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身未到，消息已然在金陵城中傳了個遍。

  皇上明旨，“趙老將軍戰功赫赫，戍守邊疆多年，殺敵無數，趙府曆代忠良，力保邊境十年太平，可按國喪之禮待之。

  此詔一出，震驚朝野，以王爺為首的群臣自然是沆瀣一氣，他們借趙老將軍陣亡為由，以避實就虛之態，遊說君上與契丹進行和談，和談附約辱國且喪權，佞臣嘴臉展露無疑。

  皇上算得雲鶴將至，雖迫於壓力但並未應允，隻待雲鶴入朝，力挽狂瀾。

  聽雨軒奉旨停業兩月，王媽媽臉色難看，隻能遵從。

  “徐姑娘，小趙將軍扶靈已經快到金陵了。”漣漪腳未進門，聲音已到，隔著屏風看見徐弗身著一身素白麻衣，未描眉施粉，隻身跪在裏屋暗處的香爐旁，自語道，“趙老將軍一生戎馬，克己奉公，這第一杯酒，徐弗敬上。說著對著趙府的方向舉杯示意，隨後灑在了地上。這第二杯酒，怪徐弗沒用，讓小人奸計得逞，日後徐弗一定拚盡全力為趙老將軍報仇。第三杯酒，辛家攀附奸佞，徐弗尋機必定除之。”三杯酒敬完，磕了頭，還不忘焚上一些錫箔元寶。漣漪未再打擾，等著徐弗過來。

  徐弗禮畢，朝著門口的方向探頭問道，“漣漪，你來了？”起身去尋她，看到漣漪站在門口，“你怎麽不進來？”挽起她的胳膊往屋內走。

  “姐姐，剛剛看你在拜祭趙老將軍，不便打擾，就在這裏等你結束。”漣漪邊說邊隨著徐弗進到了裏屋，她握住徐弗的手，有些自愧，“這次怪我，王爺舉薦魏大人出巡不久，恰巧邊境再生戰事，我應該有所察覺才對，況且趙老將軍離京前曾囑咐我，這次出征較往日不同，我未能及時領會他的意思，以至於王爺故意放出消息後，我沒能按兵不動，平白讓姐姐遭王爺懷疑。王爺這是想徹底鏟除異己，不留後患。”

  “誰也不會是常勝將軍。總有失手的時候。你呀，別放心上。”徐弗安慰道。

  漣漪仔細琢磨之前的細節，“若沒有辛大人帶頭舉薦，出巡的就是王爺。王爺在京中不出，為的就是洞悉和掌握京中一切事務，趙老將軍主戰，也一直在尋找王爺與契丹相通的證據，倘若這次趙老將軍帶兵歸來，王爺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與他兵戎相見。”

  徐弗用手放在漣漪的唇邊，提點著，“別說了，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後麵就看雲鶴的了。目前，他們還沒到可以逼宮的時候，一切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漣漪心裏不痛快，“姐姐，你既然早就知道辛老爺攀附奸佞，為何不直接除去？”

  徐弗冷眼看了漣漪，起身站在桌邊，對著她娓娓道來，“漣漪啊，凡是需要三思而後動，魏尚書和趙老將軍都沒十分的把握，更何況是我？辛老爺，堂堂中書大人，皇上身邊的禦史大夫，家族三代為官，攀附王爺後根基尤為穩固，是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還是憑我是王爺府的侍婢身份？聽雨軒中頭牌歌姬的話，什麽時候可以當作群臣立於朝堂之上爭權奪位的證據了？”

  漣漪聽後沉默不語，徐弗自知語調過高，過於淩厲，柔聲道，“再等一等，魏尚書就快回來了。魏尚書是先皇欽點的禦前太傅，王爺也要給他三分薄麵。”

  漣漪點著頭，“好，我聽姐姐的。夕寒那邊應該好的差不多了。等老將軍下葬後，是否讓夕寒回來？”

  “恩，我正有此意。”徐弗繼續坐了下來，“對了，那日紫鳳過來報信時，她腰間掛著一個與你一樣的錦袋。紫鳳說那是品茗給她的，讓她時刻掛在身上。”

  漣漪聽後著急打斷，“哦？品茗真是忠貞不二，姐姐有告訴她錦袋裏麵的真實藥性麽？”

  “她已將裏麵的藥換掉了，你放心吧。”徐弗繼續說著，“那日品茗和玉岑倒是商量好的一樣，跑到我這裏來激我套話，這玉岑可為品茗出了不少力，平日可算小瞧她了。”

  “哪日？“莫非就是夕寒回來的那日？”

  “對，就是那日。”

  漣漪道，“玉岑的身份，姐姐可要仔細查查？”

  徐弗右手食指順著茶杯邊緣滑動著，“既是品茗的幫手，那一定是王爺的人，王爺有意瞞我，我自然不能插手。”

  “那就交給我吧。”漣漪伸手搭在徐弗手麵上，“希望這次我可以幫到姐姐。”

  話音未落，窗外市集突然變得安靜起來，整齊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聲音越來越近，徐弗起身，“應該是雲鶴。”說著，將窗戶大開，恭敬筆直的靠窗站好，雲鶴騎在馬上，朝著徐弗的方向看去，對著她點頭示意，徐弗在窗邊給雲鶴行了一個禮。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憔悴的小趙將軍。他從來都是精神奕奕。”漣漪歎息道，“小趙將軍在軍營中出生，從小跟隨趙老將軍南征北戰，數年前趙夫人也在一場戰役中去世，現在偌大的將軍府裏就隻剩他一人了，真是孤單可憐。趙家全族用生命相博，為保邊境和百姓安定，實在是可歌可泣。”

  “在他們心中，忠君報國是信仰，身為將士，金戈鐵馬，能帶回屍首已是萬幸。經曆過多少戰役，也就經曆了多少次生死，從跨上戰馬的那一刻起，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有大義，又何來孤單一說？”

  目送雲鶴一行人遠去多時，徐弗久立不動，未能從悲傷中緩過神來，漣漪在一旁亦是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