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赫曦叫他。

  “嗯？”

  此時的林落白已經低頭去翻閱底稿，未再繼續瞧著她看了。

  “我上午過來的時候，聽說總所這邊出具出去的報告，被企業那邊篡改偽造了。”

  “嗯。”

  這一聲淡淡的回應過後，周遭又陷入靜寂，隻有紙張被輕輕翻動的聲音。

  他為什麽這麽氣定神閑呢，還有，那剩下的十五個準則，這麽快就講完了嗎？

  “風險評估程序執行不到位。”

  林落白的話，瞬間讓赫曦從神遊中回過神來。

  “實質性分析程序也執行不到位。”他抬頭看著她，用筆尖輕敲著手中的底稿，“連最基本的函證程序所應保有的控製，也沒有執行到位。”

  赫曦將手肘撐在長桌上，探了探身，往他筆下的那頁資料看去。

  那是一張函證執行情況控製表。

  “今年的回函率確實是低了點，但也還是在允許和可控的範圍內。”

  林落白往底稿裏又翻了翻，將壓在最底下的一張自查表給翻了出來。

  “應收賬款回函率78%，其他應收款回函率68%，68%的比例，你不覺得有點低了嗎？”

  是不是要百分之百，他才會不挑刺啊！

  “其他應收款有一部分是內部往來，有內部對賬可以佐證。”

  “那為什麽連銀行函證，都做不到百分百回函？”

  “這個是可以解釋的，有些專戶就是函證不了的，這是銀行那邊的規定。”

  “替代程序做了嗎？”

  “做了。”

  “在哪裏？”

  乖一點，乖一點，這是鬱靜在她臨行前一再交待的。

  總所的人，就是人上人，是不可違逆的，不然就是大逆不道的。

  眼前這個林主任，和那個在醫院裏待產的林主任，也沒有什麽區別嘛！

  赫曦起身，拐過長桌，走到他身邊，開始按著審計循環的順序，估摸著貨幣資金的審計底稿，大概會在哪個厚度位置上。

  “林老師，您讓一下，這樣我很不好找。”

  林落白聽話地往旁邊挪了挪身，安安靜靜地坐著，等著她把所謂的替代程序的紙質痕跡找出來。

  赫曦見他已經坐旁邊去了，幹脆就在他原先坐過的位置，坐了下來。

  他看著她，“你這是要篡位？”

  篡位？

  赫曦白了他一眼，就繼續找資料了。

  六年前，要沒她出手相救，今天的林落白，哪還能有命坐在這裏為難她。

  真是沒良心的家夥！

  “找到了。”

  林落白接過她手中的資料，仔細看了起來。

  “因為函證不了，所以銀行流水，銀行對賬單，這些都有查證。”

  “好了，收回去吧。”他將資料遞還給她，又問道，“對於收入，該執行的細節測試，有嚴格執行嗎？”

  “有的。”

  為避免林落白再次調侃她企圖篡位，赫曦決定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

  “你去哪裏？”

  “不去哪裏，就是準備坐回去。”

  “在我旁邊坐著就好，這樣你翻找資料也方便。”

  “……”

  “找下收入的底稿。”

  赫曦翻了翻，將跟收入有關的整疊底稿都抽了出來。

  收入本來就是審計重點，這一抽，底稿厚度直接少了幾近三分之一。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同種類的租賃標的，租給臨滄這家公司的合同價格，要比租給其他的客戶高出那麽多？”

  “因為……”

  赫曦眉頭緊鎖著，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什麽？”他追問。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去細究這個事情啊！

  “你有沒有考慮過其合理性，業務真實性，是否有虛增收入和利潤的意圖？”

  “沒有。”

  “保持必要的職業懷疑，是一個注冊會計師必須要具備的最基本的原則，不然怎麽保證審計質量，難不成企業說什麽我們就認什麽？”

  “……”

  “落實價格差異的合理性了嗎？”

  “都沒有懷疑它不合理，我怎麽可能去落實它的合理性？”

  “找下固定資產的底稿。”林落白說完看了看她，“雲森今年有沒有新增和處置大型設備？”

  “有，賣了一艘舊船，又新買了一艘進來。”

  “為什麽要賣舊買新？”

  “因為……”

  “因為舊船壞了，破了，維護成本高了，入不敷出，所以賣了？”

  見赫曦回答不出來，林落白幹脆反問她。

  “是的。”

  他哼了一聲，“虧你還在外資所待過，這就是你的水平嗎？”

  赫曦已經被他說得羞愧萬分，頭也低著，覺得難受至極。

  “這新舊兩艘貨輪，”林落白看著手上翻找出來的船舶證書，“噸位也差不多，為什麽兩者購入價格差了將近六千萬？”

  “技術參數又不一樣，產地也不一樣，根據噸位相近，就斷定價格差距是不合理的，不覺得言之無據嗎？”

  赫曦說完這句話，眼淚已經掉到她垂放在膝蓋的手背上。

  雖然能力不足，連委屈的權利都沒有，但是想哭就哭了，這眼淚又不是她想忍就能夠忍得住的。

  今天丟臉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下了。

  “臨州分所的質控是誰在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