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作者:風裏話      更新:2021-10-10 02:59      字數:2744
  丞相府管事聞有人闖入府邸,帶人直奔後|庭,穿過水榭的時候尤見慶瀾堂已經被重兵把守,團團圍住,不由鬆下一口氣,直撥開人群往裏插進去。

  然而眼前一幕,讓人難以置信。自家主子被擅闖者緊緊摟著,死死抱著。

  “丞相——”管事愣愣開口。

  “出去,合門!”謝清平終於反應過來,垂眸望見懷裏已經脫力的人,確定來人是誰。

  退去的人除管事諸人,還有輪值的沈林攜領的一眾侍衛,甚至還有已經亮出兵刃顯少露麵的影衛,個個猶墜霧中。

  還是沈林最先回神,不由瞥過窗上兩具相擁的身影,頓時張大了嘴巴。卻也隻敢留人遠守,不敢多言。

  堂內,尚且抱著的兩人有了些鬆動。殷夜原本粗氣直喘的呼吸沉弱下去,人亦不甚清醒。

  “久久!”謝清平托住,蹙眉喚她。

  “舅父!”她模模糊糊應他,眼淚“噗噗”往下掉,“疼——”

  話沒說完,頭便又一次撞在他身上,整個人萎頓下去。

  謝清平彎腰抱起,疾步走向內堂寢房,踢門而入。

  “哪裏疼?”謝清平將她置在臥榻,搭上她手腕,脈相測過,突然覺得問得很多餘。

  胃疾發作了,腳上磨出了泡,手上磕破了皮……都是小傷。

  但是——

  胃疾在變重。

  足上的泡破了,一個接一個連城一片,皮肉沾著血跡。

  手上也不知摔了多少次,掌心,手臂,手肘全是或青或紫的瘀傷。

  還有額角,也撞破了,一點蜿蜒的血漬凝在金色的梅影上。

  他離開她四個月,她長大一歲,弄出一身傷。

  他看著躺在榻上暈過去的人,衣破、發亂、一身傷痕,心裏又憐、又怒、又痛。

  若她慢一步入堂,若府中侍衛快一步拔刃,刀劍就直接砍上去了,後果不堪設想。

  而最讓他窒悶的是,她瘦的不成樣子。觀其麵,潮熱盜汗,舌尖發紅少苔,脈相更是細滑下沉,是……

  謝清平頓時麵色雪寒,撤了搭脈,隻在她虎口穴道按揉著,緩減她的胃絞痛。

  若是往日,他自不會往那處想。

  然這是四月來頭回見麵,又是私下無人處,他的情緒不可控製地回到四月前那個冬日的晚上,和相連的去歲他參加的最後一個朝會上。

  “這是要三人同侍嗎?”

  “那司寢處如何記錄?”

  “陛下就是腰酸腿軟,歇一歇、歇一歇便大安了……”

  按穴的指間發了力,榻上的小姑娘原本絞痛的胃部舒緩了些,此刻眉間卻猛地皺起,口中發出一聲嗚咽。

  謝清平手下一頓,低頭見到被他捏的通紅的虎口和手背,心中到底不舍,遂放輕力道繼續揉著。片刻,他吸了口氣,扔開手,背身坐在床沿,臉色愈加難看。

  默了默,他欲重新給她把脈,心道診錯了也未嚐不可能。

  這樣想著,他重新扶過她手腕,動作是輕的,心是軟的。隻是腦海中浮現出她儲在後廷的人,眼中是惱怒的。

  結果,不想人朝裏翻了個身,弓著身子縮成一團,摟著錦被又開始嗚咽起來。

  一個動作,瞬間打亂他的思維。

  這一世,她常哭,倒不是受多少了委屈,隻是她說哭能釋放壓力。

  所以每每稍有不快,她便哭,且哭起來驚天動地,餘音繞梁。而他聽來卻覺得莫名舒坦,因為哭過就沒事了。更有甚者,她一邊哭一邊把鼻涕眼淚往他身上蹭,還能口齒模糊地叫嚷,“抱抱我呀,給我順順氣,喘不過來了!”

  他便拉她入懷,揉過腦袋,撫拍背脊。然後她張開兩條又細又軟的臂膀,攏住他,抽著氣“咯咯”地笑。

  她歡喜,他也開心。

  而像現在這般聲響,隱忍的,戰栗的,他聞一聲便受不住。

  隻得轉身認命般將人撈進懷裏,一手抱著,一手揉著,直到她勻了呼吸,舒了麵容。

  夜色昏沉,燭火靜燃,一片安謐中,有一些惱人氣息便慢慢彌散出來。

  謝清平將懷中的姑娘輕輕放下,怕她驚醒,便讓她枕著自己臂彎,托著她背脊,一點點放下去,從背到肩到脖頸到頭,一點點臥上床榻,抽手時更是毫無間隙。小姑娘安穩地連眉都未皺一下,睡得踏踏實實。

  隻是才要起身坐直身子,殷夜便又翻了個身,伸手圈住了他腰腹,一顆腦袋蹭在他腿上,牢牢黏住了他。

  謝清平沒有想走,她還有外傷需要處理,他隻想出去透口氣。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窒息了,殷夜身上彌散著濃重的香氣,她一身冰涼沁甜的龍涎香自是熟悉不過。此番這氣味,分明是混了另一種香。

  蘇合香。

  蘇合香,味烈香濃,占之即散。若連日染之,遂經久不彌。

  佘氏霜壬,蘇陽人士,素愛蘇合香……

  謝清平頭一回覺得博學多知、過目不忘也不是什麽好事。

  原來那些傳聞不盡得都是假的,譬如女帝後宮郎君千色,唯佘禦侯獨得盛寵。是真的。

  若是雨露均沾,他還能安慰自己。然此刻當是三千弱水 ,隻取一瓢。

  他還是背身坐在床沿,擱在膝上的兩隻手巴巴攏成拳,鬆開,提起,握住摟在腰腹的那雙柔荑,想要掰開它。隻是,握上去了,卻再沒了動作。

  隻以掌覆住她的掌,掌心摸索在她掌背。

  他拚命告訴自己,這條路是對的。她有了自己喜愛的人,日子再長些,他再狠心些,她便適應了,無趣了,忘記了。亦不會這般任性肆意,孤身奔出宮闕,闖入他的府邸。

  思之此,他亦不由背生冷汗,且不說他府中侍衛,這宮外一路,若是稍有不慎,若是複楚的勢力伺機而動,今日她獨自一人儼然是羊入虎口。待她身陷,以她為餌,接下來便是請君入甕,殷氏其他在京之宗親便可被一網打盡……

  請君入甕——

  謝清平腦中電光火石閃過,垂眸望向那雙素白纖細的手,目光緩緩凝在她麵上,長久以來的困惑突然解開。他大可不必查清後麵是何人操控,何人尚有複楚的心思,他完全可以引蛇出洞,請君入甕。

  本來,他就沒有多少時日可以等。

  如今,所需不過一件引蛇的器物,一口請君的大甕。不遠處銅鏡中映出榻上安睡的少女和清醒的青年。

  他突然便笑了一下,剛剛好,兩樣他都能聚齊。

  所以這一刻,許他再親近她一點。

  他扶著她的手,慢慢轉過身子,俯身親吻她額頭。

  前生今世兩輩子,他第一次主動地、清醒地,吻她。

  這一晚後來,謝清平讓輕水送了盞安神湯過來,半哄半唬喂了下去,然後榻上人徹底睡得祥和安寧。而他則在讓他窒息的香氣裏,給她挑了水泡,抹了膏藥,纏好繃帶……

  他本來想讓司香進來給她擦身子,到底沒有開口。他承認自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一生便卑劣這一回吧。

  他掀開她的裙擺至小腿,解開她衣襟至抹胸,用溫熱的巾帕一點點擦去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的塵土灰漬,再用幹爽的棉巾包著冰塊,覆上她每一塊淤青處,減輕疼痛……

  隻是小腿再上,齊胸再下,他到底止了動作。

  這輩子,到這裏,當是他們最近的距離了。

  他拉過錦被將她包裹起來,俯身再一次親吻她。這回他吻在她額角金梅上,如蜻蜓點水,雁掠長空。

  淡,又淺

  然水麵有漣漪,碧空有雁影,也夠了。

  蘇合香霸道而持久,壓過時斷時續的龍涎香,像毒藥般絲絲縷縷繚繞在他周際,勾出他的羨、他的妒、他的怒、勾出他作為男人全部的情緒。

  然而,看著近在咫尺的沉靜睡顏,他伸手撫摸那朵朵金梅,終究還是咬牙認了。

  隻合衣陪在床榻,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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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ps明天不更,休息一天,今天評論有紅包哈,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