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作者:靖玥少爺      更新:2021-09-16 22:56      字數:9645
  “它走了?”

  “怪物跑了!怪物跑了!”

  “是姮娥姑娘和她的夫君將怪物趕跑的,姮娥姑娘萬歲!姮娥姑娘萬歲!”

  “司羿族長威武!姮娥姑娘萬歲!”

  “萬歲萬歲!姮娥姑娘,司羿族長萬歲!”

  人們雖姮娥司羿又跪又拜,歡呼聲傳遍整個合虛,姮娥和司羿喜出望外,但那駕著火攆離開的九頭蟒卻傷透了心,她不願聽到那刺耳的歡呼聲,催促著身下火攆,強撐著快速離開東荒。

  無生海在西荒隅穀之西,海之盡頭,最捷徑的路程就是橫跨中山大荒,飛越西山,等到了西荒隅穀,這無生海也就不遠。

  這雖是捷徑,但路程倒也不短,一路上它的火攆總是引得人們主意,大家議論紛紛,嘈雜不斷,有的疑惑,有的驚慌,總之但凡大家看見了,總要對它指指點點,無一例外。

  “快看,那是什麽?”

  “是火?是太陽吧!”

  “應該是太陽,隻是雖然現在突然天黑,但算算時辰還不過午時,這個時候太陽向西飛做什麽?”

  “到底出了什麽事,好端端的,太陽怎麽會向西飛,如今它飛走了,明兒還會升起來嗎?”

  “這誰會.......哎!你們瞧,剛剛是不是有什麽東西追了過去?”

  那火攆飛的極快,心灰意冷的九頭蟒也沒有發現,從離開東荒之後,自己的身後始終跟著一個身影,那個身影單薄虛弱,但一直拚了命的跟在她身後,縱使不小心跌了,也會毫不猶豫的從雲巔上爬起來,然後繼續追向那漸漸遠離人間的巨大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火攆路過西荒,在屍塚山上空停了一瞬,九頭巨蟒垂眸看了一眼屍塚山上的新墳舊塋,九雙眼睛閃爍著複雜神情,不過片刻功夫,巨蟒收回目光,抬眸看向黑漆漆的遠方。

  雖然目之所及皆是黑暗,但是它聽見了水波擊石的聲音,嗅到了潮濕的水氣,也大約猜出再往前走不過百裏便能離開西荒,進入西海領域。

  西海一到,無生海也就不遠了...............

  低沉的嘶吼聲在黑暗中幽幽響起,巨大的身軀帶著火攆進入了西海領域,那明亮的火攆進入西海之時,整個西荒驟然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就像是塵世最後一抹光亮離開了人間似得。

  不知過了多久,徘徊在海麵上的巨蟒突然停了下來,它逡巡四周,發現自己到了一個奇怪的海域中,這裏的海水無波無瀾,似鏡子一般,它高昂起脖子,卻感受不到半點風響,最奇怪的是這裏的海水如墨一般黑,縱使它被烈火所圍,低眸一看,海麵竟然沒有它半分倒影。

  而且,當它凝眸看向那漆黑的海水時,耳畔隱隱傳來一聲聲嗡鳴,那聲音若隱若現,縹緲如幻境,讓人聽了總覺得心生不安,好似有什麽東西正從海底慢慢趕來...............

  九頭巨蟒心生怯意,正欲離開此地,不料胸口突然傳來難忍劇痛,一陣暈眩驟然籠上頭頂,毫無預兆之下,它從火攆上摔了下去,一頭紮進了冰冷的海水中。

  它一直負傷前行,到達此地已是血靈耗盡,修為枯竭,不管此處是不是無生海,它都沒有力氣離開這海域一步。

  “砰!”

  巨大的身軀墜入水中,激起萬丈高波,奇怪的是,作為轎攆的厭光神火竟然沒被海水所滅,而是化作一股明亮的柔光,溫柔的包裹著它,跟著它一同墜入漆黑的深海中..................

  漆黑的深海中迎來了史無前例的一抹光明,這刺眼的光亮逼走了不少前來捕食的海獸。

  不知何時,那巨大的九頭蟒已然消失不見,在那明亮的光芒中沉睡著一個中箭負傷的少女,少女麵色慘白,虛弱至極,幸而那抹光亮圍在她身邊,消無聲息的修複著她那受了重創即將破碎的內丹,它的不離強行留住了少女的一條命。

  海水冰冷,海中凶獸無數,若不是有光芒護著,那少女即便不被海中的魚獸所食,也會被冰冷的海水活活溺死,又或者內丹破碎,靈力散去,她會變成一具遺屍,悄無聲息的墜入海底深處,慢慢的與珊瑚暗礁融為一體,成為深海中最不起眼的白石。

  “嘩!”

  有水波聲再次傳來,海中魚獸聽見了動靜,紛紛遊聚過來,當它們發現是有生人闖入時,興奮的張大了嘴巴,亮出獠牙來撲向那人。

  當海獸們的獠牙即將碰觸到那人之時,海中突然憑空生出許多巨大的藤蔓,藤蔓好似被賦予了生命一般,主動向海獸們撲去,眨眼功夫便將海獸困得結結實實,任憑它們如何嘶吼掙紮,也無法擺脫那鐵鎖般的藤蔓。

  一條纖細的藤蔓從海中蔓延而來,小心翼翼的纏在了那少女身上,少女不再下墜,而是被藤蔓所牽引,慢慢的離開深海之底,那抹單薄消瘦的身影鬆了一口氣,揮動著有些過於寬大的衣袖,不顧一切的遊向她........................

  朝暾隕落,天地平衡受損,一直被朝暾牽引的月亮也失去了光明,沉睡在深海,再無升起之時。

  自此之後,三界失去了一切光芒,整個天地陷入了冰冷無期的黑暗中。

  混沌重回大地,三界各處凶獸橫行,惡靈霸道,樹倒林毀,寸草不生,人們從驚恐慌張到後來怨聲載道,他們重修女媧廟,修葺天皇殿,日日跪在廟宇殿中,希望曾經守護天下的老神重新回來,再次用修為靈力拯救蒼生。

  三界之內所有家族,除了人族外,其他君王都在想辦法來擺脫混沌,拯救自己的家族國土,有的向丹穴山求救,與鳳族達成協議後求得鳳凰神火,在城中點燃鳳凰神火後,可以暫時逼退混沌,令凶獸不戰而退,保的城中安全。

  有的則是與木靈族連盟,與自身寶貝換取木靈族的天火,木靈一族中有一旁支,旁支中是由燧木修成人形的木靈,燧木可以自燃,其火高於凡火,雖是沒法令凶獸膽顫,但足以驅散混沌,給他們帶來暫時的光明。

  還有的則是主動向五方鬼帝求和,希望五方鬼帝能替他們降服在城中遊蕩的怨靈凶鬼,保他們暫時不受鬼族欺淩。

  天下大亂,三界平衡受到重創,所有家族都麵臨著被混沌吞噬,凶獸偷襲,國破家亡的威脅,唯有天都中的神族依舊高居雲巔,不問凡塵生死,恍若如今依舊是太平盛世。

  在這亂世之中,為了求得溫飽存活,每日都有戰役發生,大小皆有,死傷更是不計其數,在這戰火紛亂的塵世中,曾經發生過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縱使事後戰事已久不斷,這幾件仍然不被世人所忘,廣傳天下。

  一件是關於人族,自從開天辟地之後,人族便與神族世代同盟,同盟的條件為,一方供奉,一方庇佑,兩方關係一直交好,但自從朝暾隕落,田間顆粒無收,寸草不生,毒蟲凶獸為禍人間,殘害世人,人族日日在神殿禱告祈求,期望求得神族庇佑。

  但神族過耳不聞,他們的冷漠無情惹怒了人族,人族主動撕毀盟約,並立誓與神族為敵,自此之後人間廟宇房倒屋塌,再無供奉一說。

  關於神族,對人族毀壞盟約之事倒是沒有什麽反應,隻不過在朝暾剛落之時,不知是誰密報天都,說是神農王決明獨女被人陷害,不但失了王座,還被迫趕出了東荒,神族知曉後,拍案大怒,說是神農王決明曾是神族大將,縱使改名為帝夋,已然身死,但神農王的名號依舊是神族大將,他們不能放任外人欺辱神族大將的名號。

  所以神族派了數萬兵將去東荒合虛,本意是鎮壓陷害神農王獨女的奸臣,誰料,這些兵將剛一離開天都,那些逃離九幽城隱匿塵世的魔族突然發難,趁機攻破青水關,一路急奔不周山,想要圍困不周山,將不周山山頂的天都一舉拿下。

  事發突然,九幽城的東嶽府君毫不知情,未能及時帶兵增援,而北荒幽都的茩荼被五方鬼帝所困,也是難以派兵相救,就在這為難之時,巫陽族突然派了不少人馬,那些人在沒有連盟的情況下主動幫著魔族攻打不周山,在天都缺兵又沒有援軍的情況下,兩方人馬同時攻打神族,神族雖是六族之首,但依舊麵臨這滅族危機。

  不周山的防線即將被破之時,神族一道密令發去了西方昆侖墟,那道籠在昆侖墟上空不知多少年的封印終於被打開,一名女將帶著幾千兵將出了昆侖,日夜兼程,直奔不周山去。

  女將拚死戰鬥,竟然把魔族巫陽兩方人馬逼退了不周山,巫陽的兵被迫退回青水關外,魔族不服,在相隔不遠的丹熏山中安頓下來,意欲重整旗鼓,再攻不周山。

  不周山與青水關兩關被破,神族受到重創,幾道急招召回了九幽城的東嶽府君和隱居依舊的東華帝君,就連那位從昆侖墟趕來救駕的女將也一同留在了天都,以防魔族卷土重來。

  還有一件也事關東荒合虛,雖是事情不大,但動靜卻不小,據說當時那個時候,人們盛傳自從合虛前任女王被迫讓出寶座後,她派去丹穴山增援鳳族新帝的愛徒實為大怒,帶著人馬離開丹穴山,本想為師父報仇的,誰料竟然敗與合虛叛臣之手,所有兵將全部赴死,而那位愛徒也消失與戰場,自此下落不明。

  之所以說動靜不小,是因為世人盛傳,這個愛徒極其囂張,在沒有任何作戰計劃的情況下,自兒充當先鋒一箭射穿了城門上的軍旗,也不管身後小兵有沒有跟上來,扛著一根木棍便上前迎戰。

  合虛城中的馭箭師紛紛上城樓迎戰,數不清的箭雨從天而降,但那位愛徒未有一絲膽怯,僅憑著手中一根木棒,不但擊退了箭雨,還險些砸碎了那新製的玄鐵城門。

  再則他生性暴戾,手段殘忍,敵軍落入他手無一有好下場,因為他的手中永遠沒有傷員囚犯,隻有殘缺不全的屍骸。

  凡是敗在他手中的,大多都被他一棍子砸碎了頭骨,不是腦漿爆裂就是麵目猙獰,死相淒慘恐怖,數不盡的屍體堆在了合虛的城門前,那時候的合虛宛如地獄一般。

  也因這一慘狀,這位愛徒也算是名聲天下,世人不曉得他的真實姓名,因他有一對金光眼瞳,都稱他為金瞳魔將。

  雖說這位愛徒是為了師父去攻打合虛,也算是出師有名,情理之中的事,但也因他手段殘忍,所以當他戰敗,音訊全無之時,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一個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跟一個出師有名,但毫無理智的魔將相比,他們還是會偏向前者,不管這位魔將如何的心懷正義,如何的孝敬師父,在他們看來,一個正義瘋子終究比神誌清醒的小人要危險的多。

  還有一件事關青丘狐族,不知何故,青丘突然起了內訌,狐族分成兩派,一派忠誠於狐王,一派是長老的家兵內將,不管狐王親族如何勸說青丘新王仍是盛怒不消,在親族的壓製下,新王無法與長老們真正的內戰起來,但新王也不願低頭交和,一怒之下離開了青丘。

  青丘新王帶著自己的親隨兵離開青丘後,去了西山邊界的一座孤山,那孤山雖是臨靠西荒,處地偏僻了些,但山中土壤肥沃,水脈通暢,南有細丹砂,北有金銀礦源,山中隨處可見雪色譽石,勉強算是一處水木清華之地,所以世人為其取名為皋塗山。

  但後來朝暾隕落,三界平衡受損,皋塗山水脈枯竭,山中隻有兩條可以勉強度日的弱流以及散發著毒氣的沼澤,所以後來人們將皋塗山改名為塗山。

  雖然世人不曉得為何青丘會起內訌,但大家唯一一件可以確定的是,青丘狐王去意已決,絕不可能再回青丘。

  還有一事,世人大多都不知曉,隻有六族的老人較為在意,那便是巫陽族的新任族長,說來也奇怪,巫陽族自從大戰之後就變成了流民散將,雖是後來也立了幾位族長,但大多都是有名無權,既是管不了巫陽族八十一部,也沒有任何做決定的實權,所以隻是被外人所知,族內人大多都不尊重這所謂的族長。

  但奇怪的是,近來一段時間,巫陽族突然出現一位新族長,這位族長與先前那些有名無實的族長大不相同,不但一紙書信召來了散落各處的年邁長老,還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分崩離析的巫陽流民給整頓起來。

  短短幾天,巫陽族內的氣氛大不相同,此事雖然沒被世人所知,但六族中較為年長的老人倒是上了心,紛紛派出暗衛眼線去調查那位巫陽族的新王。

  還有一件,便是妖族,聽聞妖族又迎喜事,那位剛剛大婚不久的妖王又娶了一位佳人,聽聞這位佳人出身魔族,是魔君最心愛的女兒,大婚的日子就定在魔君退出不周山,定居丹熏山之後。

  其實妖族與魔族同盟倒也不是什麽稀罕事,畢竟在上古之時,妖族與魔族本就是一家,隻是後來戰敗之後,妖族與魔族被迫分裂,一個淪為三界賤族,一個被囚九幽城數年,如今兩方再次連盟結好,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隻是大家沒有想到的是,妖族一改畏首畏尾的作態,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張旗鼓的娶了魔族女子,明擺著告訴天下人,妖族與魔族就此聯姻同盟,這與妖族舊日作態截然不同。

  實在是讓世人不解,為何俯首稱臣,受天下人欺淩的妖族怎麽就突然沒了往日的順從和乖巧,變得如此剛烈大膽,其中變化何其之大,一時間著實讓人費解。

  ............................................................

  “動了動了動了!快快快!去把阿茉找來!”

  薑小豆剛剛恢複意識,就聽耳畔傳來歡喜的驚呼聲,隨後隻聽周圍傳來了嘈雜慌亂的腳步聲中,似乎有很多人圍在自己身邊在忙什麽事情似得。

  她費勁的睜開了眼睛,發現眼前一片漆黑,她想伸手去摸一摸,看看是什麽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隻是無奈的是她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沒法將手抬起來,更沒法去摸摸遮在自己眼前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薑小豆想可能是誰為自己治療時下重了藥,才會讓她如此四肢無力。

  “來了來了!阿茉來了!”

  歡喜聲傳來的同時一陣淡淡的藥香飄了過來,那藥香慢慢的接近她,然後在她身邊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溫婉的聲音在她身邊幽幽響起。

  “幾時有的動靜?

  “就在方才,我與香兒一直守在這,她一睜眼,就把你給請了過來,她怎麽樣了?”

  “脈象倒是沒什麽”

  薑小豆聽到那女子的對話,心中驟然一緊,方才那女子說,她睜開了眼睛?若是那女子看見了她睜眼,那便說明,並沒有什麽東西遮住她的眼睛。

  但是,她的眼前明明是一片漆黑,沒有半點光亮!若是沒有東西遮住她的眼睛,她為何看不見周圍的一切?!

  “咦?奇怪,脈象突然有些不對.....”

  “阿茉,她...她這是怎麽了?!”

  雖然看不見,但薑小豆明顯感覺到有幾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她用力的眨著眼睛,拚著僅有的一絲靈力去疏通手腳經脈,想要抬起手來去摸摸自己的眼睛。

  “阿茉,她這是怎麽了!”

  那個溫婉的聲音頓了一頓,隨後輕輕一笑,說道“無事無事!怕是內傷複發了,你去重新煎一副藥來,我先為她行針緩解痛楚。”

  有腳步聲急急忙忙的離開,直到屋內徹底安靜下來,那個溫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你發現?”

  薑小豆雖無法看清屋內情況,但她從敏銳的聽覺中可以斷定,此時此刻屋子裏除了她和那位叫阿茉的女子外,不會再有第三人,所以,這句話應當是在問她。

  薑小豆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隨後隻聽那溫婉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娘娘和儲君都要我瞞著你,但我生平最討厭說謊,我想你也應該不是那種能夠忍受旁人欺騙的人吧!”

  “你若是想知道實情就眨眨眼睛,隻要你想知道,我就算是冒著被娘娘責罰,得罪儲君的重罪下也會對你全盤托出,若是什麽也不想知道,就閉上眼睛,我呢也就閉口不言,替你行針後就自覺離開,此事就由你自己做決定吧!”

  薑小豆未有一絲猶豫,重重的眨了眨眼睛。

  “你悲傷過度,身受重創,明明偏寒的體質卻被至陽的火焰所籠,至陽至寒的兩股靈力在你體內亂竄,導致你經脈重創,周身五感失去三感,四肢無法自如,而你的一雙眼睛,先被烈火所傷,後來又被無生海給浸泡汙濁,此後怕是...............用人族的話來說,就是瞎了。”

  話音未落,隻聽那聲音再次響起“不過你也不必憂心,你體質偏寒,這幽都又是天地間最為陰冷之處,你待在這裏有利於恢複受損的靈力,再加上木靈族送來的香草靈藥,你重創的經脈應該能慢慢修複,但至於要花費多少時日,最終又能修複到何種地步,就看你自身的意誌和能力了。”

  如此一說,她不就成了一個有意識,卻又無法動態的活死人了嗎?

  “你是不是在怨恨將你救出無生海的儲君?是不是覺得儲君不該多此一舉,應當讓你葬身無生海才是?”

  薑小豆閉上了眼睛,未做任何回應,隻聽那聲音再次傳來,隻不過溫婉之中隱隱透著一絲略顯疲憊的蒼老。

  “你想死是因為你覺得這個世間沒有什麽地方值得你去留戀,你心中所謂的解脫也隻是世人常說的逃避,你逃避了身為合虛王的責任,逃避了爹娘對女兒唯一的期許,更是逃避了你自己在塵世活下去的唯一機會。”

  薑小豆麵上泛起一絲嘲諷,而這絲嘲諷恰巧被那女子看見,隻聽那女子輕輕一笑,開口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說空話,講無用的大道理?是不是覺得,我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生人,憑什麽要居高臨下的教訓你?”

  “不知他人苦,莫勸人善良,若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也的確沒資格勸你勸你什麽,可偏偏我與儲君交好,與娘娘是故友,合虛城的前生今世,我多少知道一些,而且,幽都雖立於荒蠻之地,娘娘又是淡泊心性,但這不代表不問世事,幽都對於天下事的掌控一點也不低於你的璣衡閣。”

  薑小豆仍是沒有反應,隻聽她接著說道“你身受重傷,要多休養,有些事情等你好了再慢慢的去解決吧!”

  這時,有腳步聲慢慢的接近她,那位叫阿茉的立刻止住了話語,隨後她聞到了一絲濃烈的藥香,想必有人將藥熬好端了過來,她雖是無法動彈,但體內尚有一絲虛弱的靈力,她憑著這絲靈力咬緊牙關,不管旁人作何,就是不肯服下湯藥。

  “這......阿茉她不肯吃藥,這該如何是好?”

  薑小豆好歹也學過幾天醫術,雖不敢自誇醫術如何,但如今自己是什麽狀態那是一清二楚,隻要自己不服任何補藥湯水,任憑這位叫阿茉的如何醫術高超,怕也是難以救活她。

  她略略的算了一下,隻要她斷水斷糧,不服藥物,不過三五天,絕對會靈散血枯,命喪幽都。

  不知過了多久那溫婉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知道你在計算著什麽,沒錯!我這個神醫再是醫術了得,怕是也難以救活一個盼死如歸的人,從今日起,我每天都來,為你紮針施藥的同時給你說一聲外界新發生的奇事,一天一句話,至於說什麽事情全憑我心情。”

  薑小豆覺得十分好笑,如今的她還會在乎外界發生了什麽?就算是外麵天塌地陷,生靈塗炭,與她又有何幹,現如今,已經沒有什麽事情能讓她去在意了。

  那溫婉的聲音頓了頓,說道“合虛被滅,青丘狐王大怒,不但毀去婚約,還與長老發生分歧,青丘內戰之後,他被青丘廢去了狐王的身份。”

  此話一出薑小豆心中實為震驚,夜煬被廢了!他不是要成婚了嗎?他既是要與旁人成婚,為何還要因她這個故人去跟族人翻臉?

  藥香慢慢的接近她,她隱隱約約聽到勺子與瓷碗碰撞的聲音,此時隻聽那溫婉的聲音再次響起。

  “話我已經說了,要是還想明天我會將青丘的事情說與你聽,就將藥喝下,今兒你喝,我就去查,不喝,我就停針停藥,稟報娘娘你大限已到,再無生機,至於那小狐狸.........反正又不是我的情郎,他的生死,我也沒必要去查的清清楚楚。”

  話音剛落隻聽有人收拾東西的聲音傳來,隨後,腳步聲再次響起,那位叫阿茉的女子好似離開了她的身邊。

  薑小豆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反應,好似熟睡了一番,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睜開了黯然無光的眼眸,有人端來了尚未冷卻的湯藥,用湯勺喂她,這次她沒有任何拒絕的舉動,一口一口順從喝下。

  服下湯藥後,薑小豆隻覺頭腦昏沉,意識逐漸模糊,不知不覺中便昏睡過去,再次醒來時,便嗅到自己身邊隱隱一抹熟悉的藥香。

  她看不見此時是白天還是黑夜,但是這個人既然來了,想必已然到了第二天。

  “那個廢帝帶著自己的親隨兵離開青丘後,去了西方的塗山,並自封塗山狐王,對外聲稱與青丘斷絕關係,再無瓜葛。”

  塗山?她並不記得西山中有這樣一座荒山,不過,她記得屍塚山旁邊倒是有一座叫皋塗山的無主之山。

  那位叫阿茉的女子轉身向屋外走去,便走便道:“隻是如今的塗山不似以往,遍地沼澤毒氣,放眼望去甚是滿眼毒草汙垢,毫無舊日美景,那廢帝倒是能忍,竟在山中久住下來。”

  “雖是查不到他定居塗山的願意,但我記得那塗山以前好似叫皋塗山,位居西山邊界,不但土地貧瘠,地勢也極其偏僻,就算是站在山頂上,也隻能勉強看清西荒邊界的屍塚山而已。”

  屍塚山..................難道夜煬是為了守住她兄長爹娘的墳塋,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離開青丘,搬去那難以生存的荒山!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虧欠他的,可就不光光隻是舊日情分,婚娶約定了。

  從那以後每每她從昏睡中醒來,那個叫阿茉的人都在她的身邊,阿茉將她想要的得到的消息告訴她,然後她再乖乖的喝藥。

  為了防止她再起自戕的念頭,阿茉與她說話向來都隻說一半,不管大事小情皆是如此,時間長了也就成了習慣了。

  “你那個扛棍的徒弟為了給你報仇,一棒子打死了合虛的守城大將,後來姮娥火燒東荒,他便沒了音訊。”

  “我去查了生死簿,沒你徒弟的名字,他若是三界生靈就應當還沒有死,若不屬於三界之內,就真的是生死不知了。”

  “你讓我找的那位將軍,我派人去找了,他們說,自從你的死訊傳出去的第二天他便回來了,他在城門口放聲訓斥姮娥,還說要為老城主清理門戶。雖然他修為很強,但是始終就一個人,聽說他拿著長戟孤身奮戰了整整三天,從合虛城門口打到了城內。”

  “一個人,硬生生的從幾十萬的大軍裏殺出一條血路,隻可惜姮娥與司羿使詐,暗算了他,他的屍體被人扔去水裏喂魚,我的人在合虛找了許久,隻在地牢裏找到了這個。”

  一個沉甸甸,冰冰涼的東西放到了薑小豆手中,薑小豆伸手一摸,便摸到上麵坑坑窪窪的砍傷痕跡,以及鋒利硌手的斷口。

  不用阿茉跟她明說她也知道,阿茉在地牢裏為她帶來的,正是礱茳的貼身兵器,也是當年她阿爹親手為他打造的五爪長戟。

  隻是沒想到的是,這千斤重的五爪長戟竟然也會有斷裂的一天。

  阿茉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兵器斷了好幾截,我的人搜遍了整個地牢也隻找到這一小截,至於其他沒人知道被扔去了哪裏............”

  “此事在合虛是件大事,但那位將軍好似也是個有身份的人,姮娥擔心他的事情傳出去會生出一些意外,便刻意將此事壓了下去,所以世人隻曉得有窮氏曾遭受過一場大戰,但是沒人知道險些滅了有窮氏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那一天,薑小豆沒有聽阿茉的醫囑,偷偷的喝了酒,當婢女察覺酒味一路尋來時,一推門便看見屋子裏滿滿當當一地的空酒壇,而薑小豆盤腿坐在窗前,窗子上放了一小節類似兵器的鐵疙瘩,旁邊還放著一盞酒。

  而薑小豆拎著一大壇酒對著那窗前的鐵疙瘩敬了一下,隨後仰頭痛飲。

  烈酒哪裏適合她這樣體虛的人,不過片刻,她身上傷口裂開,殷紅鮮血從眼眶汩汩流出,在婢女的尖叫聲中,薑小豆失去意識倒在了血泊裏。

  因這事阿茉生了好大一場氣,除了把脈療傷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跟別提跟她說外界的事情了。

  過了好幾天,她為薑小豆換了新藥後破天荒的沒有離開,而是坐在薑小豆身邊與她說話。

  “你之前是不是有徒弟被姮娥給抓了?”

  薑小豆點點頭,在兵敗之前,入有窮氏軍營的就是白術。

  “是有一位不錯,隻是.........我也是恰巧救了他一命,雖是將他當徒弟去看,但從未行過拜師禮。好端端的怎麽這麽問,可是出了什麽事?”

  “你不知道,自從你消失後,那姮娥成日追查你的消息,未有一日肯消停的。他們為了引你出來還揚言說要殺你的徒弟,那動靜鬧得還挺大的,幾乎整個東荒的人都去看了。”

  “你的徒弟也是個厲害角色,挨剮肉刑時竟然連一聲慘叫也沒有,聽說鷹嘴刀拔出來的時候,刀尖上還勾著一串血淋淋的肉呢!當時就把旁邊圍觀的百姓給嚇昏了過去,而他咬緊牙關,竟是連一聲悶響也沒有。不過你也別急,關鍵之際,有人出手救了你徒弟,雖然不知道是誰救下的,但你徒弟應該還活著。”

  “雖是一條命留了下來,但是他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姮娥也不知道是怕他逃跑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對他下了重手,在行刑之前就把他的腿筋給活活的抽了出來,他是被人用繩子綁了拖去刑場的,從囚牢到行刑台,身下拖了好長一道血跡。”

  “幽都暗衛說他的兩個腳掌都沒了,傷口凹凸不平,森森白骨有半截露在外麵,像是被野獸啃食撕咬過似得。即便是逃了一條命,那兩條腿也是救不回來了......薑小豆?薑小豆!來人!來人!拿藥箱來!”

  薑小豆氣急攻心,吐血昏厥,昏厥前最後聽到的是阿茉的驚呼聲。

  阿茉所說的就是白術,當年她在耿山遇見了他,他雖是身死但意念未散,她親手為他做了一個新的身體,又取自身內丹為他護法。

  雖說那不是他真正的肉身,可那肉身中的心髒和肋骨是他本體的東西,再加上磨合修養了這麽多年,那肉身中的骨血與他的意念早已融為一體,身上但凡有傷,那種痛楚非凡人所能承受。

  薑小豆氣惱他不與自己商量便入敵營,也心疼他受了這樣的苦楚,更是怨恨自己,為什麽當初不將他從囚牢中帶出來,為什麽留他一人在囚籠裏受苦。

  從這次吐血昏厥之後,阿茉再也不敢跟她隨意說話了,每日挑挑揀揀,芝麻綠豆的小事越說越多,薑小豆想要得到的消息卻越來越少,若是她偶爾心情好了才會說出薑小豆在意的事情,但絕對不多,隻有一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