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插入門中卻開不了門，地震讓門扭曲了少許，足以讓門卡住打不開。

  靈燁用力踹了兩腳，隨後側著身體用肩膀撞了上去。

  “哐！”

  鋼製的大門紋絲不動。

  有了寶寶的家庭為了安全換上結實的防盜門本是好事，可也導致靈燁的衝撞沒能成功。窗戶倒是玻璃的，可為了防止嬰兒有行動能力之後從窗戶翻下去，住在五樓的這家人果斷安裝了防盜窗，從天台係著安全繩（包裏帶的）吊下去走窗戶也行不通。

  如果沒有這場地震的話，這棟樓裏的人應該正坐在餐桌上其樂融融地吃晚飯，靈燁可以聞見飄散在樓道裏的煙火氣味：熱菜發出的醬香以及花生米炒蘿卜幹搭粥喝的鹹香味，菜還沒冷。

  廚房窗戶！靈燁回想這棟樓的戶型，廚房在陽台對側，他之前閑逛時似乎沒有看到這棟樓的另一麵有防盜窗。

  ——————

  風吹拂著發稍，似乎吹涼了一腔熱血。

  “咕。”

  靈燁望著距自己二十多米高的地麵咽下一口口水，扯了扯係在腰間的安全繩，很牢固，綁在欄杆上的結也很牢固。

  他有種預感，一旦跳下去，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我到底在幹什麽啊……居然為了素不相識的人拚上性命……逞什麽英雄”

  大家知道的，每當故事中主人公猶豫不決的時候，會出現一個推動力讓劇情得以推進，好比《西遊降魔篇》裏死了段小姐，玄奘這才大徹大悟，明白了男女之愛和眾生之愛並不矛盾，這就是最為常見的“死伴侶”證道大法。

  靈燁選擇上樓救嬰兒自然也是受到了推動，好在不是死了誰誰誰，而是回憶殺大法。回憶起過去對自己影響深遠的場景（家人，朋友，某個人的某句話），下定決心要去做某事。

  這要歸功於天朝的影視分類，一直將特攝劃分為子供向，和孩子們喜歡的動畫片歸類在一起。於是，上一章裏提到的大爺在給手機裏緩存《小豬佩奇》，《汪汪隊立大功》的時候，順帶下載了幾集永遠高居動畫榜觀看次數TOP1行列的《迪迦奧特曼》。

  好巧不巧，大爺家孩子點開了第49集《奧特之星》。

  靈燁小時候也是看過奧特曼的，甚至買了全套碟片反複觀看，各種名場景倒背如流。和很多孩子一樣，他在想象中變成了光，想象著自己是那正義的夥伴。

  “小燁以後要當什麽？航天員還是科學家？”

  母親溫柔地詢問著，還是小屁孩的靈燁左手拿貝塔魔棒右手拿神光棒，袖口別著奧特徽章頭戴奧特眼鏡，用堅定的語氣宣布：“我要當奧特曼！”

  說完，他驕傲地舉起雙手，迎向太陽，掛在腕部的手鐲熠熠生輝，當作披風的床單在風中飄揚。

  一個美好的，獨屬於孩子的夢想，恰如畫在腕上的手表，沒有走動過，卻帶走了最好的時光。

  時過境遷，靈燁長大了，經曆那場變故後不再信誓旦旦地說我長大要當奧特曼，因為不再有父母會笑著摸他的頭應和他的夢想。碟片不知塞在哪個角落裏蒙上一層灰，網上的奧係列劇集偶爾點開看幾分鍾懷念片刻，兒時一集一集仔細看劇的心情早已遠去。

  但男人的浪漫就在於至死都是少年，那些浪漫情懷的舊時光還埋在記憶深處，隻要一句話就能喚醒一切。

  “我們需要一個英雄，金城，英雄是必要的。”

  之前的糾結憂鬱瞬間變成泡沫，被湧動的熱血蒸幹，靈燁腦袋一熱就接過老太太的鑰匙上樓了。

  現在人在天台，雙腳離地了，熱血平複了，理智又占領高地了。

  靈燁的心裏活動可以用BuffDoge和Cheems的雙狗對比表情包圖來說明。

  強壯的狗子：救人這事舍我其誰，新時代感動天朝好青年正是在下，不就是從天台係著安全繩跳到五樓麽，蹦極和攀岩又不是沒玩過，輕輕鬆鬆。

  廢柴柴犬：嗚嗚嗚～風好涼，我背上手心都是汗，好高啊我好害怕，萬一失手掉下去怎麽辦。還是算了吧，我要回家。

  “來都來了，總不能半途而廢。”

  強壯的狗子占據上風（沒用的東西我掐死你.jpg），靈燁一手將鳥籠護在懷裏，另一隻手握住安全繩，小心翼翼地調節繩子的長短，兩腳踩在牆壁上一步步往下移動。

  廚房的窗戶沒有固定上鐵窗，兩片玻璃粘著髒汙的油膩，叫人看不起裏麵。靈燁用手推了推，窗戶微動後無法繼續移動。

  插銷鎖住了啊，隻能暴力破窗了。

  靈燁兩腿微屈，腳抵著兩扇窗戶猛地一蹬，讓自身如同擺動的鐵球向上擺出，加速後兩腳並攏踢向玻璃。

  “哢！”玻璃窗麵上浮現數道裂紋，隨後逐漸擴大。不是因為靈燁又踢了幾腳，而是地震再次降臨。

  青鳥慌亂地叫著，靈燁低頭，看見馬路變得凹凸不平，拱起又落下，泥土順著裂開的澆築路麵飛出，倒像是真有條地龍在土中打滾翻身。

  樓體震動，磚塊一片片往下掉，係著安全繩的圍欄愈發扭曲。靈燁的身體在空中搖晃起來，他努力維持住平衡，以腳尖勾住窗台，將身體帶動進入徹底碎開的窗戶。

  掛著千紙鶴和小星星的嬰兒床中，穿著睡衣的寶寶還在酣睡，咬著拇指，像是在夢中吮吸著甜甜的奶，臉蛋上還躺著一縷口水。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已經搖搖欲墜，迎著光灑下的陰影在粉嫩白皙的臉上搖曳不定。

  靈燁趕到時，隨著牆體的破裂，岌岌可危的吊繩終於承受不住，吊燈對著熟睡的嬰兒砸落。他不假思索地撲身而上推開嬰兒床，滾翻著避開吊燈的衝擊。靈燁三步並作步衝過去，彎腰剛要將嬰兒抱起來，便聽得頭上一陣沉悶的咯吱聲，他暗叫一聲‘大事不好’，便用被單裹住嬰兒抱起來，帶他一起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牆角。

  幾乎就在下一秒，伴著一驚天動地的巨響，樓板頃刻間傾塌下來，登時間煙塵彌漫籠罩一切，地板狂震讓人如一艘漂泊於激浪中的小舟不住簸蕩。靈燁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但仍然撐開臂膀蜷著雙腿。將孩子盡量護在身下。

  下一刻，與血肉之軀接觸的沉悶聲響起，伴著聲聲悶哼。

  “滴答～”

  殷紅的血珠接連滴落在嬰兒頭上，他醒了，不滿地蹬著粗短的小蘿卜腿踢開被子，看著眼前陌生的人臉哭鬧起來。

  “我破相了還沒哭呢……你鬧什麽……”

  嘶啞的語音艱難地從嘴角吐露，靈燁想說些俏皮話來逗弄孩子，疼痛卻不允許。

  從窗戶進入廚房時，靈燁裸露在外的麵頰和手臂被碎玻璃劃出深淺不一的傷口，鮮血不斷流出，浸紅了短袖和被單，房間裏漫溢著血的氣味。

  果然不該逞英雄啊，不僅沒救出這孩子，還把自己這條命也搭進去。

  落下的不隻是吊燈，而是整層樓。翻身蹬地龍在一瞬間展現出驚人的破壞力，五樓的天花板徹底毀壞，六樓的鋼筋水泥和大小家具一並砸落下來。

  傷到腰椎了嗎，下體沒有知覺，不過倒是不用擔心感受到腿腳被砸斷的疼痛了，光是腰部的痛覺便是夠要命的了。

  靈燁死死咬住，或者說是咬破嘴唇，鑽心的疼痛讓臉上留下的血液中參雜豆大的汗。

  和血一起流失的是我的生命嗎？生命真是脆弱的可憐，在天災降臨時摧毀一條人命不過須臾，真的是……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來。

  靈燁想道。

  我改變不了爺爺的老去，也無法挽救自己的死亡。

  太弱小了，沒有力量。

  但是……我還有可以做的事。

  靈燁吃力地將手指移到鳥籠處，顫抖著打開籠門。

  飛吧，青鳥，去找你的主人，或者奔向渴望的自由。如果你真的能帶來幸福，還請不要讓那女孩失望。

  他把視線移向哭喊中的嬰兒，目光溫柔地仿佛注視著希望。

  我撐不到救援到來，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作為我活過的證明，當你在陽光下奔跑的時候，躍動的影子會帶著我的一部分一同存在於世上。

  靈燁伸出手，似要撫摸孩子的麵龐。

  翠影從籠中鑽出，展翅飛出石塊木板構建的牢籠。夕陽的光輝沿著縫隙照射進來，溫暖著靈燁逐漸冰冷的身軀。

  “光……”

  他迷蒙著低語，沉重的眼皮終於合上。

  靈燁的手最終還是沒摸到孩子的臉，光透過指縫露出照亮嬰兒額頭上濺起的一點鮮紅，讓她美麗得像一尊點上額花細紅妝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