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所質控既然已經複核通過了，就說明風險是在可容許的範圍之內，他現在是連有四十年審計經驗的李主任都要質疑了嗎？

  也不想想自己幾年資曆，別人幾年資曆。

  越想越覺得，他這是在吹毛求疵。

  赫曦站了起來，可還沒有站穩，卻被林落白扯住手腕，不得不又坐了下來。

  “看著我。”幾乎是命令的語氣。

  赫曦抬眸，側過身，淚眼花花地看著他。

  雖然視野裏模模糊糊，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卻閉著眼想也知道，他現在一定很生氣。

  “這麽大一個項目，結果一問三不知，審計這麽不嚴謹，你指望著它賺錢，它也可能隨時要了你的命。”

  他真的是越說越離譜了。

  “雲森船務又不是信和分所首次承接的業務，前幾年也沒有出過事，審計風險根本不大，你說的那些，匯總錯報也沒有超過重要性水平。”

  “林赫曦！”

  “你吼我做什麽啊，要事事審那麽細，要求那麽高，審計成本根本就不是我們所能承受的。”

  “你的執業態度本身就有問題。”

  林落白已經從位子上起來，拿起擱在長椅上的外套，低頭看了下手表，“好好反思，我還有事情要出去一下。”

  “我反思什麽，這個行業就是這樣，往後數十年也隻會這樣。”

  赫曦埋頭收拾著桌上已經被翻得雜亂無章的底稿，依舊歪理一堆。

  “等哪天，被審計單位不再是甲方的時候，我們作為第三方鑒證機構，才可能真正地發揮作用。”

  “不思悔改。”

  “我就不思悔改怎麽了！”

  她頂嘴道，早把鬱靜的叮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林落白會這樣天真，一定是因為剛負責質控不久，以前估計都隻是閉眼簽字，睜眼拿錢，頂多督促下底下的人調調格式，也沒機會讓他去細究這些東西。

  對於這樣的新人，她的容忍度還是應該再提高一點。

  林落白根本摸不透她此刻的所思所想，更不得知，他麵前這個麵容氣鼓鼓的女孩，現在正在心底無限度地吐槽他。

  “放著就好了，會有人過來整理。”林落白提醒她。

  “先不說如果嚴格按準則來審計，企業能不能同意的問題，就是同意了，他們也能暗度陳倉，讓你白費功夫。”

  赫曦最終還是忍不住吐槽起上午聽到的，那件離譜至極的事情。

  她繼續道，“都已經猖狂到篡改審計報告了，你能管得了嗎，不還得靠監管部門來，我們哪有那個約束力，所以……”

  “所以什麽？”

  “所以，較真是毫無意義的，天真是會被同行恥笑的。”

  “……”

  麵對這個已經無可救藥的人，林落白沉默了一會兒，將外套穿好，才又看著她。

  “這本來就有我們工作失誤的原因，我會反省反思，今後不會再如此被動了。”

  “你們當然有失誤，而且像這種低級失誤，我們這種低水準的底層審計人員，可犯不來。”

  言語之間，是明晃晃的嘲諷之意，林落白也聽出來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無可反駁，也無意辯駁。

  “那麽高，你放不上去。”

  “可以。”

  櫃子前，林落白還是走了過去，接過她手中的底稿，將其放回原本的位置上。

  赫曦仰頭看著他，趁機問道，“我想申請調到總所，可不可以？”

  “總所不收業務不精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忍氣吞聲，“林老師，業務不精可以學啊，而且我願意從底層做起。”

  他低頭，赫曦站的離他極近，眼角殘留的淚痕甚至清晰可見。

  既是自投羅網，哪有拒絕的道理。

  言不由衷，“我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