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爸剛下崗的時候，我本想著就不上大學了，但現在既然有積蓄了，也有機會了，就想著還是應該在合適的階段，多去感受一些事物才好，在大學裏，我打算活得輕鬆一點。”

  王朝陽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平靜的就像是文藝片子的旁白，莫名的吸引人。

  至於他口中所說的“原來”，和馮玥所聽進去的，當然不是同一個意思，更何況現在馮姑娘整個人還在緊張著呢……

  剛才，他們打算去前台換一張雙人床的房間，但是前台卻說，

  “沒有。”

  嗯？她連查都沒查，直接就和我說沒有，不會是被那個大壞蛋給收買了吧？

  還有一件事，馮玥當時就察覺身邊的那個家夥直接就笑了，雖然他裝的滿臉無奈和嚴肅的樣子，嘴角也一動都沒動，但是眼睛裏卻偷偷的笑了，絕對是這樣的。

  這個“令人窒息”的豪華房間，價格還挺貴的，布置的也很好看……

  1990年的九月，夏天某夜，研究過大量書籍，同時知道對方是個大壞蛋大流氓的馮玥同學，眼角突然閃過了一道光：

  這一夜，危機四伏，注定平靜不下來……

  所以，他現在是在故意的和我談心，好讓我放鬆警惕的嗎？

  怎麽辦？

  好緊張……

  有點慌……

  一旦真被他給帶著聊了起來，那我一定不是他的對手啊……要不，我敷衍他？

  “是嗎，哦，好的。”

  馮玥隨口的附和了一句，雖然語氣有些冷漠，但是心底卻有些得意，說完之後，她扭過頭去觀察他的反應，準備著要先下手為強，提前做好下一步的防禦方案。

  但卻見王朝陽彎下了腰，從床底下拿出了一個盆，起身就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給你倒了點水，你先泡泡腳，一大早就趕飛機，剛一下飛機又走了一下午，估計已經很累了。”

  他的話語聲剛落，人就已經消失在衛生間了，接著就是水龍頭出水，水流打在盆底的聲音。

  小盆是下午兩個人在外麵逛街的時候買的，本來是打算給王朝陽拿去寢室用的，他接了小半盆的冷水，接著又兌上大半盆的熱水，用手指試了一下溫度。

  剛想問一下馮玥本人，是喜歡冷一點的，還是喜歡熱一點的洗腳水時，王朝陽轉身探過了頭一看……

  這是個什麽姿勢啊？

  臥室裏，馮玥坐在床尾，兩條腿盤在了身前，用手把著穿著白襪子的雙腳，整個人身子向下俯，畫麵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小孩子，正在努力的要啃自己的腳丫。

  這是要幹啥？

  小聲的吸了吸，再吸一吸，馮姑娘終於放鬆了下來，站起身，一個人偷偷的嘀咕著，“還好沒臭。”

  接著，她迅速的穿上了鞋子坐下來，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

  “……”確實是走了一整個下午啊，小姑娘對這件事有些擔心，王朝陽表示理解，但理解的同時還是有點忍俊不禁……馮玥同學實在是太可愛了。

  “唔……你……”馮玥扭過頭來看到了他，瞬間感覺有點尷尬，決定假裝自己沒有被看到。

  “哦。”王朝陽配合的說道，“我剛把水放完，本來想要來問問你，你是喜歡燙一點的水，還是剛剛好就行？”

  “那，四十度就好了。”

  “……”王朝陽心說怎麽能這麽準確啊，兌冷水，再兌熱水，再兌涼水……好吧，假裝現在正好是四十度。

  他端著盆走出來了。

  “那個，你是要來幫我洗腳嗎？”馮玥小聲的問，接著抬頭看先給王朝陽。

  這句話就有點複雜了。

  馮玥本身的意思是，你和我談心不成，準備改成直接上手了嗎？別以為這樣就能把我騙過，看我怎麽用眼神來勸退你。

  但是在王朝陽看來，此時的馮玥就像是一個累到了的小女孩在撒嬌，和自己提要求。

  其實他一開始沒有這個想法的，隻是幫她打個水而已，但現在，馮姑娘都已經提出來了，而且仔細想想……

  再想一想她這次偷偷的跑了這麽遠來看我，王朝陽也不是大男子主義，隻是幫小姑娘洗個腳，也沒什麽的。

  當時，馮玥坐在床尾，昂著頭，王朝陽站著，低頭看著她，突然溫柔的笑了一下，說道，“好的，我幫你洗。”

  嗯？

  什麽叫好的？

  馮玥還沒來得急準備防守下一次的進攻，王朝陽就已經放下了洗腳盆，向後撤出一步蹲了下來，先是伸手幫她把褲腿卷了起來，右邊，左邊，然後開始幫她解開鞋帶，右邊，左邊……

  “一點都不臭吧？”腳心被抓在他手裏握著，馮玥小聲的問道。

  “一點都不臭。”王朝陽看著有點忍俊不禁。

  “那……也不算難看吧？”

  “怎麽會難看……很好看的，其實你看你的手就知道了，你手都那麽好看。”

  馮玥突然開心了一下，但接著就又警覺了起來；他在裝溫柔，說好話。

  馮玥的腳算不上是珠圓玉潤的那種，和她人一樣，都有點偏瘦，但是好在白嫩紅潤，剔透晶瑩……雖然王朝陽算不上是個足控，但依舊有些忍不住的呼吸變重。

  “嘩~”輕聲響起，熱水被王朝陽從水盆裏撩了起來，輕輕的灑在了腳背上。

  熱水和手掌一起向下，但是那股熱氣，卻好像是在沿著小腿往上麵走……

  二十一歲的馮姑娘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她在走之前可是被張老太太交代過，所以她知道，現在自己要是再不去反抗，那就真的來不及了。

  “朝陽，水涼了，我洗好了。”

  其實水根本就沒涼，這才剛剛開始呢，難道是因為水不是四十度的？

  王朝陽隻好接著往下說，“那我再去兌一點熱水。”

  等他又接好了熱水過來，馮姑娘已經開始穿新襪子了，證明她確實已經洗好了。

  剛剛千鈞一發之際，馮姑娘卻是用了一招調虎離山，成功跑掉了。

  此時的她心底得意，低著頭，抵在膝蓋上，憋著在“吭哧吭哧”的偷笑。

  “好吧。”王朝陽又把水給倒了，走回來後，接著問道，“那你要洗澡嗎？”

  果然，又來了……

  馮玥響了一秒，兩秒，三秒，“不洗澡了，可以嗎？我就想洗個臉刷個牙。”

  說完，又是一路的“噠噠噠噠噠……”

  她換上了拖鞋，抱起新睡衣，一路蹦躂著走去了衛生間。

  “哢嚓。”門竟然被從裏麵反鎖了。

  王朝陽：“……”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走了出來。

  馮玥的臉前附著一縷頭發，兩隻手端著小盆，說道，“我把你剛才換下來的衣服和襪子都洗好啦，現在應該掛哪兒啊？”

  她居然跑衛生間去洗衣服了。

  “說好了是來送你上學的，當然要有個樣子啊。”馮同學一臉認真的說道。

  完全一副小嬌妻的樣子，讓人看了之後真的很難控製的住自己啊……

  可問題是我除了睡衣，別的衣服都在新房子裏沒帶出來啊……王朝陽隻好站起身來，去把洗過的衣服掛到窗口上麵，還好，夏夜傍晚還有風，運氣好的話明早應該能幹。

  等他做完了這些，再回過頭去，馮玥同學已經在開始做作業了。

  是的，現在的馮姑娘不僅在讀會計的夜校，還在哈師範的讀了一個服裝設計的夜校。

  紙上畫著的是一套睡衣，圓領的襯衫樣式，印著小碎花的圖案，是個長袖。

  成套還搭配著長褲。

  總體來說比小短裙看起來保守多了。

  馮玥就坐在酒店的辦公桌前，手上拿著筆和紙，一臉認著的畫著。

  台燈散發出來的光把辦公桌和附近的一小圈都給照亮了，像是悟空用金箍棒畫地為界，是唯一可以抵抗住妖怪的小圓圈。

  就剩下這麽一小塊安全的陣地了，馮姑娘現在的處境，算得上是十分危險了。

  往外一步，很恐怖，是毒蛇、槍子、遍地的骷髏頭。

  往裏一步……更可怕，是一張大床！

  “你們的作業這麽多嗎？這都快十二點鍾了，還不睡覺，不困嗎？”

  王朝陽半靠在床頭上，滿臉無奈的看著馮姑娘的後背，問道。

  “嗯。”馮玥點了點頭表示強調的說，“我們的作業可多了，一張圖就要畫很久，而且我素描的功底很差，就畫的更久了。”

  “哦，看你們這個專業還真是挺辛苦的。”

  “對啊，而且我們班裏還會排名，隻有前兩名才會有獎勵和加分。”馮玥說，“要不，你先睡吧？”

  “好的。”

  畢竟還在素描紙上一刻不停的沙沙響著。

  不得不承認，聽著聲音，看著桌前的這副場景，其實還挺溫馨的。

  隻不過，如果是事後這樣就更好了……

  王朝陽在心裏想到，要不我點根煙，假裝現在已經是事後了？

  ……

  “王朝陽……王朝陽？”馮玥轉過了頭，小聲的問道，“你……你已經睡了嗎？”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王朝陽好像已經睡著了。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突然之間外麵的風聲變得好嚇人，為什麽感覺到窗戶外麵有影子在晃，窗簾怎麽突然動了一下，為什麽好像聽到有聲音傳來，外麵是開槍了嗎？

  毒蛇會不會爬進來啊……

  “王朝陽，王朝陽。”

  馮玥在小聲的喊著。

  悄悄的走過來，摸了摸床上……

  ……什麽都沒摸到。

  掀開被子，床上隻有枕頭。

  “啊！”

  “怎麽了，怎麽了？”

  王朝陽連忙從衛生間裏麵跑了出來。

  “你去上廁所了怎麽不告訴我啊，也不開燈，也沒聲音……嗚嗚嗚，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被女鬼帶跑了。”

  馮玥真的被嚇哭了，一頭鑽到了王朝陽的懷裏，開始用手打人。

  “我看你在那畫的很認真，怕吵到你了啊。”在現在這個時候到底是直接把她放倒好呢，還是當一個君子苦逼一下自己，不趁人之危好了？王朝陽的心裏在不停的想著。

  馮玥說，“嗚嗚嗚，其實根本就沒有作業……我在那邊坐著，其實一直都在畫你……”

  “額，那你給我看看。”

  王朝陽拿過了素描紙，在燈下左看，右看。

  “你確定畫的這是我嗎，怎麽還是個方形的？”

  “這叫抽象畫，是擬建築的。”馮玥的臉上眼淚還沒幹，自己卻忍不住笑著說道。

  一直都隻聽說擬人化，沒想到還能擬建築化……

  “聽你這麽一說完，好像是有點像了。”王朝陽笑了起來，看著圖畫旁邊的各種注釋：大壞蛋，臭流氓……

  兩個人又聊了一陣，終於，馮玥緩過來了。

  “行了，快睡吧，看把你嚇得。”馮玥柔聲說道，“我保證，我能把持得住。”

  是能把持，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他主動的把多餘的那兩個枕頭拿來，放在了兩個人的中間……

  一動不動安靜的等著，直到馮玥整個人都蜷縮在被子裏，像是已經睡著了，他才開始放心的睡去。

  他大概是做了一個挺開心的夢……

  然後，“唉~”

  “咕咚！”

  突然之間，屁股上就挨了一腳。

  王朝陽連忙用手支了一下床頭，這才沒掉下來，睡眼朦朧的坐起身來，左顧右看：

  誰？發生什麽了？老子剛才安安穩穩的睡著覺，怎麽還能挨了一腳？

  看到馮玥正在床上坐著，王朝陽問道，“怎麽了？”

  馮玥鼓起了腮幫子，氣鼓鼓的看著他，紅著眼眶說道，

  “我剛才做夢了，夢到我又過了很久來盛海看你，結果你和一個穿著很短很短裙子，塗著口紅，燙著頭發的女人正手牽著手，在你們學校大門口說話……我過來問你，結果你還理直氣壯的，說什麽我不肯給你的，別人能給你。”

  “接著我就醒了，突然感覺好難過，但是我都難過的要死了，你卻還在那睡得那麽香。”

  “我氣不過，就……就輕輕的踢了你一腳。”

  這一腳根本就不輕好嗎，王朝陽心裏說道，你都差點把我給踢飛了。

  不過女人的第六感都這麽可怕嗎？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居然能猜的這麽準確？

  沒辦法，還是先把她給哄好了再說。

  這一次沒有那兩個枕頭在擋著了，馮玥就像是一直小貓一樣，在床上蜷縮著身體，把頭埋到了王朝陽的懷裏，又蹭了蹭。

  “負心漢，陳世美，王八蛋。”

  在說到最後的一個“蛋”字時，馮姑娘把“an”的發音說的十分清楚，聽起來很好玩。

  王朝陽忍不住的又笑了出來。

  馮玥同學就這麽嚴防死守了一個晚上，卻不知道，現在她這一副被嚇到又委屈的樣子，可憐兮兮的求著安慰，等著被保護的樣子，其實才是威力最強的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