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有四季的話，出生於2000年的靈燁12歲之前都是春天，家庭富裕，父母恩愛和睦，雖然事業繁忙但會騰出時間來注重孩子的成長。寬鬆的鼓勵式教育環境下，兒時的靈燁度過愉快的童年，那是一段少有遺憾的幸福時光。

  直到那一天過後，一切過往的美好都像陽光下的泡沫破裂開來。靈燁的人生四季跳過夏秋進入寒風凜冽的冬天，而撫養他長大的爺爺好比歲寒三友的鬆竹梅，在天寒地凍的世界裏點綴最後的多彩。

  隻可惜傲立寒霜的鬆竹梅也挺不過時間，爺爺已經八十多歲了，活到這個歲數辭世的話尋常人眼中算得上喜喪，可每當想到爺爺即將離開人世，靈燁就感覺心髒被一隻看不見的冰冷大手攥住，渾身血液都凍結了。

  靈燁下意識地咬著左手大拇指，小時候遇到苦惱的煩心事他總會這麽做，但父母說這是個壞習慣，他就改了這個孩子氣的習慣，似乎這樣就長大了。但今天，爺爺病重的悲傷，對未來的迷惘，困擾他多年的心事，重重疊加在一起，讓過了20歲生日的他似乎又變成孩子。

  望了眼暗下來的天色，靈燁端起碗喝上兩口加了胡椒粉的湯頭，起身離開，感受著熱量在體內湧動，略微舒緩精神的疲憊。

  靈燁不是很想回家，如果所謂溫馨的港灣沒有等待你回來的人，一套空宅毫意義。他跟著青春洋溢的學子們往熱鬧的地方去，聽著他們嘻嘻哈哈的交談，努力讓自己快活。可惜學生們要回家的回家，上晚自習的返校，人流如潮水般退去。

  靈燁又是一個人了，學校的晚自習鈴聲響起，如一個定時的鬧鍾，備注是提醒自己有多寂寞。

  隨便選了棟樓，靈燁順著台階走上樓頂。和大部分居民區的樓頂一樣，這裏是一個曬台，白天，這裏時常飄揚著床單、被子、各種各樣的衣物，象是升起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旗幟。現在大多收了，隻有幾件零星的男女衣服還掛在鐵絲和塑料繩上。今天天氣很好，樓頂水泥地麵被曬得發燙，走在上麵能感到熱氣透過鞋底升上來。

  靈燁跨過邊上的欄杆，坐了上去。街上的人們正急急忙忙地往回趕，處於晚高峰期間的他們隻顧盯著路麵交通狀況和紅綠燈，沒幾個抬頭往上看的，倒也避免了“有人要跳樓！”的騷動。

  風像是濃厚的酒液，直往靈燁嘴裏灌。可能大熱過後又要下雨，風也帶著潮濕，夾雜著灰塵進入喉嚨時有種癢癢的辣味。靈燁看著遠處，燈火漸漸亮起，一片迷茫，而這兒如非人世。

  這種時候應該說點什麽來烘托一下氣氛，比如說“今天的風，好喧囂啊……”之類的。

  “你一個人在這幹嘛？”

  突如其來的聲音差點沒讓靈燁摔下去，好在右手一直搭在欄杆上，猛地抓住欄杆穩住身形，靈燁回頭看去，是一個捧著鳥籠的小姑娘。五六歲的年紀，頭上帶著一頂黃色的鴨舌帽，五彩的橡皮筋紮著兩條羊角辮，黃色的短袖搭配一條洗的發白的牛仔背帶褲，手腕和腳踝處戴著驅蚊蟲的套環。

  是這棟樓居民的小孩嗎？誰家父母心這麽大，讓小孩傍晚一個人上護欄這麽低的高台。現在地震時不時就來上一場，太危險了。

  “遇到了一些煩心事，所以坐在高處看看風景。”靈燁回答道，尋思聊幾句就帶這孩子下去。

  “煩心事？那就向青鳥許願吧，很靈的！”

  小女孩獻寶一般將手中的鳥籠遞向靈燁，籠中的鳥很配合地叫喚著，聲音清脆。是一隻綠旋蜜雀，黃嘴黑頭青翠羽。

  顏色取名法麽，就像喊黑狗大黑白貓小白一樣。靈燁一邊想，一邊伸出手指逗弄鳥兒，喊道：“小青？”

  哪知道小姑娘的臉頓時氣的鼓鼓的，把鳥籠收了回去，嚷道：“才不是小青呢，是青鳥，能給人帶來幸福的青鳥。”

  她父母給她念過比利時作家梅特林克的《青鳥》作為睡前故事嗎？立意是隻有甘願把幸福給別人自己才能獲得幸福，的確適合講給孩子聽。

  “我的錯，不該叫它小青的。它真的能實現願望？”

  孩子情緒多變，所以生氣時要順著她的意思，引導別的話題。我還挺會照顧孩子的，靈燁頗有些自得。

  “一定能的！”

  伴著哭腔，眼淚順著小姑娘鼓鼓的包子臉流下。

  怎麽突然哭了！真就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收回前言，我根本不懂怎麽應對孩子，給她一粒糖有沒有用啊？

  靈燁從褲袋中摸出一粒清嘴的空心圓圈型薄荷糖，候機大廳的招待姐姐問靈燁要聯係方式時應要塞給他，想不到這時候派上用場了。

  “爸爸說不要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小女孩邊說邊撕開糖紙，白嫩的小手把薄荷糖扳成一大一小兩塊，大的丟入嘴中，小的放入鳥籠的水盆裏。青鳥試探性地用嘴啄啄，似乎被薄荷味刺激到了，不停地撲扇翅膀。

  “這……”本想誇孩子安全防範意識好的靈燁不知道該說什麽。

  “哥哥你這麽帥一定不是壞人。”

  靈·資深外貌受益者協會VIP·燁仍舊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在女孩破涕為笑，含著糖的小嘴含含糊糊地講述起來。

  鳥是女孩的母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母親現在因為乳腺癌生病入院了，現在正在手術。她父親在醫院等待著結果，留孩子獨自在家。小姑娘深信青鳥能給自己的母親帶來幸福和幸運，抱著鳥籠站在天台對著醫院的方向許願，期盼母親能健康起來。

  青鳥寄托著孩子最真摯的願望，難怪之前會生氣。靈燁明白了原委，或許是因為同命相憐，他看向女孩的目光多了幾分柔和。

  “哥哥，微笑用英語怎麽說啊？媽媽一直操心我英語成績不太好，我想等媽媽出院後用英語給她說一段祝福。”

  “smile。”靈燁自然不會拒絕一個孩子誠摯的心，說出讀音後耐心地教她念了三四次，又講了幾個常用的英語祝福格式句。聽著女孩別扭的重複著所學到的句子，靈燁啞然失笑。

  祝福的青鳥麽……

  “我也來許個同你一樣的願望吧。”靈燁雙手合十作祈禱狀。

  “哥哥你的媽媽也在動手術嗎？”

  “不，是我爺爺生病了，他因為年齡的關係，身體機能已經很差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康複。”

  “那你的爸爸媽媽在醫院陪你爺爺嗎？”

  “不，他們……失蹤了……”

  是的，失蹤了。每當別人對靈燁說“對你父母的死我感到非常悲傷”，靈燁都會篤定地回複對方。

  “他們沒死，隻是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