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馮玥來說，紡織廠是她和弟弟曾經的避風港，是他們姐弟生存的全部依靠，還是父母給她們留下的印跡，甚至於他們的生命，就埋藏於那裏，在一座如今已經衰敗了的廠子裏。

  想一想，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突然失去了父母，從學校退學，走進了工廠車間，開始憑借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和十一歲的弟弟，撐起來一個家。

  八年多快九年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和哈市紡織廠緊緊的聯係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發生了下崗，這樣不可逆轉的情況，她也許一輩子都會“畏縮”在那樣一個地方——是的，就是“畏縮”，隻要廠子還能夠為她遮風擋雨，能夠讓她勉強糊口，那麽她就會一直在這裏待下去。

  這其實是這個年代下，很多人的共同想法，也正因此才會有那麽多的人，明明工廠已經發不出工資了，還是每天老老實實的去上班，等著幹活。

  這樣的情況要是放在了2020年，員工們早都和你說拜拜了，甚至還要對峙法庭。

  王朝陽勸不動了，因為這樣的情況下根本勸不了。

  “我知道，我其實應該聽你的話。”

  王朝陽沒有說話，倒是剛剛拒接了他好幾次的馮玥開始自己感到慚愧了，有些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

  “我聽阿姨提過好多次，說你很聰明，不僅讀書好，而且眼光和頭腦也活躍，你家能開得起這麽大的一個店麵也全都是因為你……”

  “你漏了“長得帥”吧？我媽和別人誇起我……肯定少不了這個的。”王朝陽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

  馮玥稍稍的愣了一下，接著忍俊不禁的連著點了幾下頭。

  王朝陽歎了一口氣，說道：“所以，小姐姐，你就別聽著我媽瞎誇我了，就我媽那個人吧，她一旦心情好了，能把我誇到天上去。”

  “嗯……小姐姐？”

  “怎麽了，不可以嗎？你還想憑借著和我媽的關係好，冒充我長輩怎麽著？”

  王朝陽突然變成了玩笑的口氣，馮玥愣了一下，笑了笑，雙手往身後一背，鼓了鼓嘴，說道：“對了，我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我個忙。”

  還有事情要請我幫忙？難得啊。

  王朝陽點了點頭，“你說吧。”

  “等我弟弟回來了之後，能不能讓他跟你認識一下？”

  馮玥的眼神無比的誠懇的說道，“他這次跑出去做生意，估計是成不了了，要不然以他的性格，賺到了錢早就跑回家裏了……”

  “那個，我的意思不是非要你帶著他去賺錢……就是，你能不能和他談談，讓他學好？”

  教“小霸王”學好？

  王朝陽猶豫了一下，自打重生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在心裏堅定著，一定要少管閑事，盡量不要去觸碰法律，尤其是那些有可能會“秋後算賬”的事情，決定不能涉及。

  馮天寶這家夥雖然算不上是黑社會，但好得也算是哈市著名的一個混混啊……

  其實他這樣的情況還是很麻煩的，隻要是碰上了“嚴打”不需要任何的證據，單單憑著這個“名氣”，他就一定得進去。

  在王朝陽的記憶當中，“嚴打”，好像還有兩波吧？

  “那個……其實他本身並不壞的……就是，在外麵遊手好閑了幾年，而且他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見到眼前的王朝陽開始猶豫著沒有說話，馮玥焦急慌亂的解釋著。

  “那到時候他回來了之後，我去找他喝頓酒，剩下的具體再看。”

  說完這句話，王朝陽和馮玥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了。

  關於馮天寶的這個事情，王朝陽還真的仔細的想了一下，整個九十年代的前期，因為摸索變革，所以社會其實是處於一個斷層被分割了的狀態。

  一些人像是馮玥這種固收觀念的“老實人”並不少，但是另一部，也有著許許多多因為這趟突然開始急速前行的列車，而變得癲狂迷失的人。

  一些混亂是不可避免的……要不然也就不需要那一次次的整頓，還有整體上進行的“嚴打”了。

  這一個時期的奮鬥，除非是一個人已經站到了高位，而且背景深厚，否則在他向上攀登的過程當中，肯定會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一些黑暗色彩的東西……

  畢竟現在國內的“競爭”，還是處於相對低層次的階段，哪怕是你不想介入，不想過界，別人也會把手伸過來。

  就像是之前遇到的何老三。

  【不要卷入其中，但是一定要有能力去自保，無論是黑色還是白色。】

  這是王朝陽現階段在心中想好的界限，有時候他並不想看清這些實際上的現狀，但是事實就在那裏，就是客觀上存在的。

  收起了這些無所謂的糾結，王朝陽駕車回到了家裏。

  王媽趁著他沒注意，悄悄的瞥了一眼王朝陽胸前被縫好了的小兜，笑著問他：“怎麽這麽久才回來啊？”

  “幫小玥兒姐幹了點活，擰了幾件衣服。”王朝陽臉上的表情平靜，接著把那一遝錢遞給了王媽。

  “就沒了？”

  “沒有了啊。”

  “唉，說你有能耐吧……也就是那點出息。”王媽搖了搖頭，難得的對兒子第一次的失望，而那遝錢她數都沒數，直接揣進了兜裏，接著對王朝陽說道，

  “你老爹給家裏打電話了，說是那邊的事情一切順利，明天早上他就能到家了。”

  “這麽快？刨去他來回在火車上的時間，能在那邊待的上兩天？”王朝陽一臉的驚訝，他知道現在毛熊國的生意好做，但是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麽順利。

  “他說沒說這次大概賺了多少錢？”

  王媽白了他一眼，“整天就知道錢錢錢，你看看你現在哪還有一點學生該有的樣子？”王媽岔開了話題，追問道，“你那高考成績呢？都一個多月了，怎麽還沒有個消息？”

  “應該就是這兩天了吧……你快和我說說，老爸這次到底賺了多少啊？”

  “他說那五十萬罐罐頭全都賣完了，一罐是五路…路什麽來著…反正就是毛國那邊的五塊錢。”

  五十萬罐，一罐五盧布……那就是將近一千兩百萬的軟妹幣啊！

  還是得靠爹啊！自己在外麵累死累活的忙了大半個月才賺到了五百萬，老爸這一出手就翻了一個翻！

  王朝陽心底一陣大喜，隨即臉上的笑容也抑製不住的露了出來。

  “一聽到錢你就樂了，趕緊回屋教你妹函數去！雅婷要是學不明白，我可就拿你是問了！”

  王媽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將王朝陽趕回了屋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