臉色慘白的青青，不由得說：“可憐的孩子。”又看了看圍在床邊的幾個侄子侄女，歎了口氣。

  “餓壞了吧！”從懷裏掏出幾個煮熟的紅薯，放在床邊。

  “你們幾個趕緊過來吃點東西，我得再去一趟。”說著朱氏就出了門。

  過一會兒朱氏端了一個碗過來。裏麵裝了半碗豆腐湯。

  “這是我煮菜的時候偷偷藏的，等青青醒來的時候你喂給她吃。出了這麽大的事，爹娘也不管，真的是太沒良心了。”

  又囑咐孫氏，好好看著幾個小的，她會再想辦法送點吃的來。

  “謝謝你，二嫂，”孫氏哽咽道。

  送走朱氏，孫氏把門關緊。又把紅薯分給幾個孩子，要他們就著水把紅薯吃完，也能吃個半飽。自己卻是一口也不肯吃。

  林青青在睡夢中，感覺到有人往她嘴裏喂東西，許是餓了，她條件反射似的吞咽著。一口接一口，直到她感覺到飽了，就不再張口。最後剩下的一點，孫氏心疼其他孩子，又叫他們分著吃了。

  朱氏回到屋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唉聲歎氣，怎麽也睡不著。丈夫林大江輕聲問到：“怎麽了？”

  “大江，我怕。爹娘這麽做，我怕有一天也這樣對我們。”

  “不會的，爹娘對我們挺好的。”

  “好，哪裏好了？我兩個兒子，天天跟著我們下地幹活，跟大人似的。我心疼呀！”

  “那沒辦法呀，不幹活，哪裏有錢娶媳婦？”

  “娶媳婦，娶媳婦，我怕等不到他們娶媳婦那天。”

  “睡覺吧！爹娘有分寸的。”

  朱氏無語，丈夫憨厚，從不說爹娘半點不是，一心認為爹娘都是替大家考慮。朱氏心裏擔憂，又不禁感歎，幸虧自己生了兩個兒子，不然恐怕也跟孫氏一樣被婆婆搓砣。身邊的丈夫早就鼾聲如雷，一夜無眠。

  然而東屋的黃氏吃飽喝足，帶著兒子林威一夜好眠。倒是女兒林婉兒，躺在自己床上，輾轉反側，毫無睡意，不知道有什麽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