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燼喝了一口茶水，也是微微皺眉，恐怕京城外老嫗將來的茶水攤子也要比這裏的好些。

  小福幾個小夥計互相看看，小聲說道：“老板，這裏服務雖好，但我們總覺得不怎麽暢快，好似低人一等一樣，別扭的很。”

  歸燼安撫道：“稍安勿躁，一會看看飯菜再說。”

  楠家酒樓到底還是有兩把刷子，沒多大功夫就把點的菜肴上齊，可他嚐了一口酸辣土豆絲卻是忍不住皺眉，又嚐了一口拔絲山藥，眉頭就皺的更是厲害。

  趙二奇怪，也拿起筷子嚐了嚐，沒發現有什麽問題，便好奇問道：“可是這兩道才有什麽不妥？”

  “不妥到談不上，隻是有些差強人意，遠遠對不上它的價錢。”歸燼指著自己點的三盤菜說道：“這麻婆豆腐，酸辣土豆絲和拔絲山藥看似簡單，其實是最考驗廚師功力的三道菜。拿這酸辣土豆絲來說，它最重刀工，切出的土豆絲要薄厚均勻，粗細平均，這樣在烹製過程中土豆絲才能一同受熱，保持清脆的口感。可是你看，這道土豆絲中的土豆雖然切的不錯，但青紅椒就要差了一些。須知這青紅椒不僅是用來配色的，也是用來調味的，因為粗細不均，所以青紅椒的生熟程度也各有不同，熟過的變成軟糯，沒了清脆的口感，而夾生的那些則依舊辛辣，掩蓋住了土豆本身的清香，若是尋常館子也就罷了，可楠家酒樓名聲在外，要價頗高，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趙二又夾了一口土豆絲，細細咀嚼品嚐，果然滿嘴辛辣，土豆的清香卻不明顯。他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這道拔絲山藥呢？”

  歸燼回答道：“拔絲菜最考驗火候，必須具備糖不苦，拔絲長，不沾盤的特點，不練習個幾百遍根本就掌握不了。火候不夠，糖拔不出絲，火候太大，糖又會糊掉。這道拔絲山藥就是火候太大，糖絲帶著淡淡的糊味，有些發苦。”

  小福嚐了一口，連連點頭：“真的，是有一股糊味！”

  “那這道麻婆豆腐呢？”趙二又問道：“你剛才隻吃了酸辣土豆絲和拔絲山藥，要不再嚐嚐這道菜？”

  可歸燼卻搖了搖頭：“這道麻婆豆腐不用吃，隻是看我就能看出它的不足。”

  “看？”

  “沒錯。”歸燼解釋道：“麻婆豆腐最重外形，須知豆腐軟糯，若是端盤上來豆腐塊不成型沒有立體感，便是失敗，因此製作時都會勾芡來為豆腐固型。但這勾芡也有講究，勾的薄了沒用，勾的重了反而會影響豆腐的色澤，所以一般做法是循序漸進，勾兩遍芡來彌補不足，能勾一遍芡就恰到好處的，無一不是經驗豐富的頂級大廚。而楠家酒樓的這道麻婆豆腐很明線是勾了兩遍芡，但你們看那豆腐表麵渾濁，完全沒有原本的晶瑩，可見還是勾的重了。”

  眾人看了一眼麻婆豆腐，皆是點頭，趙二說道：“要不我叫小二過來理論？”

  “沒必要。”歸燼說道：“這些菜雖然借由瑕疵，但也不算太大問題，在常人眼中仍是極品佳肴，也就是在同行和老饕口中才露出了瑕疵，你便是叫了小二來理論，也理論不出什麽東西。快吃飯吧，這一桌可要花不少錢呢，別浪費了。”

  眾人拿起筷子，叮叮當當的吃了起來，可總覺得有些憋悶，明明花了大價錢卻吃了一些次品，任誰也不會舒服。

  小福突然抬頭說道：“老板，這楠家酒樓如此不堪，等咱們的酒樓開起來了，豈不是能立刻搶了他們的生意？”

  歸燼一笑：“你倒是想的好。這楠家酒樓的菜色是有不足，但也沒到不堪的程度。須知廚之一道，也就是色，香，味，刀工，火候，創意六個方麵，我點的都是家常菜，看不出創意，但另外五項楠家酒樓著實不弱。你別忘了，這隻是他們普通廚子做出來的菜肴，楠家真正的大廚可是楠嫣，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禦廚呢。”

  這些年歸燼一直差人打探京城的消息，所以對楠家的動向也算略知一二。當年楠嫣得了金刀和菜譜，名聲大振，皇帝微服出巡恰好吃了她做的菜，喜愛的厲害，便招了她進宮去當禦廚。須知宮中高手眾多，密藏的菜譜也多，這麽多年過去，楠嫣想必早已更上一層樓了。

  這道理人人都懂，小福不由露出了幾分憂色，趙二也說道：“楠嫣曾在聖上六十大壽時獻上了一尊豆腐佛，是由一整塊豆腐雕刻而成，栩栩如生，可見她刀工十分了得，咱們需要揚長避短才行。色、香、味、刀工、火候、創意，你又擅長哪個？”

  “我？”歸燼謙虛說道：“我都略懂一點。”

  趙二：“……”

  一行人吃完飯叫來小二結賬，卻被告知要加收一成的服務費，趙二等人大感不岔，正在理論，一個衣著光鮮的青年卻走了進來，微笑著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歸燼是我的朋友，今天這頓飯就算我請，都記在我的賬上！”

  歸燼扭頭一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楠家酒樓的東家，楠嫣的哥哥楠陸。

  楠陸看著歸燼說道：“歸燼，咱們說起來也算是師兄弟，為何回來了也不通知我一聲，好讓我為你接風洗塵啊！”

  “不敢勞您大駕。”歸燼拱手說道：“我十年前歸還了金刀和菜譜，歸家和楠家從此再無瓜葛，這師兄弟一說卻從未有過，我也不敢攀附。”

  楠陸歎息道：“歸燼，你還是這麽不通人情。看你打扮普通，又風塵仆仆，想必這些年也過得不怎麽如意，又何必拒人千裏之外呢？剛巧我們楠家酒樓正在招廚，不如你來我手下做事，看在咱們師出同門的份上，我每月給你開一百兩銀子，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不如何。”歸燼說道：“我此次回京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打響歸家菜的招牌，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楠陸板起了臉：“你也想開酒樓？憑什麽！”

  歸燼伸出雙手：“就憑我的手藝！”

  “歸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楠陸陰沉著臉說道：“京城早就不是當年的京城了，信不信我一句話下去，就能讓你寸步難行！”

  “是嗎？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歸燼冷哼一聲道：“路都是人走出來的，若是沒有路，那我就披荊斬棘，開出條路來！”

  歸燼帶著眾人離去，楠陸在後麵大聲喊道：“歸燼，你會後悔的！”

  趙二小聲問道：“你會後悔嗎？”

  歸燼搖頭：“當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