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繁星的睫毛抖了抖，沒說話。

  封雲霆的臉色驟然間陰沉了下來，時繁星偏過頭偷偷看了他一眼，隻見他緊緊抿著唇，原本就刀刻似的下頜線輪廓更加淩厲，整個人似乎都散發著一陣冰冷的氣息。

  “別看我，看路。”封雲霆道。

  偷瞄被抓包，時繁星趕緊收回目光，偏頭看向窗外。

  H市真的跟她離開的時候大不一樣了，這條路是之前他們上學的時候必經之路，原先封伯伯其實是配了車和司機的，但是那個時候他們要偷偷談戀愛，自然是想著法子的逃脫出父母的視線內。

  封雲霆買了一輛自行車，很酷炫的款式，純黑色，每天都趕在司機起床之前來找她，站在她的窗台下麵，用小石子砸她的窗戶。

  那是她們的暗號。

  山地自行車沒有後座，封雲霆就抱著她坐在前麵的橫梁上，腳下一蹬，自行車無聲無息的滑出去，通過的就是眼前這一條並不算太寬敞的馬路。

  “……我記得以前這條路上種滿了木棉花，開的特別好看。”

  封雲霆也往外看了一眼，語氣還是不怎麽好：“木棉花好看是好看，但是容易落在地上被行人踩來踩去，弄的鞋子和馬路都髒兮兮的，後來就都換成了榕樹。”

  時繁星點了點頭。

  榕樹是H市隨處可見的樹種，榕城大酒店也是因為這個而取得名字。

  巨大的榕樹有長長的根須，是從樹枝上垂落下來的，遠遠看去就像是美人的發。

  “對了，你剛剛說，配型有消息了？”

  封雲霆看了她一眼，“你願意上我的車，就是因為這個是嗎？”

  “不然呢？”

  “我還以為你想起了木棉花，總歸還是能有些許的念舊。”

  時繁星道：“現在不是念舊的時候。”

  他冷笑著別看臉，目光直視前方，再也不看她：“……凡事在H市的醫院有血液檢查記錄的，全都篩查過了。”

  時繁星急急問道：“結果怎麽樣？有配型上的嗎？他要多少錢？”

  “沒有，”封雲霆說這句話的時候微微蹙著眉：“目前為止，一個配型上的都沒有。這個配型真的很難，就算是親屬都不一定能配上，更何況是陌生人，幾乎跟大海撈針沒什麽區別。”

  “那怎麽辦……”

  “我已經讓人擴大範圍去找了，H市找不到，就去其他城市找找。”

  時繁星頹然的靠回了座椅靠背上，無奈的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你能告訴我，為什麽這個小辰跟你非親非故，你卻要大費周章的救她嗎？就單單是因為你可憐她，看不得這個小小的生命離開？”

  “……我其實沒有那麽偉大，也是有私心的。”

  “什麽私心？”

  “……”

  封雲霆看她不說話， 心中已經了然，他篤定道：“跟先生有關。”

  時繁星有些驚訝：“你怎麽知道？”

  “每次你沉默不語的時候，都跟他有關。”封雲霆道：“剛剛我問你們是不是住在同一間臥室裏，你就沒有回答我。”

  時繁星張了張嘴，想解釋，卻又覺得有些無力：“我跟先生的確是住在同一個臥室裏，但是他很忙，我也很忙，就算躺在同一張床上，我們也並沒有……算了，我跟你解釋這個做什麽。”

  吱——

  一個急刹車。

  時繁星感覺自己整個人差點被扔了出去。

  她的第一反應是去查看兩個孩子，好在他們都在兒童座椅上，都好好的，沒什麽大礙。

  她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許的不滿：“車上有孩子，開車穩一點，可以嗎？”

  封雲霆的麵色有些複雜，確認了孩子們都沒事之後，才轉而問她：“你說，你跟先生沒有過？”

  時繁星咬著唇：“你問這個做什麽？”

  “哈哈哈哈！”封雲霆的臉色瞬間晴朗起來：“幾個月了，你們都沒有？是他……不行吧？”

  時繁星板起了臉：“你能不能放尊重一點？”

  封雲霆點頭：“也對，死者為大，應該尊重的。不過你們沒有過夫妻之實，我還真的是很意外。小星星，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個男人如果不碰一個女人，要麽是因為不行，要麽就是因為根本不愛她，你猜先生是哪一種？”

  “還有一種，是他很尊重我，隻要我沒說可以，他就不會碰我。”

  “你信？”

  “我為什麽不信？你那個時候不也是一樣，到了我們快要結婚之前才……”

  說到往事，兩個人都是一頓。

  青春的過往，總是被鋪在心髒的最底層，隨著年齡慢慢長大，這段記憶就被塵封，落了灰，也埋的越來越深，隻有裏麵的當事人能觸及的到。

  這樣的人，在他三十多年的時光裏，能有幾個？

  封雲霆悵然道：“小星星，我們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時繁星苦笑：“因為命。”

  “你還怪我嗎？真的，一輩子都不能原諒我嗎？”

  “我連自己的一輩子有多長都不知道，沒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所以，一定是要等到我們都走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你才會告訴我答案？”

  時繁星道：“其實也不用這麽執著的，生命太長，時光卻很短，好好過日子吧，你現在的生活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你的產業那麽大，給你工作的員工少說也有幾萬人，少一些傷春悲秋，過好現實比較重要。”

  滴——

  後麵傳來尖銳刺耳的車喇叭聲，無聲的催促。

  封雲霆剛剛就把車停在路邊，現在是下班高峰期，後麵壓了好幾輛車。

  時繁星催促道：“快開車吧，不要耽誤後麵的人。”

  車子緩緩發動，重新駛入正確的道路裏。

  兩個人都沒說話，車子裏出奇的沉默。

  兒童座椅上的兩個孩子並排坐著，也安安靜靜的。

  時繁星皺了皺眉，提醒封雲霆：“以後在孩子麵前不要說那些話題。”

  封雲霆心裏堵著氣，故意挑眉問道：“哪些話題？”

  “就是……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你幼稚不幼稚？”

  “你第一天認識我？”

  時繁星懶得再理他。

  封雲霆這個人，如果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除了封伯伯和封伯母之外，那就是她了。

  或許是天才總是有些脾氣的，封雲霆的性格其實很複雜，在他們熱戀的那段時間，他是全世界最溫柔的男人，說話都輕聲細語的，生怕嚇著她。

  可後來他們決裂的時候，他又是那麽歇斯底裏，青筋都鼓了起來。

  而現在？

  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七歲的封雲霆，幼稚又霸道。

  少年時代的他啊，時繁星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不知道其他男生的少年時代是怎麽樣的，封雲霆就是那個樣子，天之驕子，又是學校的風雲人物，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可是骨子裏卻十分反叛，年年都是第一，但年年都讓老師頭疼。

  也不知道現在他那些員工看到像是一座大冰塊一樣的他是什麽感想，十七歲的封雲霆估計也沒想到，他長大了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思索間，榕城大酒店已經到了。

  時繁星推開車門準備下車，卻被封雲霆拉了一下，他似乎也並沒有打算多做糾纏，隻是提醒她，自己還有話要說。

  時繁星停住動作，等他的話。

  “林伯打來電話，說爺爺已經好了一些，周六讓我帶著你和孩子們去看望他。”

  “……周天行嗎？”

  “周六你有約？”

  “……嗯。”

  封雲霆的表情又不對了：“約的誰？陸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