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看起來像是有大能的人，他們問的事想必難不倒先生。先生不願說……是為獨善其身？”我在他的算命攤子前坐下，悠然道。

  這算命先生一看就是不簡單的，說不準破局的關鍵還在他這裏。

  所以，我這話也是存了試探的心思，難免不客氣起來。

  算命先生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奇怪，看我的眼神很是凝重，如有實質。

  像是兩條鏈子，將我困在原地不能動彈！

  他聲音有些冷，反問道：“獨善其身？”

  我還來不及開口，他又接著道：“我度化不了淒苦眾生，如此，獨善其身便也成了一種修行。至少，我能笑看眾生苦，而自不苦。不過……小先生看來有些不一樣，見不得眾生淒苦。不知你是否，生了度化他們的心思？”

  這個……

  我在一片迷霧中見了那些畫麵，心中難免不快。

  想要度化或許談不上，但總是還沒到笑看眾生苦的境界。

  算命先生見我並未辯駁他的話，慢慢站起來，身子前傾，逼近我身邊。

  隨著他這個動作，一股無形的壓力朝我壓過來。

  周邊的景象人群，通通開始扭曲旋轉，最終成了混沌一片。

  算命先生的臉在我眼前不斷變換！

  先是那個嬰兒，而後是垂垂老矣的老者，還有那個臥病在床的中年男人。

  總之，我在迷霧中的畫麵裏，看到的所有苦痛模樣，都在他臉上變換了一遭！

  這個局終於開始明朗清晰。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呢！

  算命先生的臉變換到最後，成了一張猙獰癲狂的臉。

  我記得清楚，那是最後出現的第八苦：放不下！

  求而不得苦，可是若是求而不得之後，還放不下，便又是一苦。

  苦苦追尋沒有結果，卻是絲毫也放不下，直到最後將自己逼入絕境，如入癲狂之境。

  算命先生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

  全然沒了之前的仙風道骨，嘴唇顫動，念念有詞，就像是一個自言自語的瘋子一般。

  他在說些什麽，我卻是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我正要有所動作，他猛地湊上前來，目眥盡裂，與我互相瞪視著。

  一開口，話裏滿是嘲諷：“小先生連自己都度化不得，卻還有這般心思呢？”

  被他這一句話點明，我隻覺心神劇震，一時難安。

  “人生八苦，你逃過了幾個？”他又問。

  逃過了幾個？

  這樣的問題讓我腦中嗡嗡作響，心中翻起驚濤駭浪。

  我之前看見的八苦……自己逃過了幾個？

  “我……”

  我剛剛張口要辨，就被他打斷。

  “你逃不開。這樣說來，你也是淒苦眾生中的一個。還是先想著度化自己吧。”

  度化自己？

  一切問題好像因此又回到了原點。

  之前那些畫麵都是在提醒我嗎？

  提醒我該將自己度化？

  要破這個局首先要度化自己？

  我如此想著。

  方才在迷霧之中散去的聲音和畫麵轉瞬間再次出現，將我困在其中。

  他們叫嚷著，盡力宣泄著自己的苦痛。

  無數隻手向我抓過來。

  像是迫切的想要被救贖，又像是迫切的想要將人拉入那苦痛之中。

  不對！

  有什麽不對！

  算命先生咄咄逼人，聲音淒厲：“小先生，眾生皆苦，你能度否？”

  “能度否？！”他再重複了一次。

  能……度否？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裹上來，我本也不是什麽救世主。

  然而，冷眼旁觀眾生苦，卻什麽也做不得，甚至發現自己也是掙紮其中的人。

  這種感覺實在不好。

  那算命先生見我臉色難看，陰笑兩聲。

  “眾生作孽，眾生苦。什麽度化一說，全是胡扯。”

  他這自言自語一般的話，卻是直接將我點醒。

  “眾生何苦？乃是因果！”我驚呼出聲。

  我一一掃視這些拉扯上來的手，頓悟，眾生苦，皆有因果！

  若不是自己造下罪孽，也不會落得個苦痛的結局。

  既然是因果，那便是神佛都無力扭轉的東西。

  所以，眾生苦，便是真佛也難度！

  想要脫離淒苦，隻有自己想辦法自救！

  也就是度己！

  ……

  就在我想明白的瞬間，這個局就算是破了！

  算命先生的臉逐漸模糊扭曲，散去。

  其他那些猙獰痛苦的臉也終於消散，我自眾生苦中逃離。

  所有的光影褪去，周圍什麽也不剩，隻有白茫茫的一片。

  我向前走，離開那虛幻的空間，來到樹林邊緣。

  此時霧氣逐漸稀薄，能看到的東西便也更多了。

  陳雪和“李思妍”就倚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睡著。

  我心下一喜，疾步過去，想要將人搖醒。

  還好，這個陣不會直接對人造成影響，隻要最終不陷入那個度己還是度人的局，總能脫離出來，隻有被困時間的長短分別。

  山上的霧氣散的差不多了，太陽光逐漸撒下來，看太陽的位置，時間應該是將近下午。

  我們在這裏又耽誤了一個早上的時間，不能癡癡地在這兒繼續等下去了，自然要將人先弄醒再說。

  “李思妍”在我的手還沒碰上她肩膀的時候突然醒來，眼中的迷茫很快褪去，清明無比。

  陳雪也隨之有了反應，像是做了噩夢，眉頭緊皺不鬆，然後忽然驚醒。

  待看清我的臉後，她慌忙整理了一下表情。

  我沒在意，隻關心道：“你們沒事吧？”

  “李思妍”和陳雪接連搖頭，聲音低沉道：“沒事，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覺得困擾，醒了便不覺得有什麽了。”

  ……

  歇了一會兒後，我們繼續往山上去，路上交換了一下方才各自在那個局中的見聞。

  她們在那迷霧中經曆的也和我經曆的差不多。

  隻除了那木魚聲還有變臉的算命先生是不一樣的。

  盡管如此，我們也未作他想。

  隻繼續趕路。

  這一次，上山的過程無比的順利。

  期間，我們也沒有再撞上什麽迷局法陣。

  隻是，越往上我們越是能感受到一陣壓力。

  這樣一來，我對山上的東西就更加好奇了。

  我們這一路上山，都沒能見到那高人的影子。

  山頂的積蓄著的這股力量，很可能是源自那高人。

  我隱隱興奮的同時，又帶著些許不安。

  臥龍山上的局不同別處，時常讓人摸不著頭腦。

  足見，這高人也是不走尋常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