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作者:靖玥少爺      更新:2021-09-16 22:55      字數:9710
  是夜,無月之夜,空中半顆星光不見,鎮裏沒有一絲燭光燈火,天地之間好似全然陷入靜謐的黑夜一樣,漆黑而又空洞,安靜而又蕭冷。

  “呼!”

  黑暗中冒出一絲幽幽火光,那火光點亮了半根白蠟,小小的白蠟照亮了巴掌大的地方,燭光之外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空洞的令人心顫的黑暗。

  “吱!”

  破舊的窗子被人輕輕推開,發出了一聲陳舊冰冷的聲音,一雙蒼白纖細的手輕輕拿起燭台,將它放在了窗台上。

  搖曳的燭光下,照亮了一張女子妖豔美麗的臉。

  女子凝眸看向窗外,沒有月亮的窗外一片漆黑,在那陰冷的黑暗中隻有鴆鳥尖銳的覓食聲和水波撞擊的聲音。

  女子凝眸看著蕭冷的黑暗,目光孤寂而又苦澀。

  “他是不會醒來的!”

  “誰!”

  藍瞳猛然一驚,女子險些打翻了燭台,滿眼警惕的逡巡四周。

  “別緊張,我可沒有惡意。”

  黑暗中悄無聲息走出一人,那人穿著寬大的黑袍,慢悠悠的走上前,不等女子開口,很是熟稔的坐了下來,還動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那黑袍有寬又大,根本看不出來人是男是女,樣貌如何。

  “這茶又苦又澀,冷如冬水,肯定不是當天沏的吧!”

  “他”伸手在桌子上一抹,指間瞬間多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堂堂無啟王的女人,怎麽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這要是讓無啟王知道了,可是會不高興的。”

  “你到底是誰!”

  在女子警惕的目光中“他”嗬嗬一笑,抱著胳膊道“怎麽,有客來訪,是連杯熱茶都沒有嗎?.............宛童.......夫人!”

  宛童眉間一顰,湛藍的眸中閃爍一絲疑惑,她覷了覷黑呦呦的窗外,沉思片刻最終還是取了淨水,點了爐火。

  “奴家這裏隻剩下一些陳年舊茶,雖是口感澀了些,但味道還是不錯的。”

  “客隨主便!”

  “雖然奴家不記得何時與你見過麵,但你身上的氣息陌生中透出一絲熟悉,奴家想應當是見過你的。”

  宛童從內室取出一個精致的瓷罐,從裏麵取出了茶葉。

  麵對宛童的疑惑,黑衣人並沒回答,反而落眸在桌角新燃的熏香上。

  “雕棠花的花香果然是最讓人凝神靜氣的了............”

  正在準備沏茶的手微微一顫,滾燙的茶水倒進了火紅的爐子中,隻聽“呼!”一聲刺耳的聲音,火光瞬間被削弱,濃濃的白霧從爐火中爭相恐後的冒了出來。

  “你............”

  黑衣人將茶盞推到她麵前,開口道“茶要滾滾的才香!”

  宛童壓製了內心的恐慌,顫著手給“他”沏了杯茶,微微泛黃的茶葉在杯中快速打轉,旋轉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唔.........雖是陳茶,到底是極品,與這雕棠花很是相配,夫人用心了!”

  那茶葉叫無條,是長在皋塗山上的毒草,雖然葉子和根莖都有毒,但毒性並不是很厲害,六族中人大多采來毒老鼠和害蟲。

  而宛童沏的茶就是采摘無條毒草的嫩芽,無條毒茶毒性不大,但若是與雕棠花放在一起,毒性便會大大增加,莫說殺人與無形,就是神族名醫,怕是也難解這無條草毒。

  “你到底是誰?!”

  宛童的計謀皆被黑衣人全盤打破,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喝了毒茶,聞了毒香。

  黑衣人放下杯子,抬眸看了看宛童身後那開著的半扇窗子,輕描淡寫道“空青的屍體就藏在那水澤之下吧?”

  “什麽屍體?你又是誰?還有你方才說的不會醒是什麽意思?”

  “夫人一下子問了這麽多,讓我該回答哪個好呢............”

  黑衣人看著一臉警惕宛童,突然嗬嗬笑出了聲來,那聲音沙啞又詭異,讓人不禁心生恐慌來。

  “中了毒的是我,怎麽著急的卻是夫人?”

  “你到底是誰?所來又有何圖謀?”

  “我?我隻是無啟族長的故人,有一樣東西想給夫人瞧瞧!”

  黑衣人陰冷一笑,一絲熒光從“他”指尖幽幽冒出。

  那光芒微弱柔和,好似一抹將息未息的燭火,脆弱的讓人為它不禁擔心起來。

  “這是.............”

  在光芒出現的瞬間,一絲氣息從光芒中散發出來,雖然那氣息再是弱不可尋,她也能清楚的察覺到。

  那絲若隱若現的氣息中充滿了溫柔和熟悉,是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熟悉。

  宛童壓製了內心的波瀾,湛藍色的眸中水光暗沉,她開口問道:

  “這是什麽?”

  黑衣人嗬嗬一笑,反問道“堂堂馭鬼王,不會連這個都不認識吧?”

  黑衣人說的對,她的確認識,那抹微弱的光芒她確確實實認識,隻是一抹精魄罷了,隻不過................

  “這是誰的精魄?”

  寬大的帽子微微一抬,雖然看不清帽子下隱藏的臉是何相貌,但那雙眼瞳卻在黑暗中閃爍著絲絲精光。

  “馭鬼王曾製服天下冤魂孤鬼,一抹精魄不會沒見過,你這樣反複問我,是想在我這裏套出什麽來?還是說你對他已經陌生的不認識了?”

  “這精魂上的確散發著他的氣息,隻是...........”

  黑衣人笑道“沒錯,他們無啟一族生便是生,死便是死,自然沒有輪回轉世,精魄殘魂之說,但你可別忘了,那個將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也不是正兒八經的無啟人,從他出生的那刻起就是不同的。其實你自己心中明白,這個精魄就是你日日守著盼著,希望能再次醒來的那個人。”

  黑衣人凝眸看著指尖那抹脆弱的精魄,一字一句道“這就是空青的精魄!”

  一絲溫熱奪眶而出,在妖豔的臉暇上流下一抹淡淡的淚痕。

  “你從哪裏得來的?”

  宛童強壓著心中的悲痛,凝眸看向黑衣人,眉間閃過一絲疑惑。

  空青身死那天她就在身旁,就算有精魄出體,她應該是第一個發現的,就算那時她悲痛之際沒有察覺,那絲精魄也不會隨意亂跑,而是會憑著主人最後的意誌尋找生前熟悉的地方。

  這黑衣人,他到底是誰,如何得到空青的精魄。

  “可以告訴你,但不是現在!現在我隻想問一句話“

  黑衣人晃了晃手中的精魄,很是滿意的看了看一臉恐慌的宛童,慢悠悠開口道:

  “我想問問夫人,你是願意守著一具死屍天老地荒,還是願意成全讓他轉世重生。”

  “轉世重生?”

  宛童猛然一愣,一絲希望在心中冒出了嫩芽,如果燃魂作祭的話,空青的確有可能........不行,她方才看的仔細,那精魄虛如殘燭,似乎隻要一用力就會被捏碎,更別說要曆經燃魂了,怕是陣法啟動的瞬間,精魄便會煙消雲散。

  “你有什麽辦法能讓他重生?”

  “自是比那燃魂作祭好的許多。”

  黑衣人似乎看出宛童在想什麽,冷笑道“依人間正法,生死有命,各有得失,若是強行改變或是扭轉命盤,便為逆天,是三界大禁。一旦被人發現,會被重罰,那已經強行改變的也會被扳回正軌,所做一切結為徒勞。想不被人發現,就不能用禁術。”

  “不用禁術?天地之間除了禁術,根本就沒有重生之法!”

  “夫人錯了,禁術之所以稱為禁術,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一方為了私欲,強人所難,做了天憤人怨的事情,如此自是不被世人接納,怨氣凝結禍害一方,最後肯定會被那些正義之士聯手鏟除,以消民憤。但,若是兩方都心甘情願,那可另當別論了!”

  “心甘情願.......人心總是自私的,誰會心甘情願去受死,將自己所擁有的的一切拱手讓給他人。”

  從古至今,沒人這麽傻!

  “就因為有私欲,所以才會心甘情願!”

  宛童疑惑的看著那黑衣人,不解道:“這話什麽意思?”

  “總會有些心中有欲而又無法辦到的人,當他們走投無路時,便會需要交易。而我會為他們完成心願,他們便欠我一個人情,日後我有所需,便會應我所需,就算是幾經轉世,輪回再生,這個人情也得還我。”

  “三界六族中唯有人族擁有三魂七魄,隻要選擇一個合適的人作為容器,將精魄放於那人的三魂七魄之中,不但可以養魂護魂,還能遮掩精魄中原有的靈族氣息,”

  “而空青的精魄會在容器中日日養護,直到精魄強大到可以取代容器本身的魂魄,那時他將會把容器原有的魂魄作為養分吞噬消化,雖然精魄覺醒後無法恢複舊時記憶,但他吞噬三魂七魄,與三魂七魄融為一體,足以在百年之後轉世偷生,成為真正的人族,即便在幽都與茩荼娘娘對麵相遇,也不會被發覺異樣。”

  “你的意思是,空青可以變成真正的人族,可以轉世?”

  變成人族,輪回轉世,這些是宛童從未想過的,也不敢想的,隻要能輪回,隻要他還在,那就有再見的希望。

  “是啊!這樣正當的手段,是不是比夫人的燃魂作祭好許多。”

  確實,若是如此,就是神族察覺有異前來對峙,也無從下手,因為對方心甘情願。

  湛藍色的眸中閃過一絲晶光,宛童凝眸看向黑衣人,眉間閃過一絲抉擇“你將空青的精魄給我,作為交換,你所需的一切我都答應你,永不失言!”

  “夫人當真是聰明,隻不過對於交出精魄的事情..........夫人,恕我直言,在人間,您找到一個心甘情願,而又合適的容器得需要多久?百年?千年?”

  “時間是長了一些,但我可以慢慢”

  黑衣人晃了晃指尖熒光暗淡的精魄,打斷她的話道“你等的起,它可等不起!”

  “夫人可知道,從精魄離體到現在,幾次差點消散,我用了多少靈力去護它,用了多少殘魂去養它?當然夫人是馭鬼王,這剝離魂魄的事情,自不是什麽難事。可你養的了它一日,百日,養的了它百年千年嗎?這宅子中的殘魂可不多,想來不過一個月的光景就會塘幹見底,到那時夫人又當如何,是去殺人奪魄,還是跟鬼族爭魂?一旦被人發現,空青再無轉世偷生的機會。”

  “夫人,此事隻能速戰速決,拖不了半點時間!更何況空青的精魄隻有微弱一縷,必須用幹淨的魂魄來養他,隻要那魂魄有一絲怨氣,空青的精魄也會受損,請問夫人,你這宅中僅剩不多的殘魂裏,有多少是毫無怨氣,幹淨純粹的魂魄?”

  “這............”

  宛童曾是馭鬼王, 自是知曉這黑衣人所說不假,隻是...........

  “我明白,夫人這是信不過我。”

  寬大的衣袖微微一晃,那縷精魄瞬間消失不見,宛童心中一沉,滿眼驚慌的看著麵前的黑衣人。

  “我與夫人素未謀麵,夫人信不過我是理所應當,這樣吧!夫人您說,怎麽做你才能信我?”

  宛童搖了搖頭,開口道“這話應當是奴家來問,你怎麽做才能讓奴家相信你會真的幫空青轉世偷生。”

  秋風不斷,燭火在風中艱難求生,燭光在屋中忽明忽暗,映的那黑衣人如鬼魅般格外瘮人。

  不知過了多久,黑衣人終於開口。

  “夫人可以放心的相信我,因為此次前來我並不是幫忙,也不是施恩。我是要跟夫人,做,個,交,易!”

  “什麽交易?”

  “我要夫人的心,要夫人的淚!”

  “心?”

  “是,其實嚴格來說,我要的不是夫人的心,而是夫人體內,那顆屬於天外靈族,無啟之王,空青的心!”

  黑衣人的話猶如旱天響雷在宛童心中轟然響起。

  “你說什麽?”

  “夫人是牡牝與鮫族的後人,應當知曉牡牝與鮫族是除人族之外,第二個短壽之族,您從上古活到如今,不但容顏不老,還無身死衰敗的征兆,如此長壽健壯,您難道就沒有一點疑惑嗎?”

  黑衣人冷冷一笑,沙啞的聲音中充滿了引誘之意“夫人,您好好回想回想,有沒有那麽一天,你從沉睡中醒來,懵懵然間感覺自己好似睡了很久很久,醒來後發現周圍一切都是陌生的,你所知曉,所經曆的早已變成人們口中的傳說,而那個你愛的人時常躲著你,你發現他比往日變得更加易爆易怒,身上散發著永遠也洗不掉的血腥味,以及一抹陌生又混雜的氣息..............”

  “六族已定?什麽時候的事!”

  “空青,空青你怎麽了!你的身上為何會有魔族的氣息?”

  “沒什麽大事,這兩天天氣驟冷,每到夜時,我總覺得心口疼的厲害,好似被人剜了一刀似得.....................”

  “夫人您怎麽了?”

  “..............無事,不知道為什麽,盡管與空青再是吵嘴,我這心中都不曾有過一點生氣,反倒是生出一絲難過來,真是奇怪.................”

  “夫人!夫人您這是要去哪裏?家主正在閉關,您不能去找他啊夫人!”

  “空青,你何時變得冷血殺戮?現在在你眼中,一點憐憫之意都沒有了嗎?”

  “原來...................”

  原來在她與空青再次相見的那天她便已經身死,虧得她還以為自己怎麽這樣命大,挨了那位神族大將的致命一掌後,竟然隻是昏睡幾年便完好無損的醒來,原是他拿了自兒胸膛的心續了自己的命!

  宛童伸手輕輕抵在自己胸前,掌下傳來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她突然笑出了聲,無奈的笑聲中透出絲絲苦澀和疲憊。

  “真是可笑,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苦苦期盼的,竟是我已經擁有的....................哈哈哈哈原來我想要的,他早就給了我,早就給了我!”

  尖銳的笑聲中夾雜令人大慟的哽咽聲,話語到最後幾經瘋狂,風中搖曳的燭光下兩行清淚自劃過她臉暇,墜落之際瞬間轉變成雪白的珍珠。

  寬大的黑帽微微一低,黑衣人凝眸在那珍珠上,好似對那墜落的淚珠很感興趣。

  笑聲漸漸消失,宛童失魂落魄的看向黑衣人,好似大夢初醒一般,她沙啞著嗓子道“你要空青的心做什麽?”

  “與夫人您無關,不過我可以向您保證,絕對不會傷及深海內的鮫族和無啟這個已經變成為傳說的種族。怎麽樣?”

  “不...........”

  宛童輕輕搖頭,湛藍色的眸中閃爍著一絲了然“你開的條件不是奴家所要的,奴家要跟你重新做個交易,心和淚都可以給你,但你要保證,保證一定要讓空青在世間成功的傳世,讓他變成一個真正的人族,不但如此還不能將此事事後告知別人,奴家要你用心中最重要的東西去起誓,起誓你會拚盡一切做到你現在答應的一切,永不反悔!”

  黑衣人低眸沉默一瞬,開口道“可以,但依著我出爾反爾的脾性,想要我不反悔實在有些難,想要我做到也行,但我要增加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對於空青我心有還有疑惑,有兩個問題想要問你,你隻要實話實說回答我就行,事後東窗事發,我也絕對不會出賣你。”

  宛童猶豫片刻,點頭答應。

  得了宛童的回應,黑衣人立刻伸手起誓道:

  “我答應你,讓空青轉世偷生,徹底變成真正的人族,不管三界如何追究,我絕不將此事泄露出去,若是有違此誓,便讓我永遠得不到我所在意的一切,就算得到了,也是冬日殘雪,長留不得!”

  “好好好..............”

  宛童如釋重負,從袖中摸索出一把刀來,揚手便要剝心給“他”。

  “等等!”

  黑衣人突然開口止住她的動作,“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先別急著給心,我有事想要問你。”

  “說!”

  “三界有流言傳出,說是巫陽族的流民最近動作一直很大,而巫陽族的長老三番五次的找空青密談,你可知巫陽族與空青到底在計劃什麽?”

  宛童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道“空青每次見那長老都在密室,他們在密謀什麽,奴家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但有次奴家去密室,不小心撞見了空青與長老密談,模模糊糊聽見巫陽族的長老說”

  宛童頓了頓,幽幽一歎,壓低聲音道“沒有我們,你以為金虹氏真的會讓你見到九爺嗎!他剛說完就發現有奴家在偷聽,打那以後奴家再也沒機會接近巫陽長老,自是不曉得,他們到底在密謀些什麽?”

  “金虹氏.................”

  黑衣人沉默半晌,突然抬眸看向宛童,黑暗下那雙幽光暗閃的眼眸讓人不寒而栗。

  “第二個問題,夫人雖然時時勸著空青放下仇恨,但自己卻沒有一天原諒牡牝被滅族的慘案吧?夫人心中對神族的仇恨一點也不必空青少,在清醒過來的每一天您都在想著毀天滅神。那麽曾經的馭鬼王,您謀劃了多年的計劃是什麽?方便透漏一下嗎?說不定我們會很有興趣達成另外一個交易也說不準。”

  ........................................

  夜,無月之夜,冷風穿過漆黑的灌木,發出了疑似野獸低吼的聲音,一抹黑影一動不動立在樹下,若非有風鼓動著“他”的長衫,根本就沒人會發現,那木石一樣的黑影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人站在樹下,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不遠處那座搖曳著微微燭光的浮亭,

  恍恍惚惚,水麵傳來一聲悶哼和重物落地的動靜,那黑影終於有了動靜,微微抬眸看著那毫無燭光,徹底陷入黑暗的精致浮亭。

  風吹過浮亭從水麵幽幽而來,風中除了一如既往的蕭冷還夾雜了一抹淡淡的血腥。

  “吱——”

  浮亭中傳來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漆黑的夜色下不見有人走出,隱約之中隻聽見有水滴低落湖水之中,還有一絲十分詭異的咚咚異響傳來。

  那水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抹疑似鬼魅一樣的黑影慢悠悠踏過水麵,駐足在水畔,而樹下那人毫無征兆下, 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恩主。”

  “咚咚咚!”

  濃烈的血腥味在他頭頂散開,他微微一抬頭,隻見那個比夜色還要陰沉幾分的黑衣人此時此刻手中正拿著一顆血淋淋的心髒。

  那心髒生的奇特,一共有十竅,雖已經離開了肉身,但依舊跳動有力,好似這心本身就是獨立的存在,哪怕沒有血脈供養,它一顆心也能堅強的跳動下去。

  血淋淋的心髒遞到他麵前,隻聽黑衣人冷冷開口“把它帶回去,若有人敢搶,不計後果,殺無赦!”

  “明白!”

  黑影接過依舊跳動的心髒,小心翼翼護在懷中,跪拜那黑衣人後,悄無聲息的消失的夜色中。

  黑衣人逡巡四周,最後落眸在身後那漆黑的水澤中,黑衣人沉思半晌,突然揚手一掌打在水中。

  “嘩嘩!”

  一聲巨響,水麵掀起千層水波,不等水波落下,隻聽那黑衣人口中振振有詞念了兩句,那水波好似有了生命,唰!的一聲向夜空衝去,水澤衝向天際,露出了長滿水草的淤泥和突兀的磐石。

  有不少錦鯉從半空中落下,啪的一聲重重摔在淤泥裏,黑衣人逡巡四周,落眸在池底正中央那塊巨大的磐石上。

  那磐石上長滿了厚厚的青苔,有一大半都深陷在淤泥中,除了大了些外,看

  起來與普通石頭沒什麽不同。

  隻是,那石頭不偏不倚,就在池底的正中央,讓人看了不免有些在意。

  黑衣人飛身在空中圍著那石頭轉了又轉,盯在那石頭上半天,突然伸手在石頭上輕輕一抹。

  “轟轟轟轟!”

  毫無征兆下,那塊“石頭”突然動了起來,黑衣人手疾眼快,伸手在空中一會,瞬間結出一個結界來。

  “轟轟轟轟!”

  “石頭”上突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眼睛,那隻眼睛大如磨盤,眼睛中充滿了懵然和疑惑。

  “轟轟轟!”

  一隻巨大的爪子從淤泥中拔了出來,整個大地為此也發出了刺耳的轟鳴聲,緊接著第二隻爪子,第三隻..................第四隻.................

  等那“石頭”將自己四隻巨大的爪子完全生伸出土麵時,竟然將那池塘占的滿滿當當的,好像那池塘是它休息時無意陷下去的凹坑一樣。

  “石頭”扭了扭脖子,甩了甩尾巴,一雙大眼睛緊盯著飛身在半空中的黑衣人。

  “石頭”微微仰頭,發出一聲悠長的叫聲“希~~~”

  雖然那“石頭”長的粗狂陰沉,但聲音卻極為動聽,明明響在耳邊,但又好似從萬裏之外的深海中傳來一樣,幽然中透出溫柔,動人時隱約誘惑。

  “希~~~~”

  聲音一聲聲傳來,它很不理解那飛在半空中的黑衣人為什麽既不回應它,也不到它身邊來,它微微低著頭,大大的眼睛中閃爍著委屈的淚花。

  “希~~~~~~~~”

  溫柔的聲音中隱約透出絲絲失落,讓人心弦微顫,忍不住跟著一同難過起來。

  “贏魚................”

  贏魚是深海之王,長千裏有餘,大如山倒,成年後背上會長出雙翼,能飛翔與天地之中,但贏魚眷戀深海之下,一旦在某一處尋到喜歡的地方,便會將那當成巢穴,輕易不出深海。

  贏魚之所欲被稱為深海之王,不單單隻是因為它是海洋中體型龐大,而是因為它自身的靈力,贏魚雖然智商偏低,無法修煉成人形,但它靈力極高,破壞力也強,若是惹得它發怒,魚尾奮力那麽一掃,莫說無人能擋,就是雲霄之上的萬人鎮守的天都怕也會被那巨大的尾巴一下打個稀巴爛。

  “嗬...........”

  黑衣人輕聲一笑,喃喃道“雖然隻是個幼獸,關鍵時刻擋一擋還是可以的!”

  “希~~~~~~~~”

  贏魚見黑衣人不回應它,也不再看他,而是扭頭看向了那精致的滄海閣,它搖頭晃腦在滄海閣看了又看,口中不住發出焦急的呼喚聲。

  “她已經不在了!”

  贏魚突然沒了聲音,大眼睛眨了又眨,直愣愣的看向黑衣人,黑衣人沒想到它竟能聽懂自己的話微微一怔。

  這條贏魚沒有傳說中的那麽愚笨!若是勤以修煉,再加上外界相助,說不定是個可造之才!

  “你找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贏魚歪頭看著黑衣人,大眼睛中充滿了疑惑,它似乎並不明白不在了是什麽意思,黑衣人幽幽一歎,續兒說道:

  “她死了,臨終之際將你托付給了我,要我好好待你!”

  贏魚聞聲大震,眼中流出了淚水,淚水如雨,不一會便將空塘填滿,若不是黑衣人提前設了結界,今晚怕是會來一場水淹落仙鎮!

  贏魚仰頭在半空中,發出了一聲悲痛的呼喚,那聲音淒涼而又孤獨,好似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痛心的讓人憐惜。

  黑衣人飛身到它身旁,伸手拍了拍那長滿水草的大腦袋,柔聲道“放心,我會代替她好好照顧你的。”

  贏魚扭頭看了看冷戚戚的滄海閣,又看了看自己麵前的黑衣人,終於止住了哭聲,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

  贏魚扭頭之際,無意露出身下淤泥中的大洞,黑衣人眉間一顰,眸中猛然一亮。

  黑衣人拍了拍它的大腦袋,溫柔的說道“那位姐姐是不是交給了你什麽東西,讓你來保管?”

  贏魚點了點頭,前兩隻爪子微微一抬,坐了起來,而它方才擋住的地方,竟然有個大洞!

  那洞深不見底,隱隱有風聲從洞中傳來,想來應是贏魚入眠休息時的巢穴。

  贏魚伸著爪子指了指那淤泥中的巢穴,示意黑衣人,東西就在裏麵,它一頭紮進了巢穴中,在巢穴等了片刻發現黑衣人並未跟上來,又撲騰撲騰爬出巢穴,衝黑衣人低聲輕吼,好像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跟著自己下來。

  黑衣人沉默不語,突然半開結界,揚聲道“寄奴何在?”

  漆黑的灌木中傳來一聲枝葉斷裂的聲音,隨後一陣陰風迎麵而來,贏魚察覺有異,不等擺出攻擊的動作,隻見一女子已經來到自己身前。

  女子半跪在那黑衣人麵前“恩主。”

  那叫寄奴的女子穿著嫩綠色的裙衫,眉眼精致,身姿颯爽,隻可惜那如畫眼眸中毫無生氣,呆滯無神,一言一行皆是僵硬,好似木偶一樣,讓人心中不禁生出失落來。

  “跟著贏魚,去看看那下麵有什麽?”

  “是!”

  寄奴站起身來,轉眸看向贏魚,誰知贏魚並沒直接帶她去自己的巢穴,而是在歪頭看著她,兩雙眼睛對視半晌,贏魚突然伸出巨大的爪子在寄奴眼前晃了晃,雖說贏魚長的大了些, 但論年紀,它也隻是個玩心較大的幼崽。

  巨大的爪子晃了又晃,寄奴卻兩眼未動,眨也不眨的看著它,那雙呆滯的有些詭異的雙眸讓贏魚生生打了個冷戰。

  這樣一比,獸態的贏魚比呆滯的寄奴還要機靈幾分。

  “別玩了!帶你寄奴姐姐去瞧一瞧!”

  黑衣人發了話,贏魚隻好放下那巨大的爪子,慢悠悠的縮回了巢穴去,麵對那巨大的洞穴,寄奴毫不猶豫的跟著一同跳了下去。

  “恩主,隻有一具屍體和一個被封印的爐鼎,那爐鼎設了結界,我打不開。”

  不過片刻寄奴便從洞中跳了出來,手裏還拎著一個屍體寄奴將屍體翻了過來,那傷痕累累,陰森可怖的臉瞬間暴漏在空氣中。

  黑衣人大吃一驚,突然笑出了聲來“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你想要空青的屍體?好,反正精魄在你手,現在躺在那的也隻是一句屍體,你想要,奴家就給,你聽好了,奴家將空青藏了起來,就藏在滄海之下,日月之中,隻要你能找到,就拿去吧!”

  “夫人何苦為難與我!這要我如何去找?”

  “哼!依你的才智,不過多費些時日吧了!隻是,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拿的走。”

  “滄海之下,日月之中,指的原是這水澤!”

  這水澤在滄海閣下,白日夜晚又有太陽和皎月的倒影,正是宛童所說的,滄海之下,日月之中!

  幸而他懂得如何吸噬鮫珠中蘊含的靈力,及時領悟了遷水引流,不然得到空青的屍體還得再費周折。

  “將他帶回去,對了!千萬不要讓那顆十竅心離他太近,畢竟他是無啟靈族,萬一........總之現在緊要關頭,萬不可出差錯!”

  “是!”寄奴站起身來,拎著屍體飛身離開。

  黑衣人看了看那依舊陰氣森森的洞穴,眸中若有所思。

  “希~~”

  一聲呼喚驚動了黑衣人,“他”轉眸看向贏魚,溫和開口“乖了!這裏不適合你再待下去,不如,我帶你去一個好去處?”

  贏魚戀戀不舍的看了看身旁的滄海閣,遲疑一瞬,最終還是點了頭。

  黑衣人勾唇一笑,一股強大的靈力從“他”手中奔湧而出,將龐大的贏魚包裹其中,帶著它緩緩離開地麵。

  升在半空中的巨浪好似失去了支柱,嘩啦一聲巨響摔進了空塘中,原本已經離開的黑衣人突然又轉過身來,隔空一掌打在水澤之中,水澤波瀾依舊,看似毫無動靜,實則深水之處幽光暗閃。

  漫天黑雲漸漸散開來,一絲柔弱的月光從雲層中透了下來,將整個大地籠上一層朦朧的月色。

  滄海閣中恢複了死一樣的清冷,除了窗前已然幹涸的血漬和從林中深處飛來覓食的鴆鳥外,一切都好似從未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