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天不仁,萬物都是狗,聖人…
作者:牛奶糖糖糖      更新:2021-11-07 16:13      字數:5303
  八月中旬,旱稻、水稻成熟,正是收獲的季節。

  太壽湖旁,數千畝的良田承載著兗州八郡、徐州四郡的希望,也寄托著曹操對於迎天子的總總構想!

  天空一如既往的炙熱,好似這…幹旱永無止境一般。

  幹燥的天氣,幹旱的季節。

  突然一陣北風吹來,一片烏雲從北部天穹急湧而至,期間,還伴隨一道道閃電,一陣陣雷聲。

  刹那間,狂風大作,烏雲布滿了天空,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從天空打落了下來,滴入屋簷上,滴入瓊樓裏,無數窗戶被風刮,被雨打的啪啪直響。

  所有百姓、所有農戶、所有甲士都仰麵朝天…

  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站在了雨地中,任憑雨水啪打在自己的身上。

  他們興奮的直呼、高昂的高喊…“雨來了,雨來了…雨總算來了!”

  這該死的大旱總算過去了。

  “轟隆隆!”

  又是一個霹靂,震耳欲聾,刹那間…雨連成了線,“嘩”的一聲,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鋪天蓋地的從天空中傾瀉而下。

  狂風卷著雨絲,像是無數條鞭子,狠命的砸了下來,像巨蟒在雲層間飛躍,一個猛雷猛地炸開。

  “雨太大了…快回家!”

  “是啊,這要下個一夜,那還了得?”

  “鬥笠,誰有鬥笠啊?”

  田野間,原本還在捕蝗蟲的農戶們迅速的呈鳥獸散…雨下的太緊了。

  …

  大雨傾盆!

  天空尤自在不斷的咆哮,而雨滴落的速度猶如數十萬箭矢從天而降一般。

  漸漸的,百姓們發覺不對勁了…這哪是下雨啊!

  這分明就是把幾百條河頃刻間灌注而下呀!

  風在吼,雷在咆哮,天空似乎都在劇烈的晃動,烏雲越來越多,猶如在燃燒一般,噴著可怕的藍色火焰…

  雨也越下越大,接著“轟隆隆”一聲,一陣閃電劈斷了一棵老樹。

  天空在顫抖,大地也在膽怯的顫抖!

  這時…

  很多陳留郡附近的農人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此大雨下,太壽河水必然漫過河堤,倒灌入附近的池塘,甚至衝毀堤壩,引發洪澇…

  而這池塘內周圍種植的數千畝水稻,會不會被衝走呢?

  這…這是如今兗州、徐州所有百姓的希望啊!

  “該死…”

  “這要下個沒完,稻子就全被衝走了。”

  “誒呀…誒呀!”

  一聲聲咆哮來自於一間間屋舍,隻是…他們的聲音根本無法撼動窗外的雨聲,窗外的雷電轟鳴!

  這是今年…進入炎炎夏日以來,中原的一場大雨!

  似乎比以往的都要晚了一些,更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猛太多了。

  …

  太壽河旁…

  夏侯惇緊緊的凝著眉,而他的身旁典韋同樣眉頭緊皺。

  早在十餘日前,典韋就帶龍驍營的將士們趕來,更是告訴了夏侯惇一個消息,陸公子推算出太壽河水會出現洪澇…讓他做好防汛,做好河堤的加固,更是提前備好足量的沙袋,隨時準備堵住太壽河的缺口。

  也得虧是典韋親自帶來的話…

  夏侯惇知道,如今的典韋乃是賢弟的貼身宿衛,賢弟既是讓典韋親自趕來,那…大雨傾盆,這太壽河洪澇的推斷,必定是八九不離十!

  可加固河堤,哪是說說話這麽容易的?

  自打大哥曹操入主兗州以來,還從未修繕過太壽河的堤壩,夏侯惇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能做的,唯獨是動員手下所有士卒搶收稻穀,準備足量的沙袋,以備不時之需。

  古時候,是沒有天氣預報的。

  所謂對天氣的判斷,大多是登樓望氣,僅僅能看到的是目所窮及的天氣變化,而這…最多能預測到兩個時辰以內的天氣就不錯了。

  便是為此,從下雨的預兆出現開始,夏侯惇就帶領手下一萬餘甲士駐守在河堤旁,密切關注著太壽河中水勢的變化。

  不少太壽河附近的百姓也紛紛來此,他們的心情與夏侯惇一般無二,他們更清楚,夏侯將軍與這些甲士正在守護的是什麽?

  雨越下越大…

  呼…

  粗重的呼吸聲不絕於耳!

  夏侯惇站在這邊,這些百姓們、農戶們似乎心裏總算是安定了一分,一個個緊緊的站在他身後,誰都想去搭把手…出一份力!

  百姓加上甲士,將近兩萬人都穿著蓑衣分散在河堤大壩上…

  雨越下越大,風雨如注,轟隆隆的雷鳴散成一陣陣的霹靂,讓人下意識的覺得驚心動魄,而霹靂仍在哢嚓嚓的響著,把金箭似的閃電從密布的濃雲中射向大地,射向堤壩中的每一個角落。

  “特奶奶的,啥也聽不見。”典韋用力的咆哮,可如此傾盆大雨下,哪裏還能聽到彼此間的聲音呢。

  若是哪裏出現險情,唯有敲鑼打鼓,其他人才能意識到,第一時間趕往決堤的地點!

  看著堤壩上數萬人井然有序…

  典韋不禁感歎,得虧公子提前推斷出了,夏侯將軍也算是早有準備,否則…如今的這裏豈不是要亂成一鍋粥了?

  雨水自夏侯惇的臉角滑落,盡管目前看來,堤壩還頂得住,可他始終沉著臉,水位線不斷的上升,讓他的心幾乎緊緊的揪住。

  這一刻,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日老天爺的先人…

  好不容易熬過了旱災,熬到了旱稻、水稻的成熟,你大爺的,竟下如此大的暴雨,倘若把這些稻穀都給衝走了,未來一年…兗州的百姓、農戶、甲士們都得餓肚子!

  地裏哪還有那麽多的蝗蟲任人捕食呢?

  更別說如今他那八拜之交的賢弟還在謀劃著大事,大哥更是有意開疆拓土,這一切一切的基礎都在夏侯惇身後的稻田裏呢!

  雨絲如線,“滴滴噠噠”的拍打在他的臉上、蓑衣上,疼…除了疼之外,還冰冷,這雨水就好像是浸了萬年的寒冰一般。

  “特奶奶的,大哥以前總說,什麽天不仁,萬物都是狗,聖人不仁,百姓都是狗的,這些大道理有個卵子用,特奶奶的,老子能保住這稻田,老天爺你就是狗!”

  曹操以前…總是喜歡教這些族弟們一些聖人之言…

  隻不過,夏侯惇、夏侯淵、曹洪這樣的…能聽進去幾分,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不好…”

  忽然,耳畔邊鑼聲響徹,夏侯惇、典韋麵色俱是一凝。“決堤了麽?”下意識的兩人異口同聲。

  下一刻,兩人幾乎同時邁起那冰冷的雙腿,急忙往鑼聲處狂奔。

  果然…劇烈的暴雨還是引發了太壽河的洪澇,一處堤壩受不了洪水的衝擊,頃刻間被衝開了一個缺口。

  太壽河水洶湧澎湃的朝著堤壩處奔瀉…那裏正是旱稻的梯田。

  其實…

  夏侯惇準備的已經夠充分了,他手下的甲士第一時間將那些灌著泥土的草包袋子推入缺口,可是水流太過湍急,頃刻間草包袋子就被衝走,情況不容樂觀,若然不能堵住這個缺口,那缺口隻會變得更大,乃至於倒灌入一旁的稻田…

  呼…

  夏侯惇鼓著嘴,凝著眉,他重重的喘出口氣,口中連爆粗口。

  “我日你先人!”

  天空中連續不斷傾瀉而下的雨水愈發的冰寒,夏侯惇隻覺得渾身都是冰冷的,他的牙齒打著顫,可是…比起這一股冷,他的心頭更冷。

  不能讓洪水倒灌入稻田,這是賢弟好不容易給曹營,給兗州帶來的希望!

  環伺左右,甲士們、農人們的眼神中也一個個露出無限的擔憂,甚至…這一抹擔憂愈發濃鬱,就要匯聚成另一種情緒——絕望!

  大旱之後,就連…就連稻田這最後的希望,就連這些稻穀也要被衝走了麽?一切都是夢麽?

  踏…

  夏侯惇邁出一步,這一刻,他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

  他腳步邁動,就打算當先跳入河裏。

  哪曾想,典韋早就先他一步…“噗通”一聲整個人跳入了河裏,這下…包括夏侯惇在內,所有人都驚住了。

  下一刻…典韋從河中站起,他個子高,噸位足,愣生生的憑著身軀在湍急的水流中站位腳跟。

  “還愣著幹嘛?龍驍營的都特娘的給我跳!”

  盡管聽不清楚典韋在嘶吼著什麽…

  可下一刻,一個個龍驍營的甲士也紛紛跳入水中,沒有一個有絲毫的猶豫。

  “快,手臂都特娘的給我連起來!”

  縱是在水中,典韋還在嚷嚷著,此刻的他就宛若一個帶著兄弟與洪水抗衡的戰神!

  龍驍營訓練有素,典韋一聲吆喝,頓時間,幾百人手挽著手,連成一堵牆。

  這下,堤壩上的夏侯惇與一幹軍士們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典韋這是帶著龍驍營的弟兄們架起人牆,用堅實的臂膀攔住湍急的水流。

  夏侯惇也想跳…

  哪知道身旁的族弟夏侯廉一把拉住他。“大哥…不能跳啊!萬一…萬一…”

  夏侯廉的眼睛連連的瞟向決堤處,鬼知道…附近這些搖搖欲墜的河堤還能堅持多久,水火無情!

  “沒看到龍驍營麽?”夏侯惇厲聲咆哮。“怎麽著?我夏侯惇的兵就比不上龍驍營麽?”

  “大哥…你在上麵,我跳下去!”夏侯廉還是緊緊拽住夏侯惇的胳膊。

  夏侯惇看了典韋一眼,“我若不跳?我麾下將士?誰人敢跳?”

  說著話,他甩開了夏侯廉的肩膀,整個人也跳入河中…

  這下,夏侯惇麾下的甲士們一個個也紛紛跳入,水流湍急…他們努力的站穩腳跟,然後去扶住前麵…那些已經有些搖搖欲墜的龍驍營戰士。

  水越來越湍急,泥土塌陷,水中伴隨著壘石…

  每一次衝擊都是一次生命的博弈,每每典韋與龍驍營戰士們覺得要被洪水給衝走的時候,身後總會有一雙結實的雙手將他們推起,力拔千斤!

  這一幕感動了堤壩上的所有人…

  不光是甲士…一些精壯的農人們也紛紛跳入其中,堵在了決堤口。

  一個人的力量或許有限,可數以萬計的人手連著手,心連著心,這股力量,縱然是無情水火,亦難撼動。

  “堤壩上的,都別愣著…把土袋子往我這邊拋!”

  夏侯惇不斷的大喊,如此情形下,他竟絲毫不懼,甚至…指揮若定!

  終究是…十餘日前早有預測,夏侯惇與將士們早就做了充足的準備,甚至…模擬過許多次決堤時的應對行動!

  頃刻間,無數灌著泥土的草包袋子朝夏侯惇這邊拋了過來,夏侯惇與河中的將士們,將這些泥土袋子搭建在了人牆的上遊,那決堤之處!

  經過兩個多時辰的奮戰…

  堤壩的缺口被重新堵上,湍急的河流總算也低下了頭,流回了他原本的水道…向東奔流而去。

  慶幸的是水位線始終沒有蔓過河堤…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雨過天晴,一整個夜晚…

  包括夏侯惇、包括典韋在內,所有的將士、農人麵頰上滿是疲倦,,他們的身上都是泥水,有的臉上還布滿了傷痕,他們無比癱軟的坐在地上,彼此倚靠!

  呼…

  見雨勢漸漸的小了,夏侯惇不忘吩咐。

  “都起來,還沒到勝利的時候呢,來,加固河堤!”

  眾人用手撐著身子努力的站起,盡管筋疲力盡,可回頭…看看那些沒有被洪流衝垮的稻田,一個個麵頰上均漏出晴朗的笑容。

  “哈哈…”

  典韋也勉強的擠出一絲笑臉。

  “可累死俺了…”

  “哈哈…”

  欣慰的笑聲浮起,總歸,因為公子的推斷,太壽河堤壩處提前做出了萬全準備,這八月的稻子多半是能迎來大豐收了,哈哈哈!

  典韋這邊隻顧著低頭笑…

  夏侯惇則走到他的身邊,握起拳頭,用那幾乎虛脫到綿軟無力的拳頭,輕輕的錘了下典韋的胸口。

  “典都統,不愧是賢弟手下的第一虎將,有一套啊!”

  說著話,夏侯惇朝典韋,也朝每一個龍驍營的戰士豎起了大拇指!

  …

  …

  兗州,陳留郡,衙署。

  此刻的衙署中圍了不少人…

  荀彧、荀攸、戲誌才、毛玠、夏侯淵、曹洪,可以說,除了陸羽之外,凡是在陳留郡的官員幾乎全都聚集於此。

  至於緣由,無他,這突然間出現傾盆大雨…給所有人的心頭蒙上了一層巨大的陰霾。

  “曹公,太壽河河堤久未加固過,此番暴雨必定會引發洪澇,堤壩被衝垮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曹公…需提前做出萬全的準備呀!”

  說話的是毛玠,他負責兗州境內的水利、堤壩事宜…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暴雨會引發的連鎖反應。

  “太壽河旁的稻穀能保得住麽?”

  曹操先問出他最關切的問題…

  “難!難!”一連兩個“難”字,毛玠的眉毛幾乎是凝成了倒八字。“當務之急,要麽是祈禱,太壽河的堤壩能夠抗住這洪澇的衝擊,要麽…提前搶收稻穀。”

  稻穀的真正成熟是在八月下旬,現在不過是八月上旬,為時還尚早…或許顆粒的飽滿程度會相差巨大,可…兩害相權取其輕,顆粒小就小點兒吧,聊勝於無啊!

  “有沒有可能,若然太壽河決堤,元讓那邊能第一時間堵住堤壩?”曹操再問…

  他的每一個問題,都至關重要…

  若然不到最後一步,他還真不敢下令搶收稻田…鬼知道,相差十餘天,早熟的稻穀能不能吃?

  搖頭…

  毛玠再度搖頭:“除非夏侯將軍在太壽河提前做出了萬全的準備…否則,且不說決堤之時巨大河流的衝擊,那可是足以衝垮一切的力量…便是那泥土袋子一時間就不可能預備這麽多。”

  講到這兒…

  荀彧似乎想到了什麽。“曹公…毛先生,似乎…陸功曹半個月前曾命人提醒過夏侯將軍,讓他注意八月防汛,會不會…”

  唉…

  不等荀彧把話講完,毛玠連連擺手。“不可能,縱是陸功曹提醒,可夏侯將軍也必定不會相信!”

  “這怎麽可能相信呢?明明七月還滴雨未下,八月怎麽就能出現暴雨傾盆,洪澇災害呢?夏侯將軍不會放在心上的…曹公,當務之急,還是…還是搶收稻穀,挽回損失吧!”

  說著話,毛玠眼眸眨動不住的瞟向窗外…

  雨似乎變小了一些,卻絲毫沒有停息的意思。

  “曹公再不下令,那…那決堤之口隻會越來越大,一旦全麵倒灌入稻田,那…那就為時已晚了!”

  “來人…”曹操再不敢遲疑。“傳令,即刻命夏侯將軍搶收稻田,不論是否成熟,能收多少是多少?還有…妙才、子廉你們速速帶所部兵馬前去太壽湖馳援!”

  “喏…”

  夏侯淵與曹洪異口同聲,此事幹係重大,誰也不敢遲疑…

  “踏踏踏…”

  腳步聲響動,一幹將軍迅速的離開此間,調兵馳援!

  一幹文官則是站在門前,抬著頭眺望著蒼穹,老天爺呀,你這是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啊,大旱之後接大澇,這誰扛得住啊!

  等待…

  一炷香,兩炷香,曹操的眼眸始終凝起,整個人的心情也揪到了嗓子眼兒!

  終於,在三炷香之後。

  “報…太壽河急報!”一名信使匆匆趕來,他是從太壽河那邊趕來的,他沒有帶竹簡。

  準確的說,如此大雨傾盆,縱然是帶著竹簡也必定濕透了,上麵的字跡全都花了。

  一聽到急報二字,曹操與眾人下意識的朝他走近。

  這信使則是“吧嗒”一聲跪倒在地。

  “曹公,太壽河河壩決堤…”

  這話剛剛開了個頭,曹操與所有人心頭均懸起了一塊巨石…

  同一時間,每個人的臉色異常的難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