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來自麵前的碗，似乎是白瓷淨瓶擦著碗底在輕微滑動。

  可問題在於，劍窟裏隻有沐鋒一人，他沒有動，白瓷淨瓶因何而動？

  緊接著，一道溫和的乳白色光芒從青花碗底綻放出來，包裹住白瓷淨瓶，照亮了漆黑的劍窟。

  饒是現在的沐鋒見多識廣，上千年的修行時光裏也少見有誰會把碗煉製成法寶，再想到這碗很有可能是跟自己一起穿越過來的，難道……

  “這真是我的金手指？”

  沐鋒心中砰砰直跳，雖說前身真實年紀已超千歲，但現在主導身體的是隻有二十多歲的穿越者沐鋒，初次見到這種跡象，仍難免充滿期待。

  ……

  當劍窟內那塊滲水的山石滴落第九十九滴的時候，碗裏的白光終於緩緩消散。

  天似乎亮了，曲折的劍窟前段隱隱投進來些光亮，照在這隻平平無奇的碗上。

  碗內，赫然並排立著兩隻白瓷淨瓶！

  “這……”

  沐鋒目光一凝，下一刻，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顧不得身上傷勢，他伸出手，將兩隻白瓷淨瓶都攥入手中，就著天光，反複打量。

  “真的一模一樣……”

  就連瓶口處的細小缺口，都完全一致！

  沐鋒目光火熱，強忍著心中喜悅，迅速打開兩隻白瓷淨瓶。

  濃鬱的香氣頓時沁入鼻端，沐鋒的身體像是久未逢雨的旱田，忍不住連打好幾個哆嗦！

  兩隻白瓷淨瓶中，各放有一顆龍眼大小的褐色丹藥，彼此散發出的藥香疊加在一起，恍惚令人如在仙境，劍窟角落裏的枯草堆甚至隱隱舒展開來！

  沐鋒無比確定，這兩顆都是貨真價實的歸元丹！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沐鋒前身雖不通丹道，但也知道就算是天下最強大的煉丹師，煉製一爐歸元丹至少也需要數年，一爐歸元丹又能有幾顆？四顆？或者多一些，六顆？

  而現在，不過短短半夜，他就複製出了一顆。

  沐鋒猛然回過神來，蓋上瓶蓋，將瓶子攏到腿下，伸手一把將碗拿了起來。

  這的的確確是他穿越前淘回來的那隻碗。

  平平無奇青花碗，二十塊錢能買三。

  就是這玩意兒剛剛複製了一顆能生死人肉白骨的歸元丹？

  沐鋒帶著疑惑細細打量，發現碗發生了些許變化，原本應該是全瓷的碗，現在從底往上有半指寬變黑了！

  黑色圍了一圈，摸上去一時半會兒感受不出是什麽材質，而在半指寬往上，依然是瓷。

  沐鋒想了想，從身子地下扯了兩根幹草扔進盆裏。

  約莫兩息之後，碗內再次亮起白光。

  這次白光隻持續了四五息，等沐鋒再看向碗時，發現裏麵已經有了四根幹草。

  “還真是能複製……那我現在是該叫你碗呢，還是聚寶盆？”

  “不過這圈黑條，是不是變粗了些？”

  劍窟內光照有限，沐鋒有些不確定。

  “不管了，至少現在，我有機會能活下去！”

  沐鋒深深吸氣，暫且將碗放下，再次從身下把兩隻裝有歸元丹的白瓷淨瓶拿了出來。

  盯著白瓷淨瓶，他眯起雙眸，慢慢的有種難以言明的意味從他眼眸中散發了出來……

  ……

  沐鋒的傷勢太重，前身修為又太高，一顆歸元丹根本救不了他。

  關於這一點，沐鋒自己清楚，劉天華和他背後的那位長老都清楚，江星明……自然也清楚。

  江星明弑師奪位後，雖然沒有當場斬殺沐鋒，但沒有人認為沐鋒真的能活下去……

  所有知情者都認為，江星明隻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一旦時機成熟，所謂“不知所蹤”的沐鋒就會被找到，然後被處死。

  隻不過現在天琅劍莊已經重現世間，作為正道魁首之一的江星明怎可當著天下人的麵殺掉沐鋒？

  一旦這麽做，天琅劍莊數萬年的威望豈非一朝喪盡？

  那麽怎麽辦？

  自然是要給天下修士演一出戲。

  而劉天華送來的這顆歸元丹，就是這出戲的主角。

  這樣一來，等到數日之後他真的身死劍窟，被世人知曉的時候，彼時或在他體內或在他身旁的歸元丹，就是江星明最好的遮羞布。

  你們瞧，找到前少莊主的第一時間我就已經拿出歸元丹來救他了，隻可惜他傷勢過重，沒能挺過來……

  在如今這個時代，願意拿一顆歸元丹救一個再無前途的將死之人，就算是雲起書院的那些書生，也絲毫挑不出你的毛病。

  於是，麵子，裏子，都有了。

  隻是他沐鋒死了而已。

  ……

  “一顆歸元丹救不了我，兩顆呢？”

  “兩顆不行，八顆、十顆呢？？”

  “我不信，我真的會死在這！！！”

  沐鋒仰頭吞下一顆歸元丹，同時將另一隻白瓷淨瓶重新扔到碗中。

  來不及再想，歸元丹入口化為一道暖流，順著咽喉直下五髒六腑。

  霎時間，沐鋒渾身一震，整個人像是被丟入一道清冽的小溪中，幹涸的血肉經脈貪婪地吸收著藥力，綻放出點點晶瑩，時而紅霞環繞，時而鸞鳳齊鳴。

  一年多的囚禁，沐鋒的身體早已幹瘦如柴，長亂的白發滿頭披散，血肉幹枯，劍傷密布。

  而此時此刻在歸元丹的作用下，他的血肉正一點點重新飽滿，滿是褶皺的皮膚漸漸舒展，傷口愈合，滿頭白發撲簌簌地生長，發根漸漸發黑。

  這還隻是表麵上的異象，在他的身體內部，更加徹底的變化正在發生。

  原本沐鋒體內的經脈已經根根斷裂，就像溝渠從中被割斷，靈力根本無法運轉自如，此時此刻歸元丹散發的藥力就像是不知疲倦的勞工，正嚐試一點點將經脈重新接續。

  更多的藥力匯聚在他的肚臍之下，濃鬱得近乎形成一片湖泊，緩緩旋轉，竟是在努力修複他已損的丹田！

  神啟大陸的修行境界從低到高共分七個等級，煉氣、築基、金丹、行遠、知命、不沾以及……登仙！不沾以下皆無劍尊果，而尚未修成劍尊果的劍修，全身最重要的依仗便是肚臍丹田處的劍丹！

  歸元丹所說的“歸元”，正是歸斂天地靈氣，凝元聚丹！

  它對於修複丹田劍丹，有著無與倫比的奇效。

  ……

  不知過了多久，沐鋒身體表麵的異象漸漸消失。

  可他的頭發還處於黑少白多的階段，體內的經脈更是剛剛修複了十之一二，丹田處藥力退去，依舊毫無起色。

  一旦進入不沾境界修成劍尊果，劍修一身道行盡數融於劍尊果中，劍丹最大的作用隻剩下儲存靈力，這也是為什麽歸元丹對不沾境界的強者效用大打折扣的原因。

  他們的關鍵已不在劍丹，“凝元聚丹”又有何用？

  沐鋒睜開眼，這一顆歸元丹，果然無法保證他不死，最多讓他多了些力氣，能夠多苟活月餘罷了。

  他看向身前的白瓷碗。

  在他消化藥力的這段時間內，白瓷碗再次複製，此時又有兩隻白瓷淨瓶立在其中。

  沐鋒伸手，發現碗底部的黑色又上漲了半指寬。

  “看來每次複製都會消耗某種能量，一旦變得全黑，可能就無法複製了。”

  沐鋒做出猜測，然後思索片刻，沒有立刻去動碗裏的歸元丹，而是選擇等待。

  片刻後，碗重新亮起白光，開始新一輪的複製。

  這次大概等了兩百滴滴露的時間，光芒才重新斂去，碗裏出現了四隻白瓷淨瓶。

  而碗底的黑色，又漲了半指。

  沐鋒不再猶豫，當即取出兩隻瓶子，剩下兩瓶繼續放在碗中。

  複製一瓶大概需要一百滴時間，複製兩瓶需要兩百滴，而他的身體吸收一顆歸元丹的時間差不多也是一百滴，那麽隻要每次複製兩瓶，在白瓷碗不能複製之前他就可以一直不間斷服用。

  至於一次複製更多瓶，沐鋒不確定行不行，而且那需要更多時間，他不知道自己來不來得及。

  沐鋒打開第二隻白瓷淨瓶，仰頭吞下。

  一百滴時間後，他吞下第三顆。

  緊接著是第四顆、第五顆……

  ……

  轉眼七天過去，劉天華收到那位長老的吩咐，再次前往劍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