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隆從聽雨軒出來後，跟在辛士盛的後麵，嘴巴就沒停下，“少爺，憶月還在牢裏，我們得再想想其他的辦法才好。”阿隆一直在說自己的想法，也沒顧及到士盛的心情。

  士盛眉頭緊鎖，隻顧低頭快步往前走，阿隆小跑著追上來又繼續說道，“少爺，不如去求求老爺吧。現在應該隻有老爺才能幫上憶月。”看士盛不語，阿隆以為是自己主意出的不好，“少爺，你慢些走，我快跟不上了。”

  “你今天的話太多了。”

  “少爺，幫幫憶月啊。”

  士盛終於忍不住，在市集中間停下了腳步，開始教訓起了阿隆，“你今天是怎麽了？先是在聽雨軒跟丟了魂似的，半句話也不會講，現在出了聽雨軒，就像夏日樹頭的知了，不停歇地在我耳旁聒噪，真讓人心煩。此刻，如果有劍，我真想一劍把你了結了。”

  阿隆抿嘴不語，自知惹怒了少爺，乖覺不少。他偷偷抬頭，看了一眼士盛，又低下頭來，“阿隆也是著急，還請少爺消消氣。”

  “隻有你是著急的？我心中隻估會比你更加著急。你現在越發沒有眼力勁了。”來往的人群看著辛少爺在市集怒火攻心般責備下人，紛紛繞行。

  “少爺，阿隆知錯了，不會再多語了。”辛少爺察覺出了失態，埋頭前行。阿隆跟在後麵不敢多語。

  此刻，憶月在牢中靠牆而坐，這裏黑暗陰森，空氣中潮濕難聞，也不知時辰和日期。水滴聲似乎是唯一的活物。

  想起從揚州出逃後的夢境，竟和這裏一般無二。夢中，她拚命尋找出口，不停的喊叫，好歹身邊還有紫鳳，那是她唯一的依靠。而如今，孑然一身，想來在這四四方方的監牢中同外麵又有何差別？想到這裏，心境和順平和了不少。

  “姑姑，你可能想不到我會被大夫人送進監牢吧。憶月救不了你，還稀裏糊塗地被送到這裏，真是沒用。不過，在這裏，我過得也挺好。”她開始對著牆壁自言自語。

  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兩個獄卒停在憶月門前，“你可以回家了。”一個獄卒打開了門，憶月看了大開的門，緩慢站起身，“不是說我偷盜嗎？這麽輕易就放我回家，還請這位爺確認好了再放人。”

  “中書大人親自前來解釋，說是一場誤會。”

  憶月大笑了幾聲，隨後語調高昂，“是嗎？誤會？辛府大夫人說我偷盜，辛老爺區區幾個字便破了案，讓我平安無事，堂堂帝都金陵城，對待案件如同兒戲一般，真是可笑。”

  “這麽多廢話。還不快走！”其中一個獄卒拔出佩刀，語氣凶悍。

  另外一個獄卒見著憶月似乎精神有些異常，不想過於和她糾纏，“曹大人也出了麵，已經驚動了兵部，可見官府並非兒戲。你一介布衣，不懂官場案件流程，自然是水落石出才來通知你，也未對你嚴刑逼供，你也沒有不得昭雪。解釋到這裏，還不夠嗎？”

  “終究都是你們說了算。”

  “好了啊，你個刁民，再口出狂言，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是嗎？掌管兵部的曹大人都出了麵，可想我憶月多有本事。”憶月自嘲著，此刻她隻想發泄心中的不快，憋悶了太久，著實壓抑。憶月站在原地，看著獄卒，眼中惆悵不已。

  看著憶月不想離開，獄卒沒功夫同她解釋太多，索性進去將她拽起，從牢中推了出來，力氣稍大，憶月多日沒走動，腿部站立不穩，一下被推到了地上，牢獄中的地麵坑坑窪窪，碎石肆意地往她肉裏插去，泥漿也濺在粉嫩的臉上，她的右胳膊成為了身體的著力點。她隻覺渾身疼痛，沒站起來的力氣，還未等她反應過來，身後傳來了獄卒的抱怨聲，“真麻煩，快起來走人，你休要在這裏撒潑打滾。”

  一個獄卒見她趴在地上，上前便一腳踹在她的身上，“磨磨蹭蹭的，還等著放飯呐？”

  另外一個獄卒把她拽起，也沒好臉色，“起來，起來，快滾吧。”

  憶月扶著胳膊搖晃著站了起來，“大人也覺得憶月可隨意踐踏？”

  獄卒不耐煩的催她快走，“快走，快走，哪有功夫跟你說說笑笑。這裏是大牢，不是風花雪月的地方。”

  “是啊，誰人懂我。”

  出了門，從未覺得陽光如此刺眼，憶月舉手放在額上，台階下站了兩個人，重新眨眼看去，二人已經來到她的身邊，“憶月，你這是怎麽了？”阿隆扶著她還在流血的胳膊，“他們對你濫用私刑了嗎？”

  “沒有，不小心摔的。”憶月抽回胳膊，“阿隆，我沒事，你放心吧。”辛少爺跟在阿隆身後，看著憶月，滿是內疚，“憶月，對不起。”

  憶月疲累不堪的麵容，“少爺，何須道歉？”

  “這……我也沒有辦法。”辛少爺長歎一口氣，“母親這樣做，定有她的無奈。”

  “是嗎？”憶月血氣如波濤洶湧般直衝頭頂，“確是憶月的錯。”

  阿隆見二人語不相投，插話道，“你看看，這嘴唇煞白，怎麽會沒事？”阿隆正要上去扶，憶月已經邁腿準備下台階，一天未進食加上強烈的日頭，憶月隻覺心悸難過，頭暈眼花，眼皮也在打架，本想堅持住，還是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辛少爺快步上前，托起憶月的頭放在懷中，“憶月，你醒醒，憶月。。。”憶月在辛少爺的喚聲中睡去，不想醒來。

  辛少爺抱著她一路小跑，待憶月醒來，她試著微微抬手，手上好似被什麽東西壓著難以動彈，“憶月，你醒了？”辛少爺從床邊的凳子上站起，緊握著憶月的手舍不得放，他挪到了床邊坐下，“可感覺好些了？剛才大夫給你施了針。”

  “多謝少爺。”憶月想起身行禮，給士盛按了回去，“在意這些細節做什麽？既然事已致此，我隻想問你一句，你可要如實回答。”

  “少爺請問。”

  “你對我可有半分好感？哪怕隻有一瞬間的動情？”

  憶月眼睛一下模糊了，她看著坐在床邊，麵容憔悴的士盛，“少爺，你我有緣相遇，奈何情深緣淺，隻能各種珍重，還請少爺放手。”從自己口中說出的每個字都讓她痛不欲生，士盛聽入耳中的每個詞都讓他倍受折磨。

  辛少爺緊握住她的手放於胸前，鼻頭泛紅，眼中溢滿淚光，“憶月，原是我對不住你。我不能違背了父親和母親，更不能對不起辛府的祖輩的期望。”他努力解釋著，在抽泣聲中俯下身，趴在憶月額上動情一吻，憶月明白，這一吻即是永別。

  往事悉數從眼前閃過，心先動，情後起，唯有離別的時刻才有了醒悟，這手一開始就不想放下，這份情也從未想從心中割舍。

  “多謝少爺厚愛。”憶月屏住呼吸，沒有勇氣看著士盛，士盛的眼淚滴在了她的臉頰，這是她感受到他的最後一絲溫暖，士盛臉頰在憶月臉龐滑過，這麽近的距離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多麽希望能一直像剛才那樣睡著。

  枕邊已被淚水沾滿，發絲也被沾濕，分不清這是淚水還是心中痛哭後歇斯底裏的汗水，士盛將她的手放入被中，“日後，我們各自珍重。”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阿隆，我們回府。”

  阿隆麵朝藍天，站在門邊的他靠牆而立，早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