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頭已是日上三竿時分，李明超直接竄進宋立資家的小院，如今項目已經看好，就差這筆起步資金到位了。

  剛剛進屋，李明超也很快入戲，見麵便歎著氣說道：“大舅哥，不瞞您說，祖屋這事徹底沒商量，而且經過昨天那麽一鬧，我爸現在連三千都不想拿出來。”

  “哼，老子就知道，你爸這輩子摳摳搜搜，不可能大方。”宋立資從兜裏摸出一支紅河，自個兒點燃抽了兩口，半晌才說道：“那你打算咋辦？既然來找我，肯定也是有想法了。”

  李明超深深埋著腦袋，猶猶豫豫從懷裏取出那隻大紅布包，布兜一角掀起，隱約能看見裏麵的零散紙幣。

  “我想通了，大舅哥，隻有你能幫我。”

  宋立資猛然一哆嗦，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本以為李明超這小子走投無路之後，可能會跑來找門路借點高利貸，但這種自己抱著錢來的還是頭回見，實在搞不懂是要唱哪出。

  咽了口唾沫之後，宋立資故作鎮定問道：“小峰啊，你這是？”

  “當初我從學校剛出來，您教了我許多社會上的道理。”李明超眉頭緊鎖，緩緩說道：“我現在都還記得你曾說過，現在時代變了，機會多了，最近有句話叫：博一搏單車變摩托，反正走投無路，咱不如去玩點彩頭。”

  宋立資聽了這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眼前這小子還真被自個兒帶出來了，骨子裏就是二流子命啊，簡直頗有自己當年的風範…

  但在利益麵前，他還是很快冷靜下來，反而勸導道：“得了吧，你小子幹啥啥不行，骰子撲克麻將都是給人宰的份，結婚是大事，不能草率了。”

  “不，大舅哥，我的意思是，您路子廣，手段多，這三千塊咱一起拿去縣城，我相信你肯定能有辦法錢生錢。”李明超忽然沉聲說道：“對了，您不是桌球打得好嗎？咱是不是可以…。”

  宋立資聽了這話，實在無法淡定，心想這傻小子都把肥肉送上門了，那真就怪不得自己。

  “李明超啊，你這個想法，我不能立刻答應下來，但眼下這個情況確實是火燒眉毛，丁荷花也不能一直挺著大肚子…。”宋立資忽然抽出一支煙，歎著氣遞過來：“這樣吧，錢你先拿好，咱們一起去城裏逛逛，今天碰碰機會再說。”

  李明超咧嘴一笑，當即點頭，宋立資從院裏夾出兩輛自行車，擦得鋥光瓦亮。

  “說走就走，大事不能耽擱了，今天如果你小子運氣好，說不定真能翻身。”

  其實從林崗村到縣城，也就是十多裏的路程，而且並不是彎彎拐拐的山道，步行也隻需要一個多鍾頭。

  二人騎著車子，也是想盡快離開村民的視線，免得事情出了岔。

  李明超當然是躲避父親，要是李遠山知道兒子拿著三千元積蓄跑去縣城裏玩彩頭，搞不好真能鬧出人命。

  至於宋立資，其實是躲著丁荷花。

  他這個大表哥，一直靠的就是那手雁過拔毛的本事，明麵上是替表妹出主意，實際上則是無利不起早，能撈一把算一把。

  進了汕縣，宋立資避開主幹道，騎車拐進某個悠長的巷子裏。

  這地方對李明超來說也並不陌生，巷子角落經常能聽見骰子麻將的聲音，有時候還偶爾傳出幾聲叫罵。

  鎖好了車子，二人的身影很快鑽進某個地下室，宋立資還不忘好心地提醒李明超，讓他把錢一定得揣好了，這地方魚龍混雜，千萬要提防扒手。

  這是個地下台球室，絲毫沒有通風口，還沒進門就聞見一股子煙味，門臉上蹲著倆小夥，警惕地朝這邊看過來。

  二人明顯是望風的，說明這家台球室裏確實在玩彩頭，每一把都有真金白銀的出入。

  剛剛進門，裏麵橫著四五張球桌，另還有兩個塊頭不小的中年人坐在櫃台旁，提防賭徒們急眼鬧事。

  宋立資四下一瞅，看準了角落裏的某張空桌子，轉頭低聲吩咐道。

  “小峰，我等會兒先玩幾把小的試試手感，錢你還是揣著，如果覺得今天能行再拿出來。”

  李明超點了點頭沒說什麽，他已經能大概猜到宋立資的花花腸子。

  這就和村頭那種壓水井一個道理，出水之前得先灌點水進去，畢竟李明超手上拿著的可是足足三千塊，宋立資當然清楚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走到角落，和一個同來打球的人商量好玩法和賭注，最終敲定到兩塊錢一顆餘球。

  其實這也玩得不算小了，一盤桌球打下來頂多十來分鍾，實力和運氣不好的一個鍾頭就能輸五六十元，相當於公務員半個月工資了。

  宋立資一上桌就表現得十分謹慎，雖然與對手的水平不相上下，但他始終像是不在狀態，每局都在關鍵時刻漏掉一兩顆。

  隨著時間推移，他打球的動作也越來越慢，每一杆都得考慮老半天。

  而當他輸到二十多元時，宋立資忽然把球杆丟到一旁，歎著氣走過來拍了拍李明超。

  “算了吧，我今天不太得勁，要不你去試試？”

  李明超麵無表情，心裏卻在偷笑，這家夥的手段早被自己看穿。

  剛才打球的時候，宋立資暗地裏和對手使了好幾次眼神，甚至做出手勢商榷分贓明細。

  意思就是今天這來了個愣頭青，等下讓他贏幾把嚐點甜頭，榨幹之後三七分賬。

  他之所以每一局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也是想勾起李明超的嚐試欲，同時傳遞出一個信息，不是對手太強，而是自己確實手感不佳。

  一般人見同伴接連惜敗，早就會手癢癢，而且宋立資知道李明超心裏有點賭癮，這一招十有八九就會拿下。

  但他實在沒想到，李明超卻反其道而行之，指著自己問道：“立資哥，要不咱倆來試試？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輸贏也都是那麽回事。”

  聽了這話，宋立資不禁苦笑，心說這小子怕是吃錯藥了，當初李明超打桌球還是自己一手教會的，咋忽然這麽大膽子來挑釁師傅？

  更何況宋立資在這邊打了半天，李明超卻還沒來得及熱身，就算他今天狀態再怎麽差，也還是能輕鬆完虐。

  宋立資當然沒有推辭，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不能拒之門外，他接著試探性地反問：“要不改天吧？我今天確實沒手感，或者咱先去樓上玩幾把不帶彩頭的？”

  李明超笑著接連擺手，說自己今天是奔著錢來的，不能打空手回去，哪怕輸了也認栽。

  宋立資哭笑不得，李明超不愧是骨子裏的小混混，這性格不挨宰誰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