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另外一麵
作者:七月生我二      更新:2021-09-19 10:18      字數:3146
  揚州城成象裏,是前朝隋帝以成象殿為中心的望門貴族府邸群。

  謝府便是位於成象裏,與夜市千燈的十裏長街隻有五巷之遙。

  五更剛過,天還黑著,謝傅離開秦樓,獨自一人行走在青蓮巷,高門大戶人家門口的燈籠為他照明道路。

  這條巷子住的都是望族人家,燈籠會亮上一夜,隻有待天亮,下人才會熄滅燈籠。

  不知不覺行到自家門口,宏敞的謝府門庭,一對大燈籠卻是暗著的,謝傅輕輕歎息一聲,金伯都忘了起來續燈了。

  謝家下人越來越少,日漸蕭條,這一點謝傅是能察覺到了。

  望了自家門口那對用漢白石雕刻鶴鹿同春的定簷抱鼓石,這高高的門第能夠證明謝家曾經的輝煌一時,現已絲毫沒有望族威望,隻剩下一個空名。

  謝傅輕笑一聲,“豪門名閥又當如何。”

  他並非狂妄,他隻是更看重“家”這個字。

  謝傅轉身爬上自家圍牆,雙腳還未在院內落下,就聽見身後傳來一把冷聲:“又去哪裏鬼混了?”

  嚇得謝傅直接從牆上摔了下來,一雙手卻朝謝傅伸了過去,架住謝傅的身體,讓他避免摔倒。

  謝傅回頭一看,鬆了口氣:“兄長,原來是你,嚇死我了!”

  “我聽金伯說,你夜夜徹夜不歸在外麵鬼混,原來是真的!”

  說話的男子麵若冠玉,神韻奕奕,年齡約莫二十出頭,身穿一襲深色儒衣,謙謙而端莊。

  男子姓謝名禮,字格致,是這謝府長孫,亦是謝傅的堂兄。

  “我……”謝傅無言以對。

  謝禮突然聞到謝傅身上的酸臭味,眉頭立即微微一皺,“你幾天沒洗澡了?”

  謝傅應了一句:“我也不記得了,有好幾天了吧。”最近他為了解開那段神秘的上古文字,確實忙的暈頭轉向的。

  謝禮提著謝傅的衣領頓了頓,忍不住又訓道:“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你這樣在外麵敢說你是謝家子弟嗎?”

  謝傅當然不敢,除非他腿不想要了。

  謝禮這麽一頓,又把謝傅身上的胭脂香氣給頓出來,謝禮鼻子特意嗅了嗅,眉頭皺的更彎了,深深歎息一聲:“弟教不嚴,兄之過啊,你小小年紀就這般沉迷女色,竟去逛窯子勾欄。”

  謝傅連忙解釋道:“兄長,我是時而失禮,卻心懷正德,你大可放心。”別人怎麽看待他,他可以不當回事,堂兄對他有誤會,他卻必須解釋一二。

  “我就是……”謝禮說著卻是語氣一軟,“算了,都怪這幾年兄長在書院讀書,缺少對你的管教,你跟在我的後麵,可別給爺爺撞見了。”

  謝傅聞言訝道:“爺爺回來了?”

  謝禮輕道:“昨天回來了,他心情不好,你這幾天悠著點,要是真惹怒爺爺,為兄怕也保不住你。”

  謝傅問道:“為什麽爺爺心情不好呢?他不是去徽州顧家給你提親嗎?這可是喜事啊?”

  謝禮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謝傅,“你是不是明知故問?”

  謝傅輕輕道:“兄長,你的意思是?”

  謝禮點了點頭,“其實這個結果我早就預料到了,如今的顧家又怎麽會看得上我們謝家,一直都是爺爺一廂情願。”

  謝傅沉聲道:“可我謝家與徽州顧家有百年之約啊。”

  謝家家道中落至此,與徽州顧家相比,兩者差距天壤之別,謝家家主謝廣德敢去高攀聲名正盛的徽州顧家,這其中卻是有原因。

  百年前,謝家家主謝雲與徽州顧家家主顧青峰乃是至交好友,兩人義結金蘭,本想親上加親締結姻親,隻可惜兩人隻有兒子沒有女兒。

  謝雲和顧青峰當時便約定,隻要子孫後代一方生有兒子,一方生有女兒,便結成姻緣,圓他們這一代人的遺憾。

  兩人好不容易熬到孫兒誕生,隻可惜雙方又都是男丁,兩人均十分無奈,卻又很不甘心。

  顧青峰再次提議,這一約定不能因他們離世而斷,主動拿出一對鳳凰雙玉出來。

  這鳳凰雙玉,一塊上麵雕有鳳的圖案為鳳玉,一塊上麵雕有凰的圖案為凰玉,鳳玉保存在顧青峰自己手中,凰玉交於謝雲之手。

  顧青峰明言此鳳凰雙玉便是信物,兩家子孫後代,隻要一家生下兒子,一家生下女兒,生下兒子的一家便可持此信物上門提親,締結良緣,永修百年之好,兩家再續先人情誼。

  老天爺似乎要斷兩家情誼,顧家一直隻生男丁,不生女兒,謝家也是一樣。

  本來在謝廣德上一代顧家曾生下一個女兒,顧家還因此特別前往謝家報喜,隻是顧家這個女兒生下後不久就夭折了,締結良緣之事又無疾而終。

  又幾十年過去,終於在謝禮這一代,謝廣德終於聽說顧家又生下一個小女兒,當時謝廣德開心的不得了,比自己生了孫女還高興,隻覺得這兩家的百年之約終於可以在謝禮這一代人有個圓滿結局。

  這一次顧家人並沒有前來報喜,謝廣德並沒有放在心上,隻當是顧家曾有女兒夭折之忌,怕這喜一報,顧家女兒又要夭折,又或者對兩家人來說,這百年之約隱隱成了一個詛咒。

  後來這一想法在顧家女兒取小名羊兒,得到證實,羊兒之名以一副極其謙卑的姿態期望女兒長大易育而不夭折。

  現在謝廣德親自前往徽州顧家,意圖明顯,就是為了圓這百年之約。

  當然謝廣德也有自知之明,如今的謝家已不複當年的謝家,而如今的顧家比起當年的顧家聲名更盛,此消彼長之下,兩家人的差距已經天差地別,他知道這是高攀人家了。

  隻是希望顧家能念及先人情誼,心中還抱著一絲絲希望,結果卻是很現實。

  謝傅見謝禮不說話,輕輕道:“兄長,你感到遺憾?”

  “我……”謝禮頓了頓,灑脫笑道:“我又不曾見過那顧家小姐,又有什麽好遺憾的。”

  其實謝禮內心不應該說是遺憾,應該說有點失落吧,任誰再闊達,被人看不起,心裏還是不好受的。

  百年之約,本該是一樁美談,如今卻成了一個笑話。

  如若謝家似李、王兩大豪門名閥一般鼎盛駭世,這顧家豈敢毀約拒婚,想到這裏,謝禮臉上肌肉不由自主的繃了繃,他一定要讓謝家重新恢複往日輝煌。

  謝禮的表情,謝傅看在眼裏,大笑安慰道:“哈哈,說不定那顧家千金醜陋如豬,兄長,還是我們賺了。”

  謝禮聞言,心情好上不少,雖然知道是在自欺欺人。

  兩人朝後院走去,聊天的這功夫,天際也悄悄露出一抹魚肚白。

  突然身後一把冷冷的聲音傳來:“再過幾日就是春祭的大日子,你竟敢在外麵廝混到現在才回來!”

  謝傅嚇得站定,連回頭都不敢。

  謝禮立即回頭,隻見爺爺氣的渾身發抖,咬牙切齒道:“你分明就是個野種,我謝家怎麽可能有你這種血脈!”

  聽到野種兩字,謝傅心頭刺痛無邊,爺爺啊,就算我真的不是謝家血脈,好歹我們也當了近二十年的爺孫。

  謝禮見爺爺氣成這個樣子,知道自己今日不護堂弟,堂弟這雙腿斷定了,果不其然隻見爺爺不知道從哪來抄來一直臂粗的棍子,怒氣衝衝的朝謝傅行去。

  謝禮連忙上前攔住,“爺爺,你消消氣,謝傅年未及冠,還不懂事,都怪我這些年……”

  謝禮還沒勸完,就被謝廣德打斷,“禮兒,你讓開!今日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看他還能不能到外麵鬼混!”

  謝禮這邊繼續攔住,對著謝傅喝道:“傅!罰你現在就去寢堂,在祖宗麵前麵壁思過三日。”

  謝傅卻還呆若木雞,心中有種荒唐念頭,就讓爺爺打上一頓,如若爺爺能消氣,也是不錯。

  謝禮見謝傅還傻站著,大喝一聲:“還不快去!”

  謝傅回過神來,疾步朝寢堂走去。

  待謝傅走遠,謝廣德才慢慢平靜下來,謝禮拿掉他手中的棍子,輕輕道:“爺爺,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也不能拿謝傅來出氣啊。”

  謝廣德怒吼道:“難道他不該打嗎?我白養他這麽多年了。”

  謝禮連忙勸道:“該打該打!這幾天我在家,就讓我先來管教管教他。”

  謝廣德冷漠道:“隨便你吧,反正我已經對他不報希望。”

  “爺爺,我們回房吧。”謝禮說著,攙扶謝廣德回房間去。

  謝禮剛扶爺爺在床榻坐下,就看到枕頭邊那塊傳承百年的凰玉,立即收回目光。

  謝廣德卻注意到了謝禮的表情,伸手把鳳玉拿到手中,輕輕道:“禮兒,你從小,我就對你說,你將來要娶顧家千金為妻,如今隻怕我要失諾了。”

  謝禮知道,盡管爺爺回來之後,什麽都沒跟他說,但是他從爺爺的心情早就能了解大概,笑著說道:“沒有關係。”

  謝廣德抬頭望了謝禮一眼,輕輕道:“顧權說先人戲言當不得真,還說依輩分這顧家女兒乃是你的長輩,侄娶姑於禮不合,最後幹脆說鳳玉早已經不知所蹤。”

  “我知道顧權就是看不起我們,他不想將女兒嫁到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