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作者:靖玥少爺      更新:2021-09-16 22:56      字數:11549
  東方餘峨山

  “吼...............”

  悲涼的哀嚎聲傳進了餘峨山中,山中的一個隱蔽的洞穴裏有個男子正在打坐修養,他聽見了哀嚎聲後猛然睜開了雙眼,那雙如野獸般冰冷攝骨的血眸中閃爍著難以平複的震驚。

  不知過了多久,秘洞中傳出一聲輕咦,隨後便有細細索索的腳步聲從洞中傳出。

  腳步聲消失之際,隱蔽的洞口已經多著一道黑影,那人抬眸看向漆黑冰冷的天空,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那個人又回來了嗎?不不對!吾明明親眼看著他身死,屍體被拋混沌,怎麽可能還會.................”

  長海歸墟

  “錚!”

  五色琴突然發出了一聲尖銳的異響,與此同時,修長的指下又多了一條斷弦。

  坐在一旁品茶聽琴的藍衣男子輕擰濃眉,疑惑道“這已是今天的第二根斷弦了,阿音你最近到底怎麽了?”

  懷抱五色琴的溫和白衣並沒有回應他,而是滿眼擔憂的看向遠方。

  “阿音?!”

  那抹白衣猛然反應過來,他看向那半倚在茶桌旁,一臉懶惰的藍衣男子,溫言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不知怎了,今天有些心神不寧!”

  “哦?前不久你也是這麽說,一下子弄斷了所有的琴弦,本王好不容易幫你接好的,這才不過撥了幾下,就斷了兩根,真不知是你的琴技退了步,還是本王的修琴時敷衍!”

  白衣溫和道“是我的不是,今兒實在談不下去,不如改日再約可好?”

  “唉!五根弦斷了兩根,就是不想改,你也彈不了!對了!你不是有一張叫寒青的好琴嗎?本王見了兩次,就是沒聽你彈過,不如你將琴搬了來,本王親自撫琴,為你解解乏可好?”

  “........那琴,出了點問題,暫時沒法彈。”

  “哼!不舍得就是不舍得,出問題!本王才不信呢!”

  藍衣男子歪到一旁,懶洋洋道“對了!前幾日你也總說心神不寧,派了不少人出海去,本王聽說你讓他們替你去東荒找人?算來這也有好幾日的光景了,你要找的人可找到了?”

  白衣輕輕搖了搖頭,抬眸看向遙遠的天際,溫和道“不知道呢!也真是奇怪,這麽久了,他們怎麽還沒回來。”

  “定是被外麵的花花世界給迷住了,你呀也太放縱他們了,由著他們四處閑玩,你就應該學學本王,賞罰分明,軍規森嚴,你看你將他們寵的,眼裏可有規矩二字!怎麽樣?要不要本王將自己的親隨兵借給你去找人啊?”

  “嗯?殿下的親隨兵不是出海去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藍衣男子翹著二郎腿道“本王收到了信箋,他們說正在回來的路上!”

  “這麽快!殿下的人找到了?”

  “那是自然!雖然費了些功夫,不過你也知道,那丫頭向來鬼機靈,若不使些手段,是揪不出來她的!這丫頭真是被慣壞了,什麽地方都敢去!什麽人都敢接觸!明明都是吃過虧的人,怎麽就不長點記性!等她回來要狠狠的教訓她才行!”

  如月白衣輕聲一笑,溫和道“這話說的是厲害,可就怕到時您不舍得!”

  藍衣男子眉間一挑,撇了撇嘴“對了!你不是一直在找你的族人嗎?本王的親隨兵無意在東山發現你族人生活的痕跡,要不要再讓人去查一查?”

  “東山啊.........已經派人去了,不過那個地方.......”

  那抹白衣雖未說完,但另一人卻明白了話中的意思,那藍衣男子翻了個身,無奈挑眉道:

  “確實,那個地方可不是善地,要想細查怕是不容易,也真讓人想不通,天下之大,你的族人哪裏呆不得,怎麽就這麽湊巧,偏偏在那人的地盤上!真是奇怪了............................”

  “我也覺得奇怪,本來是想親自去查的,誰想族中會突然生出這麽多事來。”

  “是嗎?”

  藍衣男子轉眸看向他,一臉壞笑的說道“本王怎麽聽說是海長老強拉著不讓你出海的呢!”

  輕撫琴弦的手指微微一僵,那白衣小心翼翼的取下五色琴上那斷了的琴弦,並沒有理會他,誰料那藍衣男子竟然嘚瑟的蹬鼻子上臉來。

  “本王可還聽說了,說是海長老每天找你談心,勸你盡早成家立業,你們牡牝一族可以自定身份,如今你也不小了,為何遲遲還在猶豫不趁早做決定呢!”

  藍衣男子頓了頓,看似開玩笑似的與他說道“本王可憐你被海長老教訓,不如吃點虧,你就定下身份做個女子,日後嫁與本王為妃可好?”

  “又來!”

  白衣無奈一笑,輕輕的擦拭著那五色琴,連頭也沒回的說道“自從記事以來,你這個玩笑開了有上千次了吧!從以前的獨寵到後來的正妻,又從正妻變成今日的妃子,這地位可是越來越低了,再等兩年,我怕是連你的近身丫鬟都當不上了吧!”

  藍衣男子樂的哈哈大笑,眼底深處快速閃過一絲難掩的失落,他捂著肚子笑道“真是知我者唯有阿音!”

  “不過說起你的婚事,我想起了一件事。”

  白衣轉眸看向他,說道“前幾日西荒傳來一封密信,信上說想要與鮫族起聯姻之好,若說這聯姻之事,這些年長海也收了不少,但都一一回絕了人家,可是這次有些不同,海長老好似格外看重那封信。”

  “我問起原因,海長老不願意說,隻是告訴我說寄信來的是他曾經的故人,而這婚約之事也是他少年之時與那人早早約好了的,聽說當時海長老曾經有一外族義女,這婚事也是為他義女定下的,隻不過他沒想到會有大戰,也沒有想到對方音訊全無,再後來,他義女因患疾而去,他自是忘了這樁婚事,誰曾想他的故人現在又突然有了消息。”

  “鮫族現在的規矩是不與外族通婚,可雖然不能再進行聯姻,也不能直接拒絕,對方畢竟現在身份不同,海長老與他之間也不再是單純的朋友關係,無法直白的拒絕人家,得有一個婉轉的說辭才行。”

  白衣眉間微擰,說道“海長老雖說族規不可破,可我怎麽看都覺得他沒有想要推辭的意思,反倒是成天跟一些長老們密談,大有一種要解除族規,與外族聯姻的想法,海長老說如今天下將亂,長海這片深海怕是再也沒法保住大家平安,所以得另想出路,在亂流中求得生存。”

  “所以,他們的生存之道就是與強國聯姻?”

  白衣點頭道“目前的想法是這個,而且我偷偷聽了,他們討論的聯姻對象不是別人。”

  藍衣猛然一愣,指著自己問道“不會是要把本王推出去賣了吧?”

  白衣笑道“他們確確實實在討論這個,有位長老還說要給你下藥來著!”

  “這群老家夥!”

  藍衣男子凝眉道“不過,海長老可不是那種沒有原則的人,他向來重視族規,像他這樣的人竟然有一天想要推翻族規,這其中必然有隱情.............”

  白衣點頭道“不錯!確實如此,海長老善於占卜,他曾經算出一樁事關天下的大事來。”

  “事關天下?難到這天下又要大亂了不成?”

  “我也不知道,海長老隻說他在那舊友身上卜到了一些不得了的卦相,怕是日後會成為一位天下聞名,流傳千古的大人物。”

  “大人物?什麽樣的大人物?是能做到六族之首,還是能統一了天下?嗬....海長老是越老越糊塗了!他的舊友叫什麽?在西荒哪裏?”

  “西荒姬水城,公孫軒轅。”

  “公孫軒轅?”

  藍衣男子念叨兩聲,把嘴一撇,吊兒郎當的翹起了二郎腿來“這名號本王可沒聽過,海長老當真是老了,把稻草看成了救命浮木,他怎麽也不想想,一個蠻荒之地來的,能成什麽大事!”

  白衣輕輕一笑,搖頭道“話可不能這麽說!盛世的門第,亂世的崗,出身這種東西也得看形勢和命數,若是生在亂世,再純正的血脈都不一定能喂飽自己的肚子,有時還會更慘。”

  “你看的倒是透徹,不過你放心,三界六族和睦,眼下還算太平,不會到你說的那種地步的。”

  白衣笑道“希望如此,不知為何,最近我常常心神不寧,總覺得三界六族會有大事發生.......................”

  .....................................................................

  “吼!”

  痛苦的嘶吼聲響在了東荒的大地上,東荒生靈被這巨大的悲傷牽動了心弦,大地微微發顫,花草樹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東荒上所有的鳥獸跟著這聲嘶吼發出了淒慘的悲鳴。

  但凡是在東荒居住,不論六族內外,所有的人,心底深處都生出了莫名的傷感,滾滾淚水不由自主的從眼眶中流出。也有不少人因悲傷過度而昏厥過去。

  淚水不斷,哀鳴聲接替響起,一時間,整個東荒被籠罩在巨大的悲痛中。

  合虛境內

  城中的百姓和守將因受不了那九頭巨蟒散發出來的悲意,紛紛倒地昏厥過去,不但如此,就連有窮氏中靈力稍弱的兵將也是倒地不起,那神誌清醒的,隻有姮娥和司羿,還有合虛城,有窮氏裏一些靈力稍強的將士。

  “姮娥!”

  司羿看著那條正在痛苦嘶吼的九頭巨蟒,有些擔心的看向姮娥,對她道:“姮娥,這怪物好像瘋了?”

  “要的就是這個.........”

  姮娥說罷又現出了彩鳳原形,她飛到半空中,張口吐出一團巨大的丙火,熊熊火焰好似一條鐵鎖,緊緊的捆住了那條依舊沉浸在悲痛中的九頭巨蟒。

  “鏘!”

  彩鳳發出了得意洋洋的鳴叫聲,一團又一團的火焰落在那巨蟒身上。

  熊熊烈火把巨蟒身上的鱗片燒的焦黑,因受傷而暴漏在鱗片外的血肉被濃煙一熏,好不容易凝固的傷口頓時又是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盡管如此,九頭巨蟒任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九雙眼睛緊盯著半空中那已經失去陽光,逐漸西沉朝暾,淚水慢慢變成血淚,從眼眶中緩緩流落。

  “怎麽突然天黑了?”

  “這裏怎麽這麽混亂,到底發生了什麽?”

  “兒子兒子你怎麽了!”

  不少百姓從內城中跑了出來,他們看見倒了一地的親人,慌忙跑了過去,在一陣手忙腳亂的呼喚中,一些年輕力壯的少年慢慢的睜開眼來。

  “兒呀!你這是怎麽了?”

  其中一個年輕人迷迷糊糊醒來,他看了看四周,當看見城樓之上那條處身與火焰中的九頭巨蟒時猛然清醒過來,他指著那條巨蟒驚叫道:

  “它就是羲和璨,是怪物,它要殺了我們所有的人!”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隻見他一把抓過身邊的老人,對他道“爹!快快打開城門,門外來的不是敵軍,是姮娥姑娘,她是來救我們的!”

  “什麽?”

  那些老人猛然一愣,不少人陷入了沉思。

  “兒呀!你是不是糊塗了!咱們的合虛王就是以前的王姬,是正兒八經的儲君,她怎麽會做出像你說的那種事呢?她可是咱們的王啊!”

  “糊塗的是你啊爹!姮娥姑娘說了,她生性殘暴好殺,還曾行過逆天之事,此人萬不可信!”

  那老人連忙擺手道“不不不!老朽親眼看著王姬長大,她是調皮了些,但覺不是那種暴虐成性的人,即便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其中必然有隱情。”

  “可姮娥姑娘說”

  年輕人見老人不願相信自己的話,一把將老人推開,搖搖晃晃,掙紮著走向城門。

  “既然你們都不信就罷了!反正不能再留這怪物活著,我必須得把城門打開,迎姮娥姑娘進城來主持大局。”

  那些慢慢清醒過來的年輕人紛紛站起身來,不顧老人勸阻,執意走向城門,原本被厚冰封住的城門被姮娥的丙火一燒,已經融化成水,堅定相信姮娥的年輕人合力打倒了城門前的守衛,取下了宮鎖,打開了厚厚的城門。

  “姮娥姑娘!姮娥姑娘!”

  呼喚聲引起了姮娥的注意,她轉眸看去,見到城門大開,甚是歡喜,有窮氏的兵將瞬時入城,眨眼便控製了城中僅剩不多的殘將。

  “有姮娥姑娘在,一切也都放心了。”

  “就是,姮娥姑娘,一定要打敗這個怪物,一定要打敗它!”

  “姮娥姑娘燒死它!”

  那呼喚聲不但引得了姮娥的注意,還驚動了沉浸在悲痛中的九頭巨蟒,它清醒過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她拚命守護的百姓為姮娥的助威聲。

  百姓對她的咒罵,姮娥得意的冷笑,如同一盆冬日寒水,從它的頭頂猛然潑下,把它那昏昏沉沉的腦子澆的甚是清醒。

  她的哥哥死了,母親為了點燃朝暾以身作祭,父親也沒了,如今她僅有的一條命還被人如此憎惡,不但如此,盼著她早些身死的竟然還是她心心念念守護的子民,她拚死拚活守護著這樣愚昧無知的人,當真值得嗎?

  刺眼光芒驟然一閃,熊熊烈火瞬間被寒冰凍住,九頭巨蟒消失不見,站在冰柱之中的隻有一個衣衫襤褸,長發飄散的女子。

  “羲和璨,你發瘋發夠了?”

  麵對姮娥的譏諷,薑小豆如未聽聞,她滿身疲倦的坐在地上,沉聲一歎,從懷中取出一個閃爍著熒光的東西。

  “既然如此,就陪我一同去吧!”

  姮娥心中隻覺不好,沒等她看清,隻見薑小豆仰頭便把那亮晶晶的東西吞入腹中。

  “羲和璨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

  薑小豆喃喃自語,突然間臉色大變,她緊緊的捂著自己的心口,額頭滲出了晶瑩的汗水,眨眼功夫,臉上血色悉數褪去,她死死的攥著自己那好似要裂開的胸口,口中發出了痛苦的呻 吟聲。

  司羿見她突發異狀,好奇問道“姮娥,她這是怎麽了?”

  “呼!”

  薑小豆周身突然燃起了火焰,火焰見風就長,不過眨眼功夫,整個城樓上變成了一片火海。

  “這......這是..........”

  姮娥突然臉色一變,顫著聲音對司羿道“快快快!讓城中的有窮氏的將士趕快出來,讓他們趕快離開合虛境內!”

  “怎麽了?”

  姮娥看著城樓上的火海,伸出過於氣憤而發顫的手,指向那個在火海中痛苦呻 吟的薑小豆,咬牙切齒道“那個賤人想要火燒合虛,想要所有的人陪著她一同去死!”

  “什麽?!”

  “不會錯!這些火不是凡火,是厭光神火!”

  姮娥道“羲和璨不是我鳳族血脈,她自幼體寒,善於馭水,能隨意駕馭寒氣,火是她的克星,莫說是厭光神火,就是普通的神火也能重傷她,所以這些厭光神火絕對不是她的!”

  司羿遲疑道“聽聞羲和璨這些年找了不少禁術,保不齊會找到一些秘法神術,興許”

  “不可能!”

  姮娥美眸一眯,憤恨道“就算是拚盡她的修為也就勉強施一施凡火,這些高貴的厭光神火她還沒資格觸碰!”

  “那這些火是?”

  “我認得這火光,是澤漆的神火,想必澤漆在臨死之前將自己的內丹給了她,本意是想利用自己最後一份力量護著她,沒想到,她這個妹妹竟然用來自殺,你看,她在火裏有多痛苦,就像是跳進火堆的魚一樣,哈哈哈....真狼狽.............”

  “族長!族長!”

  一人慌慌張張跑來,跪在司羿麵前,對他道“族長,城中突然起了大火,火焰在外城燒了起來,大家都被困在城內出不來了!”

  “什麽!”

  司羿轉眸看向姮娥,問道“姮娥,這.....這要如何是好?”

  “慌什麽!”

  姮娥看了看不斷在火海中痛苦掙紮的薑小豆,輕笑一聲道“行了!這戲也看的差不多了,你呀去找幾個得力的人,咱們就遠攻,看看今兒誰有能耐,能一箭要了她的命!”

  “給我射!”

  在司羿的指揮下,閃爍著寒光的箭羽紛紛射向薑小豆,隻是奇怪的是,縱使薑小豆現在身處火海,沒有半分防禦能力,可那些箭羽沒有一支能進的了她的身,所有的箭都再即將碰到她的瞬間自燃起來,然後變成火海中星星一點火光。

  著急之下司羿拿出了自己獨有的箭羽,拉弓搭箭,隻聽砰一聲破空聲,一支箭羽化作一道銀光,呼嘯著射向薑小豆。

  “呼!”

  可惜的是,就連司羿的箭也同普通的箭羽一樣,在碰到薑小豆之前自動燃燒起來,轉眼化為灰燼。

  “怎麽會這樣..............”

  相對司羿的憤怒,姮娥倒是抿嘴一笑,說道“真不愧是澤漆,死了也要護著他這個憨傻的妹妹。這份情還真是讓人感動............”

  “如今她恢複了人形,沒了那礙事的盔甲,比方才九頭蟒的形態要好對付的多了!隻要找到能抵擋丙火的箭就行了。”

  “我特意打造的銀羽箭也沒能近她的身,除了銀羽箭之外,有窮氏的箭大多都是由木製成,木與火生來相克,哪裏能找來不怕火的木頭?”

  姮娥轉眸看向司羿,美眸輕眨,對他笑道“我記得你總是隨身帶著一支家傳木箭,既是老祖宗留下的寶貝,定不是凡物,要不要試一試?”

  “可是..........”

  司羿猶豫道“那是我們司家唯一的家傳之物,爹臨終前再三叮囑,要我好好收著它,說它大有來頭,這不是普通的箭羽,天上地下再也沒有第二支箭能與它相比。就算是先不管它的來頭,就單單是我司家的傳家寶這一條,我就不能隨意用了它,萬一跟那些箭一樣被火給焚了,日後我有何臉麵去見先人!”

  “玄夷司家家主曾在上古一箭射死混沌凶獸,那個時候,莫說巫陽八十一部,就是整個天下都知道司家的威名,玄夷司家的名聲鼎盛天下,但是自司家家主受傷去世,名聲也就散了,不然不至於讓有窮氏的妘家鑽了空子,當家做主十幾萬年!”

  姮娥道“司羿,如今你確確實實坐回了本該就屬於你的族長之位,但你不要忘了,就算你執意用舊姓待人,可如今你仍然掛名有窮氏,想要找回屬於司家的榮耀,你就得拚!”

  “若是你用司家的傳世之寶一箭射殺了那賤人,不但能收獲合虛的民心,還能將司家名聲傳揚出去,羲和璨再沒有血緣,她也是被神農王視為親生女多少年,而且她逆天行事,罪惡滔天,身份名氣天下皆知,你殺了正好揚名立萬!”

  見司羿有些動容,姮娥溫柔一笑,勸道“若是你的傳家寶不幸毀於火海,老族長也不會怪你,畢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司家,為了整個玄夷部,若是畏首畏尾什麽都不做,才是枉費了先人的心意。”

  “你當玄夷司家代代好戰是為了什麽?不還是想讓司家重新成為巫陽族的大姓,想讓司家名揚天下!這個念頭大家都有,可能做到的又有誰呢?司羿,那個挽救司家的人,難道你不想做嗎?”

  姮娥一語中的,說出了司羿心底深處的欲望,隻見司羿心中不再猶豫,從懷中拿出一支雖然陳舊,但未有一絲傷痕的木箭了,他小心翼翼的拿出木箭,戀戀不舍的看著它,然後拉弓搭箭,滿眼殺氣的對準了薑小豆。

  姮娥說的對,隻要能殺了薑小豆,他一準能名聲大噪,就算金長老的如意算盤打的在精,他再是強行將自己掛名有窮氏中,他也照樣有辦法讓世人知道司家箭法,也照樣有機會讓玄夷部的名聲再次回來。

  “阿娘,阿爹,是我無能...........”

  眾人的哭泣咒罵聲穿過火海一字不落的傳進了薑小豆的耳中,而此時再次聽到咒罵聲的薑小豆卻沒了任何憤怒,而是覺得好笑和安心,總覺得,堵在胸口的那口悶氣在此時此刻舒暢了許多。

  合虛是敗了,但絕不是國破戰敗,而是敗與人心。

  說到底,她這個合虛王也確實不稱職,未開戰先失去了民心,被萬民拋棄,姮娥再是小人,手段再是齷齪,可在這場仗中她是實實在在的贏了。

  現在的她已經不想再守護任何人了,但是合虛是阿爹和娘親手創建了,她不能就此拱手讓給姮娥這樣的小人,她得帶著城中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去見阿爹阿娘,還有曾經一同守護合虛的哥哥們..............

  “砰!”

  一聲異響從火海中傳來過來,在火中痛苦至極的薑小豆聽見了動靜,也察覺道那異響中透出的殺氣,但在烈火重傷了靈力的她此時沒有任何力氣,沒法抬眸去看一看,或是側過身去躲一躲,隻能像具屍體一樣跪在火中,等著那異響來到身邊。

  “嗯!”

  異響消失之時,薑小豆驟然感到心口突然傳來一股劇痛,被烈火重傷的她此時有些恍惚,不知這劇痛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發生的,她艱難的抬起手來,慢慢的摸向自己的胸口。

  她摸到自己胸前有黏糊糊濕噠噠的水漬,正覺奇怪之時,她又碰到自己胸前有根堅硬冰涼的木枝,她順著木枝摸了過去,直到摸到末端上幾根微硬的羽毛時,她才恍然大悟。

  “是箭.............”

  射箭人當真厲害,一箭射穿了她的心髒,傷了她的靈脈,鮮血爭先恐後的衝她傷口流出,隨著血靈的流失,她眼前的一切,漸漸的泛起了黑點,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在她即將昏厥之時,木箭中突然產生一股靈力,那靈力源源不斷的湧進薑小豆心窩,讓意識模糊的她猛然清醒過來。

  “嗯?阿桑..........”

  薑小豆用力掰斷木箭,將那染了血的箭拿到麵前,那半截木箭上散發的確確實實是阿桑的氣息,但這氣息又有些混雜,乍一看像是阿桑,仔細一瞧,卻總覺得哪裏不對。

  “是他嗎?”

  薑小豆轉念一想,心中自嘲起來,若不是阿桑這個萬木之祖,普天之下,有哪一支木箭能越過她的寒氣和至陽至剛的厭光神火重傷她。

  “嗬..........”

  不曾想她竟淪落到這種地步,淪落到就連阿桑這樣一個憐惜天下的人都容不下她...........

  當日她砍了他一條胳膊,傷了他半幅修為,如今他給有窮氏一支箭,要了她一條命,理所應當,理所應..........................

  源源不斷的靈力從木劍中湧出,猛然灌進了薑小豆的體內,重傷在身的她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靈力,隻見她緊攥胸口,滿臉痛苦,口中發出了如野獸嘶吼般的慘叫。

  “啊!”

  熒光大閃,薑小豆再次化身為九頭巨蟒,但這次與方才有些不同,九個蛇首發出了痛苦的嘶吼聲,九雙血眸充滿了瘋狂,九頭巨蟒在火海中遊走,九個蛇首四處噴火施寒氣,合虛城中人人驚慌失措,到處逃命哀求,在九頭蟒的瘋狂下,不少人不時葬身火海,就是被寒冰凍成冰柱,死相極其慘烈,令人不忍直視。

  就連那條閃著翅膀圍在它身邊焦急打轉的肥肥也被它一尾巴猛然甩開,不知甩去了哪裏。

  “這.......這是怎麽回事!”

  不但司羿傻了眼,就連姮娥也看的目瞪口呆,明明射中了薑小豆的心窩,而且,方才她也確確實實即將身死,怎麽突然又有力氣折騰起來,而且還.................

  “她失了人性!”

  “什麽?”

  姮娥道“她沒了理智,瘋了!在重傷之下吞了澤漆的內丹,隨後又被澤漆內丹中的厭光神火所傷,然後又受了你致命的一箭,傷上加傷,本就是活不了的,一定是澤漆內丹中殘留了靈力進入了她的體內,她虛不受補,亂了神誌,現在她已經不是羲和璨了,隻是一條隻有獸性,沒有人性的九頭蟒.............”

  司羿急道“沒了人性!那......那我們該怎麽辦!”

  “怎麽辦.........失了人性的她就是一條野蟒而已,你們有窮氏世代與蠱毒打交道,難道會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發了瘋的毒蟒?”

  姮娥轉眸看了司羿一樣,笑道“蛇打七寸,捏頭拖尾的道理還要我這個外行人來教嗎?”

  “可是........它....它有九個腦袋,而且,體型通天一般大........”

  姮娥有些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司羿隻好硬著頭皮,帶著一小隊人馬衝向那九頭巨蟒。

  姮娥轉眸看著那個在火海中發瘋嘶吼的巨蟒,勾唇一笑,喃喃自語道“羲和璨呀羲和璨,說到底,你也就這點能耐,是我高看了你.....................”

  “吼!”

  薑小豆被強行灌入靈力後失了神誌,猶如普通蛇蟒一樣,幾近瘋狂的嘶吼攻擊,凡它所過之處皆是一片火海廢墟,骨骸冰屍。

  九個蛇首,各有脾性,但是不管是笑還是憤怒,它們都在齊心協力的做著同一件事,那便毀滅。

  不管是合虛,還是合虛上的百姓,還是別的,隻要是目之所及之處,統統都得毀滅!

  此時的九頭巨蟒已然被仇恨和瘋狂所籠,九雙眼睛獸性暴漏,沒有一絲清醒......................

  “救命啊!”

  “快快快!爹我來背您!”

  “哥哥,哥哥我怕!”

  不管是合虛的百姓還是闖進城內的敵軍都在四處逃命,那九頭蟒不但巨大,眼神也好,不管你是一群人逃跑,還是孤單一人,它一眼就能看見你,然後死死的跟著你,那血盆大口不是噴出灼熱的火焰,就是噴出攝骨寒氣,是葬身火海還是凍死在冰柱中,一切都得看你的造化。

  “哥哥你在哪裏嗚...........”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縮在牆角嗚嗚嗚的哭著,其中一個蛇首就找到了她,巨大的蛇眼中透著絲絲陰冷,那個蛇首在她麵前晃了又晃,猩紅的信子在她滿臉淚痕的小臉上快速一添,嚇的她連哭也不敢哭,閉上眼睛,縮在狹小的牆角瑟瑟發抖。

  那個蛇首覺得有些好笑,它吐了吐殷紅的信子,在那小女孩身邊左看右看,毫無征兆下,突然張開血盆大口,想將她整個吞下去。

  “砰!”

  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突然砸到了巨蟒臉上,正要進食的巨蟒停了下來,殷紅的信子從那小女孩身上滑落,它慢慢轉過頭來,蛇眼中充滿了隻有野獸才會有的陰冷。

  “滾......滾開!”

  拐角處站著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男孩,他從地上撿起一塊沉重的石塊,將石塊高高舉過頭頂,故作勇敢的看向那巨大的蛇首,顫著聲音對它喊道:

  “快滾開!”

  莫說他舉過頭頂的石頭,就是他整個人對於那巨大的蛇首來說,還不如它身上一片鱗片大,他的一舉一動與它來說,不但沒有任何威脅,反而還會讓它有些想笑。

  “哥哥!”

  那小女孩踉踉蹌蹌的跑了過來,一頭紮進隻比她高了半頭的小男孩。

  “不哭不哭....有哥哥在!”

  “哥哥,我怕.......”

  小男孩的手已經累得打了顫,可就是高舉著石頭不肯放下,他對那流鼻涕的小姑娘咧嘴一笑道“有什麽可怕的!你看,這大蛇已經被我嚇住了嘛!小妹,你還記得合虛盡頭的甘源嗎?那裏有水有船,你先上船去,上了船也別等我,等你把船開出甘源,我就找你了,到時候咱們一起離開這裏好不好?”

  “甘源............”

  小女孩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問道“哥哥你會來嗎?”

  “當然了!”

  “可是我把船開了,你能追上來嗎?”

  “當然能!你哥哥我可是合虛第一水將,隻要我下了水,這大蛇就是再長十個頭也追不上我。”

  小女孩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從拐角跑了過去,那個小男孩見她走了才鬆了一口氣,石塊砰的一聲摔落在地,他顫著一雙手對那巨大的蛇首道:

  “喂!你要是實在餓了,就吃我吧!但是不能吃我小妹,你若是敢打她的主意,我.....我就揍你!喂!你到底聽到了沒有啊!”

  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管是他麵前那條巨大的蛇首,其他蛇首也紛紛沒了動靜,九個巨大的蛇首呆愣在原地,九雙蛇眸充滿了迷茫和複雜。

  “小妹你看你看!”

  “別哭了小妹,我在這呢!”

  “七哥保護你,不怕!”

  “小妹你怎麽了?呀!阿爹阿娘,小妹換牙了!小妹換牙了!”

  “小妹不怕,有八哥在!”

  “好端端的哭什麽!沒事沒事,不過是破了一點皮,來來來喝口酒就沒事了!”

  “喂!”

  巨大的蛇首看向那個小男孩,蛇眸中的陰冷和瘋狂慢慢褪去,一絲水波和清醒慢慢顯現出來..............

  “小妹,別看!”

  “小妹,今兒可是下初雪的好日子,往年的今天你都跟猴子一樣,沾地不見影,要你老實坐一會比登天都難,今兒這是怎麽了?悶悶的坐在這裏,果子一個不吃,酒一樽不喝?”

  “小妹,走喝酒去?”

  “老三,你怎麽又帶小妹去山裏玩了!你每次都會把她忘在山中,萬一別人抱跑了怎麽辦!”

  “小妹,要不要喝酒?咱們去竹林偷點好不好,到時候,咱們七三分好不好?”

  “小妹!小妹!”

  “小妹..........”

  “對不住了小妹,五哥怕是隻能送你到這了。”

  “再見了小妹.........”

  “喂!大蛇你到底吃不吃我了!你要是不吃的話我就走了?我真的走了?!”

  “我真的走了!如果現在你吃我,我不跑,可一旦等我到了甘源可就反悔了,我雖然膽子大,但是我小妹膽小,你不能在她麵前吃了我!”

  小男孩一步三回頭,確定大蛇沒有來追他後撒腿便跑,轉眼就沒了蹤影。

  甘源.................

  “七哥我不走!不走!是我害了你們!你不要管我,讓我以命贖罪吧!七哥!”

  “七哥...........”

  “你的確是罪人!你親手殺了你的哥哥,你親手毀了你親族的安寧,你睜眼看看,地上的每一具屍體都是因你而死,他們也有家,也有父母,兄弟,親人,你害了這麽多人就打算自戕了事?沒那麽便宜!”

  “我要你用你活下去的每一天,每一刻,去給我懺悔,去給我反思,我要你每時每刻活在內疚歉意中。”

  “你給我起誓!今生今世,不得自戕,拚命努力的活下去,哪怕在世間活的再低賤,再艱難,都要活下去!”

  “七哥................”

  “你給我起誓!快!”

  是了,她可是發過誓的,今生今世都不得自戕,這是她答應過的,可是...............

  九個蛇首恢複了冷靜,它們四下逡巡,目之所及不是熊熊烈火就是驚慌失措的百姓,再遠就是陌生他鄉,可笑天下之大,竟沒有一個能容她的地方........

  “八哥,無生海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浮音姐姐說要扔我去無生海呢?”

  “姐姐?阿音與你說了自己要變身為女子了?”

  “沒有,我隻是覺得浮音長得美,若是做哥哥太可惜了,還是做姐姐好看!”

  “你這孩子!”

  “八哥,無生海到底是什麽地方?”

  “無生海是鮫族裏常常嚇唬小孩子的小黑屋,它在隅穀之西,海之盡頭,遠著呢!我也沒去過,隻是偶爾聽阿音提過,世間對它也多有傳聞,有人說那裏是一片黑海,伸手不見五指,陰冷黑暗,是塵世中最黑的海域。”

  “還有人說那裏是最清淨的地方,四海的水融為一處,四海的魚隨處可見,沒有嘈雜,沒有爭鬥,是最清淨的地方。還有人說那裏無光無聲,冰冷如冬,不但如此,還很靜,靜的讓人發瘋,讓人懷疑生死,讓人崩潰發瘋。”

  “這麽多傳聞....那它到底是什麽樣的海呢!阿音姐姐知不知道?”

  “那裏可是四海禁地,深海的盡頭,水脈混雜,暗礁漩渦處處都是,就連善水的鮫人都無法靠近,更別說一個怕黑的牡牝了!不過,我聽阿爹說過,說那裏是不善之地,一踏進去,再無回路,不管那裏是樂園還是囚籠,隻要進去就無法再抽身離開了。”

  現在想來那無生海還真是個好地方..........

  現如今對她而言,隻是求得一處容身之地,至於是樂園還是囚籠與她來說沒一點也不重要。

  “吼!”

  九頭巨蟒仰天嘶吼,周身聚其一團烈火,烈火化為火攆,帶著它騰飛到半空中,九頭巨蟒用僅剩的一絲靈力驅動著身邊的熊熊烈火,未有一絲猶豫,轉身便向西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