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光背後
作者:七月生我二      更新:2021-09-19 10:18      字數:3813
  十裏長街市井連,夜市千燈照碧雲。

  夜幕降臨,揚州城十裏長街上亮起了燈火。

  紅色的燈籠,朦朧的燈影,兩者交錯映在青磚粉牆上,硬生生繡照出一條長長的光影綢緞來,再看青漆紅樓人家,門前已是客流紛紛。

  不多時,十裏長街之上已經是行人如織,市井百姓、文人士子皆混其中沿街觀玩,還有士女雲集,都裝束的十分美麗,她們身邊或伴青稚小婢,那就是大家閨秀了,如果是伴著閨中密友,那就是小家碧玉了。

  當今天子秦家來自隴西,崇尚胡風,大觀國也民風開放,大家閨秀早已經不是閉門不出的年代,她們愛穿男裝騎大馬,踢馬球,結閨社,追求生活自由,婚娶自由。

  謝傅步伐匆匆穿梭於遊人之中,他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身上聞起來就像個轎夫。

  他的衣著看起來也像個轎夫,身穿一件陳舊窄袖袍衫,腳穿一雙沾滿泥汙的黑色長靴,頭上用一根帶子束起長發。

  盡管手裏提著一串豬肉,也隻不過像一個提著一串豬肉的轎夫。

  在十裏長街這種風光的地方,謝傅這種裝扮如何能吸引小娘子的半點注意,甚至有小娘子在走過他身邊的時候,聞到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酸臭味,立即不由自主的避開。

  頗有點人見人嫌的味道。

  突然一把悅耳的女聲卻把他叫住,“噯噯噯,李少癲。”

  謝傅不用看也知道是誰,腳步更快,有點想溜的意思,一隻手卻從身後揪住他的領口,生生扯住他的腳步,這揪人的功夫沒個十幾年是練不來的。

  謝傅腰一彎,脖子一縮,靈活的像條泥鰍,顯然也是練過。

  中年女子見自己揪了個空,愣了一下,待看見對方已經走遠,這才回過神來,大聲罵道:“李少癲,你這個狼心狗肺的,你忘恩負義,你給老娘回來,要不然……”

  這個中年女子卻不是普通人,乃是淩雲樓的唐媽媽,唐媽媽可是連富紳權貴,文人學子也要巴結討好的對象。

  謝傅見成功擺脫唐媽媽,嘴上一笑,被人揪多了,怎麽也得練出點東西來。

  謝傅雖然衣著樸實,卻是個望族子弟,說起來他的家門會稽謝氏,曾經也是一方著姓,隻是如今家道中落,名聲大不如從前。

  而他也是一個不被外人認可,也不被家人認可的望族子弟。

  他犯了什麽錯嗎?好像沒有,隻是命運對他犯了錯。

  謝傅行著,一座三層彩樓突然映入眼中。

  說是彩樓,隻因這座樓十分的闊氣,每層樓外麵的欄杆下都掛有大約十盞燈籠,三尺一隔,三層樓就是幾十之數。

  這些燈籠將三層高的樓宇輪廓全貌全部映現出來,間間室屋又亮著燈火透出窗欞,內外燈光照在這雕梁畫棟,青紅樓漆上,猶如煥發著七彩光芒,在這漆黑的夜空下奪人眼幕。

  明廊正中下有一大匾額,寫著“秦樓”二個大字。

  這富麗堂皇的秦樓散發著正兒八經的官字青樓氣勢來,青樓也分一三五等,秦樓是揚州城最高檔的青樓,和淩雲樓也是死對頭。

  秦樓門庭已經是客流如雲,謝傅愣了一下,怎麽走到前門來了。

  青樓是一座城市最耀眼的字眼,匯集達官貴人、文人騷客、花魁美女、詩詞歌賦,還有動人又浪漫的愛情故事。

  對於普通人來說青樓的故事有點遙遠,卻又津津樂道。

  而在謝傅眼中,青樓像一杯酒,初嚐熱烈奔放,深層次的芳香隨著夜深才被慢慢誘發出來。

  青樓娘子像一道春雨,叮叮叮嚀的細語,沁人心鼻的眼眸,化成濃濃的煙雨溫柔。

  未必有人會認可謝傅的看法,未必有人會有謝傅這種察覺。

  在市井百姓眼中,青樓和青樓娘子那是可望而不可及。

  就算是文人騷客,花魁娘子給他們的感覺更多是高貴清冽,所謂的溫柔隻是隔簾聽一首動聽的曲子。

  便是這份隔簾的溫柔,文人騷客需要用銀子武裝成自己的鎧甲,用才學當做長矛,打敗其他人,成為那個第一,你才能見到同樣第一的花魁娘子。

  青樓是一個文的戰場,最終的勝利者會得到很多東西。

  光是驕傲就足夠讓人沉醉難以自拔。

  謝傅正要離開走後門,一把嘲笑的聲音飄來:“又是一個愛做夢,信足了愛情故事的傻子。”

  謝傅望了過去,是兩個身穿華服的年輕公子,形象倒有幾分英俊瀟灑。

  “看什麽,就是在說你這個傻子。”

  另外一人瞥向謝傅手中的豬肉,嘲笑道:“黃兄,他該不會妄想用一串豬肉來打動青樓娘子吧?”

  “鄉巴佬,有五兩銀子嗎?你至少得有五兩銀子,才能進入秦樓,才能把這串豬肉送到青樓娘子的手中。”

  “哈哈。”兩名華衣公子同時發出大笑。

  五兩銀子對於一個轎夫來說,差不多是一年的工錢。

  有些文人就是喜歡找市井鄙夫打趣,他們並無太多惡意,隻是昭顯他們身份的優越感。

  謝傅笑了笑:“我沒有。”

  他絲毫不感到生氣,人總習慣用外貌衣著去衡量別人,卻忽略別人的內在——不屈、誌向、堅持……

  當跳進河裏洗澡的時候,大家就都一樣了,或許我身上有樣東西比你大。

  哈哈,你好小。

  哈哈,你有五兩銀子,你也是好小。

  內涵是恒久的,是再多的銀子也改變不了的,這不是更有優越感。

  謝傅今天喝了點酒,思緒有點飄了。

  “哈哈,連五兩銀子都沒有,哪你又如何見到青樓娘子呢?”

  謝傅不再應話,轉身離開,身後卻傳來兩人的對話:

  “平生不識李少癲,自稱風流也太監,今日我也要當一回李少癲。”

  “陳兄過分了,怎麽也輪到我當李少癲。”

  謝傅露出苦笑,又誣陷他,這李少癲的化名都快不能用了。

  秦樓後門雖然幽暗許多,卻也有人看守,兩個看門的大漢看見有人靠近,朗喝一聲:“誰?”

  待看清來人模樣,卻恭恭敬敬的叫上一聲“李公子。”

  這後院位於秦樓後麵,臨河而建,占地麵積比這秦樓門樓還要大上許多,內有樓榭亭閣。

  寶書、橫眉、可琴等秦樓名伶大家平日裏就居住在這後院,每人獨占一閣。

  這後院確實是大,若是第一次到來,沒人引路卻是極容易迷路,謝傅卻是輕車熟路,很快就來到書香閣。

  書香閣是一座兩層閣樓,是寶書居住兼待客的地方。

  寶書的婢女紅兒看見謝傅,大吃一驚,“李公子,你怎麽又來了?”

  這語氣聽上去有點不是很歡迎,其實不然,秦樓的名伶大家巴不得李少癲能天天來,隻是最近情況有點特殊,這幾天李少癲把她們都折磨慘了,頗有點聞李少癲三個字而色變的味道。

  謝傅笑道:“怎麽了?”

  紅兒弱弱應了一句:“小姐還沒睡醒呢?”

  謝傅“哦”的笑了一聲,“那我先找橫眉,一會寶書醒了,再告訴我。”

  紅兒卻攔住道:“李公子,你稍等一下,我去稟報一聲,要不然小姐一會知道你來了,卻沒有告訴她,定要罰我。”

  謝傅等了沒多久,一陣香風先飄了過來,美人從繡簾中嫋嫋娜娜走來,上身隻著一件薄薄小衣,簡單披上紗羅外衣,一頭青絲也隻用絲帶挽起,並無插上珠簪寶飾。

  雖無施妝,肌如白雪的一張鵝蛋臉倒是依然耐看,隻是兩隻動人的星眸透著厚厚的黑眼圈就有點不合適宜。

  顯然寶書是聽見他來了,匆匆來迎。

  寶書抿著嘴,不知是埋怨還是撒嬌,“人家還黑著眼圈呢,你就又來了。”

  謝傅笑道:“辛苦了,你知道我心急如焚。”

  寶書美眸透著慵懶的風情,淺笑道:“知道你的脾氣啦,我舍命陪公子就是。”

  話剛說完,門外又飄來香風,婢女前麵掌燈,卻是橫眉與可琴也好來。

  這秦樓名氣最大的三位名伶大家都到了,若是有哪家公子見了,定要捶胸頓足,實在太過分了!

  自己求之難見,這人竟一下子霸占三人。

  寶書譏諷一句:“你們兩個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可琴歎息一聲,“唉,反正都是要被撬起來,早來晚來還不是得來。”

  謝傅見橫眉走路姿勢有點奇怪,弱不禁風,竟要去扶牆,關心一句:“橫眉,你怎麽了?”

  橫眉臉微微一紅,欲言又止,可琴倒是替她答了,“還能怎麽了?女人的私事唄。”

  謝傅“哦”的應了一聲,“要緊嗎?”

  有婢女聽了掩嘴偷笑,這李公子什麽都好,就是腦袋還沒開竅。

  橫眉笑著輕輕應了一句:“再要緊,也沒有你的事要緊。”

  謝傅表現的沒有半點憐香惜玉,“那好,開始吧。”

  可琴這時才發現謝傅手裏拎著一串豬肉,問道:“李公子,這豬肉難道有什麽妙用不成?”

  “這豬肉是來犒勞你們的,我先去廚房,你們趕緊幹活。”謝傅說完拎著豬肉離開。

  寶書感慨道:“難得一回心疼別人。”

  橫眉笑道:“趕緊幹活吧,早點把活幹完,早點歇息,省的沒完沒了的。”

  三人坐回自己的位置,按照謝傅的要求,繼續解字作圖……

  安靜中,可琴突然手托香腮道:“你們說李公子是不是太監?”

  橫眉輕輕道:“應該是吧?”

  可琴笑道:“你倒說道好像親眼瞧見一樣。”

  橫眉立即朝可琴瞪去,“我是沒瞧見,卻不知道你瞧清楚了,故意來唬我。”說著解釋道:“我隻是覺得正常男人誰會把我們當兄弟看待。”

  橫眉突然想到什麽,小脾氣上來了,“哼,就是個太監。”

  可琴“噢”的一聲,手指橫眉,“你偷吃。”

  橫眉惱怒道:“誰偷吃了,偷吃是小狗。”

  用心作畫的寶書被兩人的對話,搞得分神,停下擱筆,沉聲道:“你們堂堂兩個女解元,為一個男人爭風吃醋,傳出去也不怕被人恥笑。”

  橫眉輕輕譏諷道:“要是為一個太監爭風吃醋,那就更好笑了。”

  寶書好笑道:“橫眉,你要是如此糾結,今晚等他累了,我們一起扒下他的褲子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可琴立即期待道:“好啊,先說好了,看完之後,每人得作一首詠鳥的詩。”

  橫眉不屑道:“無恥!”

  就在這時,謝傅的聲音從花廳外傳來,“粥來了。”

  謝傅像個下人端著方案走了進來,三女卻對著他異口同聲責問道:“李少癲,你是不是太監?”

  謝傅愣了一下,笑道:“當然不是了。”

  可琴站了起來,“好,那你現在調戲我證明一下。”

  謝傅嗬嗬一笑,“大家都是好兄弟,沒必要把關係搞得這麽複雜吧。”

  三女再一次異口同聲:“誰跟你是好兄弟!”

  謝傅笑道:“那好姐妹也行啊。”

  可琴手指謝傅,“你看,他主動承認了,是個蹲著的。

  謝傅一頭霧水,橫眉卻掩嘴偷偷笑了起來。

  寶書有點無奈,可琴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