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家鄉菜館前仍是擠滿了早起的工人，對他們這些貧苦之人來說，能在上工之前吃上一碗家鄉滋味的飯，那就是最大的享受和幸福了。

  但今天與昨天不同，除了三口湯鍋和一口煮麵的鍋之外，家鄉菜館還搬出了一口油鍋。

  眾人好奇起來，向小福問道：“可是又有什麽新的吃食？貴不貴？”

  小福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說道：“的確是有個新吃食，也不貴，隻要一文錢一份，隻是味道有些……獨特，你們怕是吃不慣的。”

  眾人一聽新吃食隻要一文錢立刻都是喜笑顏開，畢竟這京城什麽都貴，難得家鄉菜館的東西好吃又實惠，他們能消費的起，當即打定主意定要嚐嚐這新吃食，至於小福說的味道獨特，眾人壓根沒放在心上，歸老板的手藝高超有目共睹，他做出來的東西能有不香的嘛？

  就這樣，在眾人的期待下，歸燼拿著一個竹篦走了出來，上麵還蓋著一塊布，待他走到油鍋前將布掀開，眾人連忙勾頭去看，就見裏麵一個個青色的小塊整齊碼著，黑乎乎一片，一點也不好看，甚至還很醜。

  “那是啥？”

  “好像是豆腐，還是發黴的豆腐。”

  “發黴了？那還能吃嗎？”

  “肯定是不能吃了啊，歸老板大概是拿出來準備倒掉吧。”

  “製豆腐可要不少黃豆呢，這下可惜了。”

  “可惜了也沒辦法啊，發黴了就是發黴了，吃不得，總不能丟進油鍋裏去炸吧。”

  最後一人說完，小福幾個小夥計齊齊看了他一眼，將他看的一頭霧水，還不等他問問怎麽回事，就聽人群一陣驚呼，他扭頭一看，就見歸燼真的將發黴的豆腐塊扔進油鍋裏去炸，此刻已經是劈啪作響，沸騰不止。

  周圍都是窮苦人家，看的心疼不止。把發黴的豆腐丟進油鍋去炸，這不是白白浪費了那一鍋好油嗎？正當他們想要出聲阻止歸燼的時候，突然從油鍋裏爆發出了一股猛烈的臭味，那味道像是潮濕泥土的味道，又好似腐敗的羊奶，讓無數人幹嘔起來，連忙捏起了鼻子。

  他們都是窮苦人，每天風裏來雨裏去，見過聞過的汙穢之物不知有多少，可現在這股味道卻獨一無二，仿佛有靈性一般往人鼻孔裏鑽，讓人想要忽略都難，叫他們算是徹底明白了小福那句“味道獨特”是什麽意思。

  “歸老板，你做的什麽啊，這也太臭了吧！”一人捏著鼻子問道。

  “臭就對了，我做的就是臭豆腐。”歸燼回答道。

  “臭豆腐？但這麽臭的東西能吃嗎？”

  “我是廚子，我做出來的東西自然是能吃的。”歸燼笑著說道：“而且這味道嚴格來說也不是臭，隻是有些刺鼻，等你們聞慣了，自然就能分辨出其中的清香。”

  清香，別開玩笑了！

  這麽臭的東西，他們才不會吃，更不會有聞慣的那一天啦！

  另一邊，商女閣中已經亂成了一團，無數姑娘被突如其來的臭味熏醒，嘰嘰喳喳的抱怨道：“臭死了，臭死了，媽媽你快想想辦法啊！”

  春三娘也是被臭味熏的欲仙欲死，正拿兩團紙往鼻孔塞。聽到姑娘們的抱怨，她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叫上護院說道：“走，跟我瞧瞧，是誰大早上在這裏胡來！”

  “媽媽加油！”姑娘們在後麵紛紛起哄。

  可春三娘剛氣勢洶洶的走了兩步，就見三樓一間房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緊接著就走出了一位粉衣女子，她姿色天然，姣若秋月，一貌傾城，般般入畫，雖素麵朝天，但依舊是明眸皓齒，天生麗質的臉上帶著幾分病容，可非但沒有消減她的美貌，反而令她生出一股楚楚動人之感，讓人不由的更加吝惜。

  “呀，柳姐姐在房中都快待了一個月了，怎麽今個兒自己出來了？”一位姑娘驚訝道。

  春三娘也是關心道：“女兒，你也是被這臭味熏到了吧？你放心，媽媽這就去幫你出氣！”

  柳姑娘卻是搖了搖頭，被侍女攙著走下樓梯說道：“不、不用。這臭味我很是熟悉，還請媽媽帶我一同前去。”

  “啊？”

  春三娘傻了，姑娘們也傻了。

  要知道柳姑娘是犯官之女，所以才流落到這煙花之地。她精通琴棋書畫，隻賣藝不賣身也能賺下大筆銀子，早早為自己贖了身不說，還攢下了不少錢財，常常幫襯眾人，在姑娘們心中地位極高。隻是她家教森嚴，便是贖了身得了自由，也是維持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風範，如今竟然要主動外出，當真是令人意外。

  “女兒，你要作甚自管告訴媽媽，媽媽都替你辦了。你身子未好，若是外出再感染了風寒豈不不糟糕。”春三娘好心說道。

  但柳姑娘卻搖了搖頭：“多謝媽媽好意，但這件事我定是要自己去的。”

  春三娘無奈，隻好帶著柳姑娘一起外出，循著氣味而去。

  卻說家鄉菜館那邊，歸燼從油鍋裏撈出炸好的豆腐，三塊一堆放在一隻小碗內，澆上特製的醬汁，然後又撒上香菜，香蔥，蒜泥，孜然和胡椒粉，接著一勺滾燙的油潑辣子澆上去，立刻就響起了那令眾人熟悉無比的滋啦聲。

  但之前的滋啦聲帶來的全是香味，這次的滋啦聲卻盡是臭味，再加上蔥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讓那股味道變的更加夢幻，從另一個方麵來說，也算是絕了！

  歸燼端著那碗臭豆腐說道：“大功告成，有人想要嚐一嚐嗎？”

  眾人齊齊後退一步，連連搖頭。

  歸燼無語，好心說道：“你們別看著臭豆腐聞著臭，其實吃起來可香了。一碗隻要一文錢，保證你們吃碗一碗還想第二碗！”

  但眾人還是搖頭。

  什麽聞著臭吃著香，這麽荒謬的事情他們才不信，這臭豆腐又難聞又難看，恐怕也隻有傻子才會去吃！

  但他們正這麽想著，突然聽到一聲似水如歌的聲音說道：“這臭豆腐，給我來一份。”

  眾人大驚，回頭一看，更是目瞪口呆。就見柳姑娘在侍女的攙扶下蓮步輕搖，嫋嫋婷婷的走了出來，那如畫的容顏和清雅的儀態直接看傻了眾人，工人窮苦，城南又混亂，他們何時見過這般美人呀。

  春三娘也是慌的不行，連連說道：“女兒，那東西臭不可聞，不能吃呀！”說完她又向歸燼說道：“歸老板，你昨天不是說為了我這女兒專門準備了家鄉美食嗎？快端上來呀！”

  歸燼亮了亮手中的臭豆腐說道：“這個就是。”

  春三娘：“……”

  “這位歸老板說的不錯，這臭豆腐正是我家鄉的美食。”柳姑娘說完走到歸燼身前盈盈一禮：“讓您費心了。”

  “不敢，本分而已。”歸燼將臭豆腐遞給柳姑娘說道：“我加了專門加了兩倍的蒜泥，你嚐嚐看正不正宗。剛出鍋的，小心燙。”

  柳姑娘接過碗，有些激動說道：“剛出鍋的臭豆腐最香了，我不怕燙，多謝歸老板！”說完她完全忘了儀態，正要去吃，歸燼又遞來一根竹簽：“吃臭豆腐怎麽能沒有竹簽呢，喏，用簽子紮著吃才正宗。”

  “是是，歸老板說的對！我太久沒吃了，竟然忘了。”柳姑娘眼中升起了一層霧氣，但她很快就用笑臉遮擋了下來。就見她拿著竹簽，輕輕紮起一塊黑乎乎還沾滿蔥花和蒜泥的油炸臭豆腐，然後小嘴微張，一口咬了下去。

  明明有著一張素齒朱唇的美麗嘴巴，如今卻在咀嚼這一塊又臭又醜的臭豆腐，也不知是醜陋玷汙了美麗，還是美麗升華了醜陋，讓人不禁生出一股怪異之感。

  不過看柳姑娘滿臉享受，連病容都去了幾分，讓人們又不禁懷疑，莫非這臭豆腐真的很好吃？

  在這個疑問中，柳姑娘很快吃完了一份臭豆腐，眾人滿懷期待的等著她對食物做出點評，結果這位佳人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的醬汁，渴望的看著歸燼說道：“麻煩再來一碗！”

  眾人頓時一陣無語，而歸燼則微微一笑應道：“好嘞，剛出鍋的油炸臭豆腐，不臭不要錢，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