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姐笑容收斂幾分，看著何明昭遞過來的袋子有些不好意思。

  “小何同誌，這該我送你東西才是，你還送我，我這心裏還真有些過不去。”

  何明昭不知道楊國強回去後是怎麽給他二姑楊大姐說的，不過看楊大姐這樣子，應該是沒有說什麽不好的話。

  何明昭心下鬆了一口氣，她倒不是害怕得罪楊大姐，而是不想得罪人，能廣結善緣，又何必要做得罪人的事情呢？

  楊大姐看著何明昭，一張臉上滿是笑，這有些日子沒見，這一見麵又拿何明昭的東西，她心裏還是有點過意不去的。

  楊國強回去說了什麽？他什麽都沒說，隻提了一句不著急，楊大姐也覺得好事多磨，著急也沒有用。

  這如今瞧見何明昭，她就像是看見了侄兒媳婦，別提心裏多高興了。

  何明昭沒覺察出楊大姐有什麽不妥，她過來是買肉的，買了肉還要趕緊送回去，做了菜中午還要待客。

  她把來意一說，楊大姐就笑著答應下來，“小何同誌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何明昭照著老規矩，在這兒等著，等到楊大姐再回來的時候，就塞給了何明昭一個沉甸甸的口袋。

  “這兒是三斤肉，你拿回去吃吧。”

  三斤肉？！

  何明昭吃了一驚，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楊大姐那口氣，仿佛是不要她的錢，可何明昭怎麽可能真的不給錢就提著肉走。

  在身上摸出了八塊錢塞給了楊大姐。

  楊大姐不肯收，何明昭也不肯要免費的肉，也不等楊大姐把錢塞回來，拔腿就跑了。

  楊大姐看著何明昭的背影，無奈的笑著，看了一眼手裏的錢，隻好收下了。

  回到家裏，吳秀過來幫著接東西。

  在路上的時候何明昭又買了一些小菜回來，吳秀拿出肉的時候都驚呆了。

  “昭昭！這肉不是拿錯了吧，這麽多肉，得多少錢啊，咱們有那麽多票嗎？”

  何明昭笑著解釋道：“找楊大姐幫忙買的，沒用票。”

  吳秀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多肉，這能做兩桌菜了吧。

  “媽，中午咱們做個豬肉紅燒土豆，一個回鍋肉，一個燉肘子，再炒一個素菜就行了。”

  何明昭說著，就挽起袖子準備親自下廚。

  關於做菜這事兒，吳秀也沒有和女兒爭，她自己做的菜是什麽味道她也是清楚的，隻能算能吃，和好吃是談不上的。

  吳秀索性就幫著打下手，何明昭忽然想到一件事，就對吳秀道：“媽，咱們這些日子能住在這兒也多虧了陸爺爺願意租房子給我們，今天中午把陸爺爺也一起請來吧。”

  吳秀一聽，也覺得好。

  今天這麽多菜，也不怕客人多，菜會捉襟見肘，聽何明昭這麽一說，她也不遲疑，把火燒起來後就洗了洗手，道：“那媽去請陸老爺子吧。”

  這請人吃飯得趕早，不能到了飯點才告訴人家有請，人家要是都做好了飯自然也就不會來了。

  何明昭卻搖頭，“媽你幫我打下手，讓我哥跑一趟吧。”

  吳秀一聽就有些擔心，“你哥這馬上就要高考了，還是媽去吧。”

  “媽，你讓他去。”何明昭抽空解釋道：“就算是要高考了，也不能整天蒙在屋裏不出門啊，這沒事兒就得出去透透氣，在家裏關久了可不是什麽好事。”

  吳秀聽了也將信將疑，她對這些事都不太懂，聽女兒這麽一說，也不疑有他，點頭說了句好，去叫何明彥去了。

  吳秀很快返回來，“你哥去了，我讓他跑慢點，這就當是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你哥一聽這話就問我是不是妹妹說的，我說你們兄妹兩個還真是……”

  吳秀絮絮叨叨的說著，忍不住覺得好笑，何明昭也看出她媽挺高興的，情緒是會感染人的，何明昭看著宋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咱們明兒上午回甜水村給你看外婆上了香，下午就要去縣城了？”

  吳秀心裏還惦記著這事兒，想著明兒就要走，就覺得時間有點趕了。

  “對，咱們明天上午回甜水村，下午就得去縣城。”

  大夏天的，燒火做飯真的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何明昭那小臉兒被油煙一嗆，都能反光了！

  吳秀點點頭，欲言又止。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明昭已經炒好了一道菜，吳秀就張了張嘴，道：“你把和姓林的也住到鎮上來了，前兒咱們在鎮高中門口見過。”

  吳秀說著，就往灶膛裏丟了一把柴禾，狀似無意的提了一句。

  何明昭卻是一驚，她那個渣爹和林寡婦住到了鎮上？“什麽時候到的事兒啊，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啊。”

  何明彥之前是提過此事，卻也沒說具體什麽時候，吳秀說碰過麵了，何明昭就有些擔心了。

  以她對渣爹和林金花幾次的了解，這兩個人都是一路貨色，見了吳秀不可能會輕易放過，她就是擔心她媽被欺負。

  “就前兩天，姓林的大著肚子，好像是哪兒不得勁，從衛生所過來的，你爸說，他們要在鎮上住到林金花生了孩子再回去。”

  聽見吳秀這話，何明昭敏銳的察覺出了不對勁。

  “媽，你們是不是鬧了一場？”

  吳秀一聽，手上的動作都愣住了。

  “昭昭啊，媽沒和他們鬧，是他們看見媽做生意，不過是嘴上占了便宜，沒什麽影響。”

  其實的確如此，隻是何明昭總覺得事情肯定不是吳秀說的這麽輕鬆。

  不過這很快就要離開禾鎮了，何明昭倒也不擔心了，以後有她在，何遠征和林金花就別想再占什麽便宜了，口頭上都不行！

  何明彥很快回來了，跑到廚房門口了一聲，“陸爺爺說不知道有沒有時間，有空就來，沒空就讓我們自己吃。”

  這回答何明昭並不意外，陸老爺子這脾氣本就古怪，這也是情理之中。

  而此時的鎮衛生所裏，林金花躺在病床上，笑嗬嗬的個人說著話。

  她長得白，一白遮百醜，在村裏婦女裏麵算是頂漂亮的了，個人說話又喜歡夾著嗓子，二十多歲的少婦，這嬌滴滴的嗓音別提有多勾人了。

  這才來衛生院沒住兩天呢，衛生所裏的男同胞們就都知道了這麽一號人物。

  不過這年頭的人大多都比較傳統樸素，沒有人會當眾說林金花如何，不過是背地裏議論，說林金花不姓潘都怪了，人潘金蓮，她就是潘金花。

  何遠征這幾天一邊照顧林金花，一邊在外麵找房子，昨天看重了一處，就在鎮衛生所不遠，林金花聽了也覺得不錯，就一錘定音定了下來。

  今兒何遠征就去打掃房子去了，剛吃過午飯，林金花就和衛生所裏的女醫生聊天。

  這女醫生除了張珊珊還能有誰。

  “這女人懷胎十月最是辛苦，何叔叔對你可真好。”

  張珊珊一副晚輩的口吻和林金花聊著天兒，林金花很是自豪，笑道：“那是自然，他要是對我不好，我也不會跟著他不是？”

  說著竟然擺出訓話的姿態對張珊珊道：“我是過來人，給你提個醒兒，你這麽好的條件，可得好好挑，誰能娶了你都是他的福氣！”

  “可別腦子一熱，就稀裏糊塗的挑了個男人嫁了，我要是當初早點明白這個道理，也就不會選了個短命鬼了，以至於早早成了寡婦……”

  話出口，林金花忙捂了嘴，她這順瓢漏水，怎麽什麽都往外倒，這話可不興說，寡婦再嫁可不是什麽好聽的話。

  張珊珊卻像是抓住了什麽重點，笑道：“林姨，你有什麽不能說的，我把你當親姨，你有話提點我，我這心裏感激都來不及呢。”

  這話說得林金花心花怒放，被張珊珊這麽一慫恿，林金花就找不到北了，不過她也不是個傻子，也不至於什麽都往外說，張珊珊想套話，卻翻來覆去被林金花叮囑怎麽找對象。

  張珊珊表情裏漸漸也就透出幾分不耐煩了來，她還需要她來教？

  說了半天也不見林金花說幾句有用的，張珊珊臉也沉得難看，找了個借口就走了。

  林金花覺得很無趣，呶呶嘴，低頭去看自己的肚子。

  她這還是第一胎呢，林金花心裏也是害怕得緊，生怕萬一出個什麽事一屍兩命。

  她才不敢在沙灣村生孩子呢，那張巧慧和張桂芬兩個虎視眈眈的，她還真怕她們心術不正把她弄死了好拿她的東西。

  這天大地大沒有命大，林金花摸著自己好好隆起的肚皮，輕輕歎了一口氣。

  可一定得是個兒子啊，要是個兒子以後也就沒何明彥什麽事了，他可不想自己家裏的東西讓何明彥那野種給得了去。

  這些日子，何遠征不是沒提過要去鎮高中找何明彥，隻是都被她糊弄過去了。

  找何明彥幹什麽，她可不樂意見著他。

  中午十二點，吳秀也幫著把飯菜都端上桌了，甭管人家來不來，碗筷得行先備著，總不能等別人到了才下桌去拿，那是不禮貌的。

  何明彥看著這一桌比過年還吃的豐盛的菜，滿臉訝然。

  “這麽多菜？”

  吳秀笑著點頭，“這不是請客嘛，你妹妹張羅的這一桌子菜，怎麽樣，明昭這手藝不錯吧。”

  她與有榮焉的樣子看得何明昭忍不住笑，她取了圍裙洗了一把臉，外麵太陽火辣辣的，這會兒蟬鳴高亢，聽得人心情不由煩躁。

  門口叮鈴鈴幾聲自行車鈴鐺的聲音想起，門外就行響起了敲門聲。

  何明昭一隻手遮著太陽，小跑過去，門沒有關嚴實，不過是虛掩著，人家敲門也不過是禮貌而已。

  陸澤今天穿著一身白色純棉的短袖下麵是一條銀灰色的褲子，看著清爽，他把自行車提進了院子，“我沒有來太晚吧，剛才取車去了。”

  “沒有，剛把菜端上桌。”

  陸澤點頭朝著屋簷下等著的吳秀和何明彥笑了笑，走了兩步才發現何明昭還在門口站著呢，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還有人比我還晚的嗎？”

  何明昭回頭抿唇一笑，“還有……”

  “還有你爺爺我呢，臭小子，出門吃飯也不說是去哪一家吃，早知道我也不用走路過來了！”

  一聲渾厚如鍾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陸澤頓時石化在地，反應過來後幾步走了出去。

  陸老爺子橫眉怒目，白了孫子陸澤一眼，何明昭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情況？

  陸老爺子是陸澤的爺爺？

  這麽久，她竟然一點也沒有發現！

  何明昭上前去扶他，眉眼彎彎地笑道：“陸爺爺您當心腳下。”

  陸澤見了，自然也得上前幫著扶一把，兩個人一左一右，竟然莫名的登對！

  “爺你也沒說是在何家吃飯啊，不然……”

  “不然什麽，你跑的那麽快，我在後麵喊你你都沒聽到。”

  陸老爺子這會兒怒氣值不低，可這話卻讓何明昭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吳秀幫著拖板凳，請陸老爺子上座，大家這才落座。

  陸老爺子看見這一桌子菜也有些驚訝，這是鎮上，沒幾家能這麽吃的，這一桌子肉菜，一碗就是別人家一個月的量了。

  “做這麽多菜幹什麽，隨便炒兩個小菜就是了，多破費啊！”

  何明昭連連點頭，口中卻道：“難得能請陸爺爺來家裏吃頓飯，這點菜哪裏算多了。”

  吳秀也點頭稱是，“咱們都是自己人，陸叔您也別客套，這是我們的一片心意。”

  聽著她媽這話，何明昭心裏很是欣慰啊！

  她媽竟然也會說場麵話了，可喜可賀啊！

  隻是這‘自己人’聽著怎麽有點不對味呢？

  抬頭，就和陸澤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何明昭愣了愣，像是被電了一下似的，忙挪開了視線。

  陸老爺子也是難得得給麵子，何明昭想了想，就把他們即將離開禾鎮去嘉縣的事情說了。

  老爺子似乎早就知道似的，點了點頭，“這是好事兒，早上何明彥來請我，就和我說了這事兒，否則這大夏天的，誰樂意到處跑？”

  陸澤聽著就覺得他爺爺又要開始說話得罪人了，雖然他早就習慣了，不過此時聽著，他還是想要提醒他爺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