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一念癡狂,半世瘋魔(二)
作者:南風音      更新:2020-04-02 23:58      字數:3609
  血染江山離人歌最新章節

  紫旭主峰下,巫族入口處是一道兩岸高峰夾逼的縱深峽穀,從外麵看猶如一線天,從中隱約可見穀內籠罩在迷霧裏的峰巒,入口外則長滿了大片不知名的野花,野花和山崖間是直通入口的山石小徑。

  山中陰森濕冷,寒氣逼人,連吸入的空氣都好似飽含冰涼露水,落雨和胥江依照巫族的規矩留在一線天入口外待命。今日山裏的霧不是很大,即使隔個十來丈遠也能看清異動。

  所以,當慕籬和洛傾鴻一行出現在山石小徑彼端時,胥江立刻警覺起來。

  雲歿奉命一直在京暗中保護慕榮,雲清奉命去了南楚,雲翊照樣留守總舵,所以此行慕籬隻帶了連城雪和雲酆以及四名親衛,並且也沒有戴雲霆的麵具做偽裝,因為他知道即將見到的必定都是已知他真實身份的人,所以沒有再偽裝遮掩的必要。

  同樣的山路,同樣的目的地,人卻已不同,心境也大不同了。

  五年前來巫族時,人全,家齊,天下尚平,而今那些人都已四散,有的陰陽永隔,有的飄零天涯。

  慕籬還記得,五年前洛傾鴻隨他和兄長一道來巫族時,他怎麽也看不透洛傾鴻,如今回想起來,原是因他從一開始便身負任務,別有用心。那時的他就已經和楚天承在暗中策劃一切了,而以少穀主身份光明正大混入他們中間的他一直在尋找契機,其結果便是他們從那本手劄中得知了兄長擁有帝星命格,導致少帝最終痛下殺手,釀成慘劇。

  雖然結果出乎意料,但慕籬知道如今這一切並非是父兄想要的。如果可以選擇,他相信他們寧願拖家帶口歸隱,過平凡安寧的生活。

  如今回想起過往的一切,慕籬隻覺得好像做了一場漫長而艱辛的夢。

  而當時的洛傾鴻雖也沉默寡言,但他卻能感受到他頭腦很清醒,十分清楚他的目標和要做的事,而這一次,洛傾鴻整個人的精神狀態糟糕透了。

  隻見他眼圈泛黑,神色黯淡,表情十分陰沉,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隻壓抑的野獸,表麵雖風平浪靜,內裏卻異常地狂躁不安,隨時都有可能爆發。這一路上,他一句話都不曾說過,也沒人敢跟他搭話。

  望著這樣的洛傾鴻,追風除了焦急、心疼和默默守護別無他法。

  原本他們跟隨洛傾鴻趕赴南境,正計劃著下一波該如何對付司過盟和慕籬,此時慕籬卻主動向他們發來了飛書,邀洛傾鴻前往離人峰一會,並且特意交代他最好獨自前去,因為事關庚寅真相,他不希望節外生枝。

  當時他和淩雲都極力勸他不要去,一口咬定這一定是圈套,怕司過盟會對他不利,然而他卻執意要赴約,原因很簡單,就是慕籬在傳訊中提到了庚寅真相。

  洛傾鴻推測,慕籬會提及庚寅之事,起碼說明兩點:第一他已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第二他必定和庚寅之事相關的人有過接觸,否則他不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而除了他和楚天承,知道當年庚寅之事的真相並且存活下來的人,據他所知就隻有曾經背叛了太子府並從此人間蒸發的穆晨了!

  因此,他無論如何都要去赴這個約,並且嚴令追風他們在妖魔山外等他的消息。

  追風不知道前天夜裏慕籬到底跟他的主子說了什麽,也不知道跟隨他們一同前來的那個頭發胡子一片花白的老東西是個什麽來頭,他隻知道,昨日上午在妖魔山外見到他的主子時,洛傾鴻狀態差到了極點,像醞釀著暴風雨一樣,一副隨時都有可能發癲發狂的樣子。

  他憤而質問慕籬對掌門做了什麽,慕籬很是淡定地說他什麽也沒有做,隻是告訴了少穀主一些他應該知道的真相罷了。

  他還欲追究時,洛傾鴻卻十分狂躁地喝止了他,叫他不許再聒噪,否則就算是他,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追風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洛傾鴻,就算是楚天承從他眼皮子地下搶走了楚天堯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狂躁過,他甚至還發現這一次的洛傾鴻竟隱隱透著慌亂,這令他十分不安。

  從很久以前開始,追風就看明白了,洛傾鴻是個十分要強的人。

  他知道他的心中有很多的苦和痛,可他卻從來不肯向任何人訴說。他知道他要強的外表下其實是無盡的孤寂和悲傷,但他卻寧可躲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也從不願在任何人麵前表現出一絲脆弱,也從不會向任何人坦露一絲真心,更不許任何人接近他。

  他看得分明,他對火鳳明明是愛著的,可他偏偏不肯承認,更千方百計地遠離她,對她百般冷漠。

  他更知道,他的內心明明是善良的,在治病救人時他臉上露出的真誠的笑容和滿足是絕對裝不出來的,可他卻因為無法忘記仇恨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向無辜之人舉起屠刀,同時將自己也一步一步逼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麵對這樣的洛傾鴻,追風除了心疼和默默守護別無他法。所以這一路走來,他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小心翼翼地跟著洛傾鴻,生怕他會出什麽意外。

  他能感覺到,洛傾鴻的體內有一根弦繃著,隨時都有可能會斷,而一旦這根弦斷了,誰也無法預料將會發生什麽。

  淩雲則一直還是那張冰冷的眼和深邃的眼,也時刻關注著洛傾鴻,好似也怕他會出什麽意外。

  連城雪和雲酆前夜自是將一切都聽得清楚分明,所以對洛傾鴻的狀態也有幾分擔心,好在他這一路都隻是壓抑地狂躁不安,並沒有發作。

  雲酆還在心底暗自琢磨,這次巫族之行恐怕會有了不得的發現,等事情結束之後,他一定要跟沒有趕上的其餘三兄妹好好說道說道。

  胥江大老遠就發現了他們,這邊洛傾鴻自然也大老遠就看到了胥江,頓時內心掀起波濤。

  胥江是楚天承的心腹,是他最為倚重的人,所有隱秘見不得人的事,他必定都會交給胥江去辦,而落雨則不過是一個沒了靈魂、隻會聽命形事的行屍走肉罷了。

  如此隱秘的隊伍,可見楚天承當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藏在這巫族當中,洛傾鴻的內心因此愈加的狂躁不安,難道閻回所說的都是真的!

  於是,兩路人馬就這麽理所當然地在紫旭主峰下狹路相逢。

  洛傾鴻的內心既驚又疑又亂,但臉上卻是一片肅殺,冷眼看胥江問:“你為何會在此?”

  胥江掃了一眼對麵的陣容,狼一樣的眼裏投射出毫不掩飾的殺意道:“你又為何在此?”

  洛傾鴻不答反問:“楚天承在裏麵,是不是。”

  他雖是在問話,但口氣分明就已經是確定了。

  胥江也同樣不答,而是齜牙咧嘴地反問:“主人不是命你去對付司過盟嗎,可你為何會與他們同伍?還有……”

  胥江眼睛一瞟,目光停在了閻回身上,十分不友善地問:“先生,在下見你有些麵善,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閻回十分從容地上前一步,毫無誠意地拱了拱手,道:“胥總管,別來無恙,可還記得閻某人?”

  胥江探究的眼神在他渾身上下打量一番,又在他滄桑的臉、花白的頭發和眉須上打量了許久,眼中突然精光一閃,驚訝道:“你是閻回?!你竟然還活著?!”

  閻回笑一笑:“托胥總管的福,閻某總算是大難不死,僥幸存活了下來。”

  胥江臉上的殺氣更加露骨了,磨著後牙槽問:“當年凡是有頭有臉的我們都仔細核對過,想不到你竟然能從亂葬崗爬回來,當真命大!”

  閻回不客氣回敬道:“想來是老天也不忍你們犯下的滔天罪孽就此被塵埋,所以才叫閻某人從鬼門關又爬回來了,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替太子府鳴冤雪恨,讓庚寅之變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胥江褶皺的皮膚微微抽搐著看向洛傾鴻,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剮了他。

  “如此說來,你都知道了。”

  五年前,他就曾對楚天承說:“若是讓他知道了真相,隻怕他就不再是一枚聽話的棋子,而是一把會傷及自身的利劍了。”

  當時楚天承說:“放心吧,他永遠都沒機會知道真相,因為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經死絕了!”

  可如今看來,他還是知道了!

  從胥江和閻回開始對話起,洛傾鴻內心的狂躁就在一點一點地加劇,他們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像是一陣風、一團火,不停地煽動著他的狂躁。

  直到胥江這句話說出口,他再也壓抑不住,猛然一聲怒喝,都沒看到他的梅花銀扇是何時在手的,碧血銀針就已朝胥江暴雨一般飛了出去!

  胥江不愧是刀尖上謀生的老手,早在洛傾鴻出手前就已率先行動,避開了洛傾鴻突來的殺招,當然落雨也幾乎是在同時避開了。

  洛傾鴻的銀扇顫抖著指向胥江,怒紅著雙眼喝道:“楚天承在哪兒,立刻叫他出來!”

  胥江毫不猶豫地抽出了他腰間寶刀,刀鋒釋放出駭人殺氣,對洛傾鴻狠絕道:“我曾許諾主人,倘若將來你這枚棋子不再為他所用,那我絕不會手下留情!今日我便替主人徹底鏟除你這個禍害,永絕後患!”

  “哈哈哈!”洛傾鴻聽了突然仰天一陣狂笑,然後歪頭滿是邪氣地笑問胥江:“老匹夫,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就憑你,也想取我的人頭,隻怕你還沒這個本事!”

  胥江也不甘示弱,手提寶刀擺好架勢道:“你盡管一試!”

  慕籬這方眾人正要插手之際,穀中忽然傳來一人沉穩而不容置疑的號令:“住手。”

  雙方人馬紛紛望向縱深的一線天峽穀,但見蘇荷在前率先從霧中走出來,楚天承懷裏抱著一人緊隨其後,邊走邊說:“你沒有去離人峰,反而和司過盟的人為伍出現在了此地,這實在令我意外。”

  說話間,他已抱著懷中之人走出了峽穀,與停步側身讓道的蘇荷側身而過,背對一線天迎風而立,嘴角掛著邪魅而充滿侵略性的淺笑看著洛傾鴻問:“是什麽動搖了你的信念,改變了你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