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靖玥少爺      更新:2021-09-16 22:55      字數:10233
  “九莨哥哥,我跟你說哦!前幾天,青雘回來了,一身的傷,翅膀無故沒了一半,他闖進外祖父的屋子,兩人密談了許久,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後來我偷偷的去瞧,之間外祖父手裏多了這個信箋,青雘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走了,外祖父讓我保密,說是青雘回來的事情,絕對不能跟別人亂說,提都不能提。不過九莨哥哥你就不同了,就算我不跟你說,外祖父也同樣會跟你說的!”

  青雘是他大哥的坐騎,原是血梟一族的後裔,他還在蛋殼中時,便被家族扔棄了,他大哥撿回了還在蛋殼中的他,細心照料了百年,他才破殼而出,青雘和他大哥之間說是主仆,其實更勝親人的情分。

  青雘跟大哥向來形影不離,這次大哥失蹤,他也一並消失了,為什麽會突然間傷痕累累的回來,還帶回了大哥的血書!

  “九莨哥哥,你不知道,自你走了之後,青丘變的跟之前不一樣了,外祖父和雪墨兩位長老整天板著臉不出門,一見到對方便吵個不停,青丘上下戒備森嚴,處處可見巡邏狐隊,還有萬窟陣,萬窟陣外聚集了許多成年的狐狸,個個不要命的闖進陣裏,有僥幸闖出陣的還不惜命,一扭頭又闖進去。呀........這件事外祖父囑咐過我,要我別往外說的........總之,你還是快回去吧!雖然我說不上來,可我有預感,青丘似乎真的要出大事了!”

  紅蓮被赤長老慣的雖然驕橫了些,但從不說謊。

  赤長老讓他的寶貝外孫女親自來找他,說明青丘現在已經發生了內訌,三大長老之間關係僵硬眼看就要到破裂的地步。

  他很不明白,青丘立族多年,三大長老又個個沉穩,有什麽事情,能讓他們三個鬧成這個樣子?再加上大哥這封突如其來的血書,青丘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九莨哥哥你發什麽愣啊!咱們快走呀!外祖父說,讓我帶你趕緊回去,要多快有多快!”

  “等等........等等....我...我要等一個人回來..............”

  青丘的事情確實要處理,但他不能說走就走,他必須要等芸兒回來,把一切事情都跟她說明白.................

  “狐王!”

  “狐王!”

  “九莨哥哥!”

  隱藏在四周的暗衛突然闖進門來,與此同時紅蓮鬢角簪的玉簪花突然凋謝,玉石一樣的花朵在一瞬間變得死氣沉沉。

  玉簪花是青丘獨有花樹,隻開花不結果,花開如玉石,晶瑩剔透,擲地有聲,在鬢角一簪,便是天然玉石發簪,青丘女子大多都喜歡在鬢角簪一朵小小的玉簪花,喜歡的多了儼然就成了風俗。

  玉簪花,千年一開花,花開一千年,花開時,不過瞬間光景,滿樹芳香。整整一千年後,枝頭花朵紛紛凋謝,一同生,一同落,枝頭空蕩蕩無一朵例外。

  隻要花期未到千年,即便有人從樹上摘下一朵花來,無需水土供養,花朵照樣芳香,嬌豔。它一凋謝,就說明千年已過,母樹已然死去。

  故此玉簪花也稱千年樹。

  “九莨哥哥,我的玉簪花簪!”

  好好的花簪突然凋謝,這可不是好兆頭。

  看著那枯黃的花枝,他強笑道“看來是花期到了。”

  “才不是!這是我窗前的玉簪花,一年前才開的花,還不足千年,怎麽會突然凋謝........”

  不足千年而凋謝的話,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這玉簪花花的母體——玉簪花樹被毀,隻有母體被毀,玉簪花才會半途凋謝。

  “怎麽會這樣........九莨哥哥,這玉簪花是我親手種在窗前的,誰會這麽大的膽子去碰!會不會是青丘出了事?”

  紅蓮驚呼一聲,拽著他的袖口又吵又鬧,攪合的他心裏更亂了,闖進門的暗衛突然開口“狐王,赤長老突然傳令,命我們立刻護送您回青丘!”

  “我會回去,不過不是現在,我要等一個人回來,等她回來,等我把一切都告訴她,之後不用你們護送,我自己會回去!”

  青丘不斷傳來密令,他被暗衛強行押回青丘,一入青丘便被三大長老合力封在結界中。

  在那一刻,他很懊惱,沒有將要降香的話放在心上,如果早一點說,早一點告訴她,現在自己也不會這樣煩惱。

  夜深人靜,赤長老隱身前來,找他密談,看著一身傷痕的他,赤長老幽幽長歎,語重心長的勸他放棄反抗,接受狐王的位置。

  他雖然在人族遊離一番,周身戾氣被磨的所剩全無,但青丘狐二爺的名號既然打下了,自然還是有一定的威懾力。

  赤長老見勸說無效,便開門見山的問他“既然如此,我們便做個交易,你說說你要怎麽樣才能接手狐王之位?”

  他苦笑“為什麽非是我!”

  每年闖萬窟陣的狐狸,沒有一萬也有八千,能從萬窟陣活著出來的雖是少,也是有的,青丘不是有規矩在先,誰闖出萬窟陣,誰就是下一任狐王,為什麽他們不去從哪些狐王種子裏找,偏偏要他去當王呢!

  赤長老沉默半晌,心一橫,一臉鄭重看向他“按照青丘規矩,曆代狐王皆從萬窟陣中挑選,選賢不選嫡。但你可知,我們老祖為何會立下這條規矩?”

  “為了挑選靈力高的狐王.......”

  “錯!”

  話還未說完便被赤長老厲聲截斷“能闖出萬窟陣的確實都是靈力不俗的人,但我們老祖的本意卻非如此,狐王之約,隻是為了能讓你們義無反顧的闖萬窟陣,老祖真正的本意,不在誰能闖出萬窟陣,而是誰能找到陣中的寶貝。”

  “我族雖立於三界之中,但卻未列六族之內,老祖為了平天下,安天下,跟隨女媧娘娘在三界奔波半生,若論六族,我族當之無愧首選第一!”

  “可惜,當年六族初立,狼煙四起,老祖厭煩了戰爭,一心歸於平靜,帶著族人入了青丘,並立下永不入世的開族族規,六族雖覬覦我青丘的戰力和財力,但當時女媧娘娘尚在,他們不敢怎樣。而如今卻不同,女媧娘娘避世多年,餘威全無,就算青丘不入世怕也難保青丘太平。”

  他心中一驚,打了個激靈,脫口道“你們想要的不是狐王,是火靈石!”

  “對!沒了女媧娘娘的庇護,我們青丘就如刀俎魚肉,誰人不想?誰人不爭!老祖身陷混沌之時才恍然想到青丘未來岌岌可危,他及時立下狐王之約,這個秘密隻有曆代狐王和長老知曉,其餘人等,絲毫不知。”

  “九莨,你出青丘一趟,應該知道如今三界早已徹底變了,我們從避世早已變成躲世,如果世人突然想起三界中還有青丘狐族的存在,我族一脈便是第二個妖族,你想看著你的兄弟朋友被人關在籠子子任人買賣羞辱嗎?”

  “火靈石是我們青丘狐族最後的依仗,要是不及時從萬窟陣中找到它,我族的未來將在三界內如履薄冰。”

  “我大哥.........我大哥失蹤的事情........你們一早便知道?”

  他從懷中摸索出那封尚帶餘溫的血書,雖是問赤長老,但語氣中卻充滿了肯定。

  赤長老低眸覷了一眼那散發著血腥味的信箋,在他怒視的目光中點了點頭“是。”

  “那我大哥現下何處?是生是死?”

  “此事事關重大,即便你是現任狐王,我也不能告訴你,你隻需要知道他和青雘離開是為了青丘,是生是死都是為了我合族上下.......”

  一道寒光劈來,赤長老猛然一閃,雖沒傷及要害,但衣袖被其削去了一半。

  “如果我大哥出了事,我要你們幾個老狐狸去陪他!”

  赤長老覷了覷落在地上的半隻衣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讚許“你大哥在位時曾不止一次說過,若有狐能從萬窟陣中尋得火靈石,那狐必是你九莨。”

  九莨冷冷一哼,並不買他討好的帳“哼!你剛才說要與我做交易,不如說說,你我之間做什麽交易。”

  赤長老微微一笑,捋著胡子轉身走出結界“你入萬窟陣將火靈石找來,有了火靈石,青丘狐王可另選他人。隻要不闖禍連累青丘,你向往的三界六族隨你闖蕩。明天我會再來,希望那時候你能做出決定,是留在青丘當狐王還是去萬窟陣找火靈石都隨你。”

  拿火靈石換自由,雖然不劃算,但聽起來也不是很虧。

  “我去找火靈石,明天一早就去!”

  赤長老背影一滯,僵在原地,一聲歎息幽幽傳來“雖然青丘很需要火靈石,但眼下不能沒有狐王,你決定好了,不改了?”

  “這筆交易你別忘就行。”

  赤長老周身輕輕一顫,他緩緩轉過身來,細細打量著九莨,老態龍鍾的眼中滿是陌生和驚訝,好似頭一次認識他,或是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他。

  “你.......你們兄弟除了至親血脈外,竟無一相同........”

  “喔!”

  響亮的雞鳴聲打斷了九莨所有回憶,他仰麵看向夜空,遙遠的天際隱隱透出一絲光亮。

  天快亮了。

  他轉了轉手中雪白的藥丸,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喂!你幹嘛去?”一抹紅影從天兒而降。

  “他怎麽突然回來了!”

  趴在梁上昏昏欲睡的薑小豆瞄到那抹紅衣的瞬間,猛的立起身來,似被人踩到痛楚,一刹間,頭腦無比清醒。

  “阿桑,你不是在附近設了結界嗎!為什麽他回來,你絲毫不知!”

  屋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隨著薑小豆一聲微嗔,粱下那若有若無的氣息猛然一滯。

  冰冷,彌漫在無邊的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裏隱隱有衣袖翻飛的聲響,阿桑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他隱藏了氣息,速度也很快,當我察覺的時候,他已經到了。”

  薑小豆盤腿坐在房梁上,聳了聳肩,無奈長歎。

  這一聲長歎順著梁柱歎到了阿桑心中,他低眸看著空洞似的黑暗,心裏一片冰涼,方才那紅衣從天而落時,薑小豆的眼裏沒有出現常有的防備,眸中滿是驚豔和緊張。

  他見過那種眼神,曾有無數女子用那種眼神看向他。

  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期待有一天薑小豆麵對自己時也會有這種眼神.........

  粱下一片冰冷,梁上薑小豆瞪圓了眼睛緊盯著院內那對叔侄,心中打起了急鼓。

  “夜煬這家夥突然回來,莫不是發現我趁他不在薅了稚狐氅上的狐毛.?還是發現了我在他屋裏偷放了老鼠?”

  九莨瞥了瞥麵前被露珠打濕的衣角,在空中輕輕一嗅。

  “你又去長海做什麽?”

  夜煬笑眯著眼睛,手一揚,一壺酒落在九莨麵前“鬼市一人巷裏曲老頭的酒開窖了,自他大女兒接管了店鋪後,出了不少好酒,這醉天便是他們的鎮店之寶。如今天上地下僅剩這一壇了,曲老頭本來是要自兒留著,說是等到他大女兒出閣的那天再開壇,本座一眼瞧上的,還能讓他留著,直接拎著,丟給他一株老參,就當給他女兒備嫁妝了。怎麽樣,要不要試一試!”

  九莨在酒壇上敲了敲,壇裏隱隱傳出水聲“好東西!”

  “不錯吧!要不要試一試?”

  九莨微微一搖頭,餘光瞟了一眼躲梁上的薑小豆,揶揄輕笑“算了,還是留著,等你與那小女子成親時再開壇。”

  那輕飄飄一個眼神嚇的薑小豆一身冷汗,她趴伏在房梁上,低聲問道“阿桑!阿桑!你果真立了結界?剛剛九莨他.......他好像看了我一眼!”

  黑暗中傳來阿桑的聲音“他應該察覺我們在暗中監視他,雖然看不到我們,但他能猜出我在此設了結界。”

  “本座可是青丘狐王,什麽場麵沒見過,怎麽可能喜歡上她這個奸詐狡猾,一肚子壞水的家夥!”

  被露水打濕的狐毛濕噠噠服帖在身上,九莨冷不丁打了個哆嗦,這話好生耳熟,似乎在很久之前有人說過同樣的話。

  “我可是青丘的狐二爺,什麽美人沒見過,怎麽會喜歡上那個文不成武不就,傻了吧唧的榆木腦袋,”

  對了!想起來了!怪道這話如此耳熟,原是他當初說過的話。

  九莨低眸苦笑“咱們青丘的狐狸,一窩一個樣,都喜歡口是心非。”

  “你呀!你怎麽不隨你父親一點好,瞎跟我這個叔父學什麽!”

  九莨直徑穿過夜煬,走出院去,走到拐角處突然停了下來。

  他轉眸看向夜煬,開口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每年月圓之日,你都會去翼澤祭拜,年年風雨無阻。我曾問過你,但你隻說那墳塋裏躺著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其他絕口不提,我實在是好奇,能讓你如此用心的人究竟是誰,那蓋著白布的碑上到底又刻了什麽?” ”

  夜煬勾唇一笑,火紅的麵具上籠著一層淺白的月光“躺在那墳裏的,是個執著的傻瓜,可憐的笨蛋!”

  九莨聳聳肩,轉身走進黑漆漆的拐角“雖不知道是誰,但能讓你這混蛋小子上心,說明那個人對你很重要。”

  夜煬望著那空蕩蕩的拐角,久久未能收回目光“確實重要...........”

  “小豆,他們都走了,現在怎麽辦?”

  “他們散,咱們也散!”

  薑小豆翻身從梁上跳下,拍了拍阿桑的肩膀,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嗯.........天快亮了,我要去躺著好好睡一覺,記得巳時之前叫醒我,對了!你要好生盯著九莨,他允我的醫藥費可還沒給呢!萬不能讓他給跑了!”

  “等九莨把醫藥費一結,在從夜煬口中問出我的解藥,這一頁就算翻過去了,哎呀.......想想我以後的大好時光,這心裏別提有多美了!”

  薑小豆的算盤還沒打完,守在一旁的阿桑猛然站直了身子,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怎麽了?”

  阿桑把薑小豆擋在身後,滿眼戒備盯著空蕩蕩的後院,指間玉韘微微閃動著寒光。

  “呦!這反應當真不錯,一眼就看破了本座的幻術?”

  夜煬?

  屋中突然響起了妖治的笑聲,那聲音忽近忽遠,忽強忽弱,似千裏之外,又似近在咫尺,薑小豆從阿桑身後探出腦袋四下張望,空中又傳來一聲輕嗬,她察覺身邊有異,猛然一扭頭與硬邦邦的酒壇撞了正著。

  “咚!”

  “呀!”

  薑小豆悶吭一聲,捂著發麻的鼻子,痛的止不住往回倒吸涼氣。

  夜煬忙拎起酒壇,小心翼翼的晃了晃,見酒壺無事才放下心來“幸好,幸好,萬一這酒壇打碎了,這壇好酒也就浪費了!”

  薑小豆翻了個白眼,捂著鼻子轉身便走。

  好女不吃眼前虧,這廝一看就是來找茬的,還是先走為上!

  “想做爛好人得有實力才行!”

  薑小豆腳下一滯,眸中快速閃過一絲慌亂,她慢悠悠轉過身,臉上一片迷茫,好似聽不懂夜煬說的話。

  “什麽好人?”

  夜煬勾唇一笑,伸手在她麵前一攤,修長的長指上捏著一顆雪白的丹藥,阿桑瞳孔一縮,不動聲色的看薑小豆。

  “這藥丸是你親手煉製的,你不會不認得吧!”

  “認得。”

  “那人族女子被蓇蓉草傷了肉身,三魂七魄也被強行打散,現下輪回封印也破了,此刻的她早已跳出六族之內,是人卻又不是人的異類,今生一過,她便會魂飛魄散,再無生機,即便是盤古大帝也沒法扭轉乾坤。你倒是厲害,拿顆強身健體的補藥,胡言亂語兩句,就說有辦法,薑小豆,你到底想幹嘛?”

  薑小豆捂著發脹的鼻子,悶聲不解道“你不是出門剛回嗎?怎麽知道的這麽細,難道你在女媧廟安插了眼線監視我?”

  “嗬!你覺得你配嗎?”

  薑小豆眼珠咕嚕一轉,無意覷見了聚在牆角清理灰塵的無淨蠱,突然間恍然大悟。

  她就尋思這無淨蠱怎麽整天老是在她身邊打轉,原不是自己太邋遢了,而是夜煬這廝在命令它們監視自己!

  薑小豆捏了捏隱隱作痛的鼻子,見沒有骨折便放下心來,她拉過一席破草席,正對著夜煬盤腿坐下,大約覺得自己氣場不夠,順手揪根稻草叼在口中壯壯氣勢。

  “九莨對那女子用情至深,為了能在輪回中再續前緣,他連上古禁術都盜取了,我擔心他接受不了那女子魂飛魄散的事實,萬一做了傻事就不好了。”

  “所以,我讓阿桑拿藥給他,為的就是給他一個念想。”

  夜煬不屑哼道“人死燈滅,天命如此,你給他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念想?不如說是空想........”

  “你怎知不能實現?”

  薑小豆好似受了什麽刺激,突然嚴詞反問夜煬,往日的嬉笑無賴樣一掃而光,眉間不怒不喜,身上散發著令人不敢小覷的壓迫感。

  “輪回轉世,滄海桑田,在這漫長的時間裏,總會有辦法。我是騙了九莨,給他一個看似根本不肯能實現的念想,在你看來這也確實是不可理喻的瘋話,但對他不一樣,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就是這句瘋話,隻有相信彼此還有機會見麵,總會有辦法見麵,這個念想就不是空想,也隻有這樣,他才會不擇手段的活下去。”

  “你問我想幹嘛,我是有私心,但除了私心之外,我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想讓他活著,不擇手段的活下去!”

  夜煬凝眸看向薑小豆,纖細的狐狸眼中滿是探究,雪白的丹藥在他修長的指間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突然間,他唇畔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眸中閃過一絲意欲不明的光芒。

  薑小豆心底一虛,錯過他投來的目光,捧上一抹油膩膩的諂笑“怎麽樣?猛然這樣一聽,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還不錯?”

  隻一瞬間,氣場全無,她又變成了街頭無賴,那變臉的速度著實太快,太真實了些,莫說夜煬,就是一直守在旁邊的阿桑都不禁懷疑,剛剛那震懾人心的壓迫感,是不是錯覺。

  夜煬收回目光,眉眼間滿是嫌棄。

  “正經不過三句話,你這種女人怎麽可能嫁的出去!”

  “要狐王費心,小的真是榮幸呀!哎哎哎!別走啊!”薑小豆伸出髒兮兮的小黑爪猛的一攔,那妖豔的紅裳瞬間停下,一道冷颼颼的目光瞬間射來,薑小豆倒是不怕,搖了搖髒兮兮的黑手,衝他嬉皮笑臉。

  “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那我想知道的,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了!”

  “你想問解藥?”

  薑小豆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反問他“當初你說隻要見到九莨就會把解藥給我,如今都數不清見了多少麵了,我多次討要未果,難道我猜不出你根本就不知道這蠱蟲的解藥!”

  “聰明,不過你放心,雖然本座不知道解藥,但知道相克的毒藥,以毒攻毒是風險了些,不過.......”

  狐狸眼彎了又彎,夜煬唇畔勾起一抹妖治“不過並不致死,所以,你盡管放心。”

  薑小豆“.......................”

  放心你妹!這語氣,明顯的就是要往死裏整她!

  “九莨到底是誰?”

  笑彎了的狐狸眼微微一僵,夜煬笑道“青丘狐族,本座的叔父。”

  “不止吧!”

  窗外風聲漸弱,薑小豆斜眼覷了覷門外黑漆漆的拐角突然意提高了聲音“冒犯了幽都還能全身而退的,說他是普通狐輩,誰會相信?”

  夜煬笑眯著眼睛,瞟了一眼冷戚戚的空院,輕嗬一聲“嗬!這麽好奇,你怎麽不自己問他?”

  “他對自己的過去似乎有些芥蒂,除了九莨這兩個字外,沒有任何隻字片語。一次不成便罷,我若再厚著臉去問,跟他之間好不容易拉起的情義怕是要斷個幹淨!”

  薑小豆轉眸看向夜煬,笑盈盈的眼底蕩著一絲正色“所以,狐王殿下你能不能告訴我,九莨到底是誰?”

  夜煬轉眸看向門外,揚聲道“都問到本座這兒了,你看是你自己來說,還是本座替你說?”

  一抹黑影從拐角轉了出來,正是九莨本狐。

  夜煬勾唇一笑,撇眼瞟了瞟笑容諂媚略帶不安的薑小豆“有人想聽,不知你可願一訴?”

  九莨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麵色冰涼,眸中暗湧流動,他沉思一瞬,眼底微微一緩,轉眸看向薑小豆。

  “小豆想知道什麽?”

  薑小豆微微一愣,實在沒想到冷臉走進門的九莨會突然這樣溫和問她。

  “青丘是個天靈毓秀的地兒,三界多有傳聞,說即便是在青丘邊界拔根野草拿到人間也是能救命,更何況你是狐族長輩,再是不堪,也不至於狼狽如此。當初你說是因為上古禁術反噬了你靈力根基,一開始我以為當真如此,在與你相處之後,我便發現事情似乎沒你當初說的那麽簡單。”

  薑小豆瞟了瞟坐在一旁一言不發,似笑非笑的夜煬,清了清嗓子。

  “你是當今狐王的叔父,青丘一脈的老人,再是不濟也應當與長老們旗鼓相當才是,可你現在周身靈力弱不可言,從上到下全無狐族氣息,最奇怪的是,我絲毫察覺不到你體內有內丹的存在,就像是.......人間未開蒙的凡狐一樣。依你的輩分,就算是盜用了上古禁術,也不可能被反噬如此地步,所以,你一定是隱瞞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當然了,我薑小豆與你非親非故的,一味追問你的事情確實不妥,隻是你要理解,畢竟現下六族之間劍拔弩張,狼煙一觸即發。我隻是個世外人,不想招惹什麽禍事,你身份特殊,我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你相交,萬一哪天說禿嚕了嘴,被有心人聽到,我會死的很慘。你告知一二,我心裏好有個底,出門之後不至於口無遮攔,招惹禍端。”

  九莨微微一笑,溫和搖頭“如今青丘已立新主,我的事情早已成為過去,說說也沒什麽,畢竟你也不是外人,咱們雖不是親族,也是一家人。”

  嗯?

  這話聽著是親切,可一琢磨怎麽這麽變扭?

  “我是青丘前任狐王。”

  薑小豆心中大震,眉間笑意逐漸消失,雖然她料定九莨絕非普通狐輩,但怎麽想都沒想過他竟是上一任狐王,青丘舊主。

  “震.........震天.....狐王?!”

  “是。”

  九莨微微一點頭,眸中一片淡然,即便現在青丘已立新主,但震天狐王這個名號在六族中仍是餘威不散。三界如此忌憚的名號,而他卻輕描淡寫輕輕回應了一聲嗯。

  震天狐王對九莨來說,似乎沒有任何榮耀,倒是隱約間她察覺出一絲嘲諷。

  “一入萬窟陣,生死不由己。我在萬窟陣中徘徊許久,一身靈力悉數耗盡,全憑內丹吊著性命,在陣中我感應到芸兒離世,悲痛之際便起了自戕的念頭,我以內丹為祭,勢必要焚了那萬窟陣。想活的時候活不了,想死時卻陰差陽錯,稀裏糊塗闖出陣去。雖然這條殘命未散,但沒了內丹的我,根基徹底毀了,這一毀,便一直毀到如今,周身靈力微弱不堪,就像是一盤散沙,無論怎麽扶也扶不起來。”

  難怪她心中一直不解九莨為何會順利盜取上古禁術,原他就是震天狐王本尊,上古禁術不是盜取,而是私用。

  “你早已從輪回中找出她,曆經一世,你應當看開才是,為何還要在輪回中苦苦尋她?即便是尋到了也不長久,重蹈覆轍不覺得累嗎?”

  九莨沉默許久,眸中閃過思緒萬千,他苦笑一聲,輕輕說道“我欠了她許多,再不還,真的就沒機會還了。”

  第一世,他拍著胸脯向她保證“等你出宮了,咱們就拜堂成親。”

  她眸中一亮,歡喜點頭。

  第二世,他在輪回中尋到她,她變得成了另外一個人,看向他時眼中滿是陌生,他絲毫不泄氣,對她死纏爛打。

  “芸兒,我會等,等你想起我,等你再次愛上我,到時候我們就成親。”

  她是想起了他,也愛上了他,但他卻因幽都之主的警告,被強行押回了青丘。

  他欠她一個交代,欠她三跪叩首,欠她一世陪伴。

  雞鳴聲一聲高過一聲,阿桑覷了覷天邊的魚肚白,一雙清瞳不由自主的看向空蕩蕩的拐角,不知為何,他心裏突然騰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九莨轉眸看向窗外,一伸爪子“天要亮了,把藥還給我。”

  “這藥是假的,護不了她要散的魂,留不住她要去的魄,我......騙了你..............”

  九莨接過那雪白的丹藥,淡然一笑,眸中無波無瀾,似乎他一早便知道薑小豆騙了他。

  “人族善智,其心難測,六族中算的上是最睿智一脈,神族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命幽都興建地府,掌控人族轉世命脈,還聯合其他四族齊力創造了輪回封印來牽製人族。日後人族即便不服,也無法真正反抗,顧及子孫命脈,隻能忍氣吞聲,委屈求全。”

  “我雖在青丘就不出門,但六族根底還會知曉的,輪回封印是其他五族合力成,其中威力如何我心知肚明,哪裏是一顆藥丸就能解決的事情。”

  九莨轉身走出門去,金燦燦的陽光下,墨黑的狐毛隱隱折射出透明的光亮,那離去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不真實,似夢似幻。

  窗外漸漸亮起來,一束暖暖的陽光照進屋內,夜煬看著九莨離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我去準備早飯。”

  阿桑低聲說了一句,轉身走出門去,屋內兩人皆是心事重重,誰也沒有在意阿桑的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薑小豆突然長長一歎,無奈搖頭“青丘狐狸的確聰明,可也都太死心眼,一根筋了些!”

  這一句話連捎帶夾,把青丘一窩狐狸都給得罪了。

  夜煬瞟了她一眼,難得沒有反駁她的話。

  “那顆丹藥是顆補藥不錯,但裏麵我加了些別的東西,人服下會忘記自己心底所愛,九莨他”

  “就你那些雕蟲小技能瞞得了誰?他有自己的打算,用不著你操心.”

  夜煬站起身來,逡巡四周,最後目光落在薑小豆身上,薑小豆被他看的有些發毛,從地上一咕嚕爬起來,攏著衣襟,滿眼警惕。

  “幹嘛這樣看我?”

  夜煬收回目光,反手一甩,一張略帶餘溫的朱紅大銀票“啪!”的一下貼在她額頭上。

  “照著這錢去置辦一身頂好的衣服,要敢剩下一文錢,本座就用鐵鏈把吊你在日頭下一曬整天。”

  薑小豆揉了揉有些發麻的額頭,低眸一瞧銀票上的數額,心中萬千怨言瞬間煙消雲散,不但如此還生出不少歡喜。

  “這.........這麽多錢都是給我的?我....我蹲一年的點也騙.....掙不了這麽多!”

  看著薑小豆那幾乎要扯到耳根後頭的傻笑,夜煬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一張朱紅大銀票甩到薑小豆手中。

  “人族的娶嫁規矩本座不懂,你拿著錢去置辦,不夠了問本座來拿,剩下的就賞你了。”

  “娶嫁!給誰置辦?”

  薑小豆剛問出口便明白過來,笑嗬嗬的捏著銀票就往懷裏揣。

  “是九莨和那女子的吧!這事你交給我就放心吧!我保證給你辦的妥妥的!不過,九莨他可未曾說過要成親,可別咱們張羅好了,他不依。”

  “等他開口什麽都晚了!你去準備,今晚就拜堂成親。”

  “這麽急!”

  “大婚一切以人族禮儀為重,時辰就定在戌時,等本座回來要是看不見喜堂,哼!”

  能用錢辦好的事都不是事兒!薑小豆拍著胸脯,揚聲應下“交給我您就放心吧!”

  夜煬轉身走出門去,走至門邊忽想起了什麽,突然回眸邪魅一笑,笑容中滿是威脅。

  “記住最緊要的一條,大婚之時,你若敢穿著這身破爛,丟本座的臉,本座就把你泡在酒壇裏釀酒。”

  那聲音難得溫柔,說出的話卻讓薑小豆打了個冷戰。

  “明.....明白.......”這話說的好像哪裏不對勁?

  薑小豆一臉乖巧,看的夜煬甚是滿意。

  “真乖!”

  夜煬似有要事在身,出了門駕朵雲急匆匆離去,薑小豆腦筋突然開了竅,突然發現那裏不對勁。

  “哎!什麽叫做丟你的臉!”

  薑小豆樂滋滋的拿出那兩張朱紅銀票在手裏數來數去,那數錢的架勢,似乎她手中拿的不是兩張而是幾十張。

  “小豆!”

  阿桑端著洗好的野果突然出現,見了薑小豆手中的銀票沒有半分喜悅,反而一臉凝重,眉間憂心忡忡。

  “怎麽了這是?”

  “那女子醒了!”

  他輕飄飄一句話似旱天響雷,轟的一下在薑小豆心中炸開了花,拿到手中的果子“咕嚕!”一下滾落到稻草堆裏。她看了看窗外逐漸升起的太陽,剛被銀票捂暖的心瞬間變得冰涼。

  “阿桑,現在是什麽時辰?”

  “卯時一刻。”

  薑小豆低眸看了看手中的銀票,恍然大悟“青丘的狐狸果然精明!”

  按照藥性那女子應當是巳時醒來才是,現在才卯時就醒了,可見輪回封印一破,所有的事情都不受控了。無人能控製的住的話,也就意味著那女子隨時都會魂飛魄散。

  夜煬原一早便猜到事態會轉變的這麽快,難怪了非要今日就安排九莨他們成親。

  “小豆,你怎麽了?”

  薑小豆思慮一瞬,把銀票一分為二塞到阿桑手中。

  “阿桑,我需要你出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