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太窮了

  五六個小夥子，也不等放學，逞賽似的，跑著去了冰棍廠。

  鎮上的冰棍廠是私營的，買超過十根就按批發價算，三分錢一根。

  左小凱很大方的先要了三十根，分給他的兄弟們“放開了吃，不夠還有。”

  看著他們一人最少拿了五根，侯寶生硬著頭皮也拿了一根。

  左小凱一轉頭，見侯寶生才拿了一根，又把他自己的給了侯寶生一根。

  老大給的，侯寶生不能不給麵子，年輕人，麵子可是最值錢的。

  兩根冰棍下肚，別人生龍活虎吵著還能吃，侯寶生覺得自己的胃裏已經凍成了一個冰坨。

  肚子也開始一陣緊似一陣的疼。

  ”不行了，實在不能吃了，我這……得趕緊去找廁所”侯寶生彎腰捂著肚子，跑了三趟廁所。

  好漢架不住三泡稀屎，幾趟下來，侯寶生腿都打哆嗦，嘴上還硬呢“老大請客我不能不給麵子，你們別攔著，我還能吃。”其實他心裏知道，現在這情況走回家都費勁了。

  “好了，你們先回去，我去取自行車，把寶生送家去。”左小凱讓侯寶生在冰棍廠等他，自己跑回家取自行車去了。

  坐在左小凱的自行車後座上，侯寶生不住地感慨自己跟對了人，左老大實在是太貼心了，又出錢又出力，對哥們絕對的夠意思。

  直到自行車進了柳河村，左小凱問起穆槿家住在哪個位置，侯寶生才覺得老大今天確實不對勁，這冰棍怎麽有種陰謀的味道？

  順著侯寶生的手指，左小凱看見穆槿家的房子時，車把猛地一劃，差點把侯寶生給甩下去。

  這也……太窮了吧。

  他是在部隊大院長大的，父母每個月拿著津貼，從來沒虧著過他和妹妹，長這麽大除了父親給他講在戰場上的事情，他能感覺到的，隻有歲月靜好。

  穆槿那個老實巴交的女同學，到底過的是什麽日子啊。

  這條件還能上學，她們母女倆得克服多大的困難啊。

  自行車都騎出去好遠，左小凱還回頭回腦往穆槿家的方向看，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

  侯寶生坐在車後座上，再一次被做老大的反常舉動驚得忘記了肚子疼。

  把侯寶生送到家，左小凱一刻都沒多呆，就連寶生媽拉著他要留飯都被他拒絕了。

  他還得去找穆槿，告訴她老師說她再不去上學，就要開除她的事情。

  他是班長，不能看著同學被開除了，還是個敢和假洋鬼子打架的同學，他還想看看這個穆槿和假洋鬼子打賭誰能贏呢。

  左小凱把自行車停在穆槿家的窗戶下，這破房子連個院子都沒有，隻有靠著東邊的鄰居家有一堵一米多高的泥巴牆，也已經東倒西歪，要不是今天來這裏，左小凱怕是一輩子都不知道天底下還有這麽窮的的人家。

  站在門口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左小凱這才下了下決心喊一聲“穆槿在家嗎？”

  徐小妹正在屋裏糊火柴盒，聽見是個年輕人的聲音趕緊走了出來，看見左小凱的瞬間，徐小妹愣了一下，看穿戴她就知道這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手腕上還帶著表，特別是窗下的那輛自行車，整個柳河村也沒有兩輛。

  小夥子長得也帥氣，就跟那畫報上的人似的，自己的閨女跟人家一比，那簡直就是天鵝和醜小鴨的區別，這孩子找閨女能有什麽事？

  “小夥子，穆槿沒在家，你找他有事啊？要不你進屋坐，我去給你叫她？”

  穆槿是真的不在家，去教王嬸子糊火柴盒去了。

  王嬸子這人幹精細活就跟讓她上刑似的，她能一咬牙扛起一麻袋東西，可那手拿針線就是不好使，所以他那兩個兒子的衣服鞋子，都是徐小妹幫她做。

  今天把火柴盒拿到家，知道是能賺錢的事，她也真用了心去做，可是那雙手就跟豬爪子似的，掰不開捏，這不，就把穆槿叫去，手把手教去了。

  “阿姨，我是穆槿的同學，老師讓我給穆槿帶個信兒。”左小凱看著穆槿媽那蒼老憔悴的麵容，和自己的媽根本就不像同輩人，不知怎麽心裏就升起同情來。

  “哎呦，是穆槿的同學啊，快屋裏坐，屋裏坐。”

  明明沒想進屋，穆槿媽一讓，他就跟了進去。

  徐小妹也是，還沒聽過“阿姨”這個稱呼，左小凱一叫她有些不適應，還紅了臉。

  把左小凱讓進屋裏，徐小妹把家裏僅有的白糖拿出來，給左小凱衝了碗白糖水，除了這個家裏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招待客人的東西。

  還是這麽高級的客人。

  兩隻手捧著碗遞到左小凱手上，徐小妹就想去找閨女。

  被左小凱叫住“阿姨，老師就是讓我給木槿捎個信兒，說要是連著缺課七天，就要按照自動退學處理，你告訴她一聲就行了。

  我家裏還有事，就不多呆了。”左小凱放下沒喝一口的水碗，站起來就往出走。

  不知怎麽，他好像突然一下子懂事了，一直過好日子那種天生的優越感，在這一刻嘩啦啦碎了一地。

  有人一出生就是含著金湯勺，有人就連活著都要用盡全力，他享受的一切都是父母給的，真不知道有什麽可驕傲的。

  要是讓他生到穆槿這樣的家庭，他不知道能不能做的比穆槿好。

  左小凱跟穆槿媽告別，一片腿上了自行車，一路上眼前都在晃著穆槿家傾斜的房子，幾案上那個罐頭瓶做的牙具盒裏禿了頭的牙刷，還有幔帳杆上搭的兩條帶著破洞的毛巾，其中一條毛都磨禿了一大片，還有炕上那堆成小山的火柴盒……

  真不知穆槿在這樣的環境下，是怎麽還能堅持著上學的，左小凱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人生的不易。

  穆槿從王嬸子家一回來，徐小妹就把家裏來過人的事說了一遍，把那個男孩子讓她轉達的話告訴了穆槿，末了還感歎一句“槿兒啊，你們那個同學長得可真好看，穿的也好，他們家很有錢吧？”

  穆槿從母親的描述裏，已經猜到是左小凱，隻是她怎麽也想不明白，老師能讓左小凱來找她？

  怕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