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繁星如夢初醒，“……瞎說的。”

  “先生他手臂也有傷？”封雲霆已經猜了出來：“他是左手還是右手？”

  “……左手。”

  “那也是真的巧，跟我一樣，”封雲霆又問道：“是什麽原因傷的？”

  時繁星搖了搖頭：“他不肯告訴我。”

  “……嗯。”

  “那你呢？你的手臂是怎麽傷著的？”

  “車禍，”封雲霆道：“你去國外之後，我出過一次車禍，有點嚴重，不過現在基本上沒什麽問題了。”

  時繁星點了點頭。

  聽起來，似乎比先生的傷要輕一些。

  先生的手臂她曾經偷偷看過一次，整個手臂的形狀都改變了，與其說是不小心撞傷的，更像是被誰惡意攻擊過一樣。

  而可悲的是，到現在她仍舊不知道先生的手臂是怎麽受傷的。

  這似乎要隨著他的去世成為永遠的秘密。

  封雲霆的語氣溫柔了些：“從你的描述中我大概能猜得出來，先生不告訴你他受傷的原因，應該是怕你擔心。”

  時繁星 扯了扯唇角，輕聲道：“沒想到你還會為先生說話，我還以為你……”

  “以為我什麽？”

  “……沒什麽。”

  封雲霆道：“以為我會恨他？”

  “……”

  “我說過，嫉妒是實打實的，但是我不恨他。在你最無助的時候，是他出現拯救了你。如果沒有他，說不定我們現在連站在這裏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從某種程度上方來說，我甚至應該感謝他。”

  時繁星舔了舔唇，道：“這跟你沒關係，這是我跟他的事，我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不用因為我而感謝誰。”

  劃清界限，是她的底線。

  不管是陸廷還是封雲霆，她都一視同仁。

  她是個有丈夫的人，她的丈夫是封雲回，這個名字還是她來取的。

  封雲霆聽出她話裏的疏離，也十分配合，“你先洗澡吧，我出去了。”

  時繁星抬頭看他的時候，封雲霆已經推開了浴室的門走了出去，再從外麵把門關好，給足她尊重。

  “……我很快的。”

  “嗯，”他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悶悶的，有些模糊，“不著急。”

  浴室裏，已經被溫熱的水蒸氣蒸騰成了一片煙霧蒙蒙，她用手摸了摸浴缸裏的水，溫度正好。

  她的體溫偏涼，洗澡水的溫度也比平常人的要涼一些——這是她從小到大的習慣，而他還記得。

  快速寫了個戰鬥澡，她用浴巾包裹好自己，小心翼翼的推門走了出去。

  客廳裏靜悄悄的，卻能聽到沙發處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封雲霆側躺在沙發上，他身高腿長，這個沙發對他來說太過狹小，上半身還能好好躺著，一雙大長腿卻無處安放，隻能往一側垂在下頭，整個人的姿勢看起來就很別扭很不舒服。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沉沉的睡著，睡著的時候眉頭微微蹙著，雙手抱臂環在胸前，她曾經在哪裏看到過，這個睡姿說明人很沒有安全感。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溫度，封雲霆悠悠轉醒。

  怔忪了好幾秒，定定地看著她，眼中似有疑惑：“小星星？”

  “嗯，我洗完了，你快去吧，別著涼了。”

  “啊……”封雲霆用力揉了揉額角，頭痛欲裂，也終於恢複了理智：“好。”

  “……那我先回臥室了。”

  “嗯，”封雲霆突然問道：“你屋子裏用的是什麽熏香？”

  熏香？

  有孩子的情況下，她從來不用熏香。

  “什麽都沒用。”

  “可是空氣裏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讓人昏昏欲睡。”

  時繁星道：“你應該是工作了這麽久很疲憊了，洗完澡就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封雲霆遲疑了一會兒，似乎想要說什麽，最後卻還是全都吞下肚裏，順從的點頭：“你放心，我很快，出來就走。”

  時繁星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臥室。

  白天還好，她能清楚的辨別先生和封雲霆，可是一到夜晚，她就有些迷亂。

  ……太像了。

  如果不是聲音不同，她恐怕真的會認錯。

  想到這裏，她在腦海裏又複習了一遍先生的聲音，牢牢記住。餘生還有那麽長，她真的怕記憶會被歲月磨光，她連先生最後的一絲聲音也抓不住。

  “媽媽？”小陽穿著小奶牛的睡衣，揉著眼睛從臥室裏探出一個頭來：“爸爸又走了嗎？”

  “沒有，他在洗澡。”

  小陽立刻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爸爸又出去打壞人了，以前他就總是這樣，天還黑著就離開了，媽媽，我今晚想要爸爸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時繁星有些無奈：“爸爸明天還要工作，晚上需要休息，下一次再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好，”小陽乖巧極了：“可是媽媽，我就是想讓爸爸陪我睡一天，就一天，以後我都乖乖聽話，可以嗎？”

  孩子的乖巧，總是讓她這個當媽媽的時不時覺得很愧疚。

  她欠了小陽一個完整的童年，更虧欠了他一個完整的家庭。

  除了先生在的那幾個月之外，他幾乎沒有享受過任何一天的父愛，也難怪孩子看到爸爸之後就如此黏人。

  時繁星張開雙臂，抱了抱兒子：“小陽，你還記得爸爸嗎？是給你買書包，買鋼鐵俠的那個爸爸。”

  “記得啊。”小陽點頭，有些不解，指了指浴室的門：“他不是在洗澡嗎？”

  “不對，這個爸爸是舊爸爸，跟他不是一個人。”

  小陽歪著小腦袋想了想，“媽媽，我有點分不清了。”

  時繁星的心微微有些酸楚。

  離開國內的時候，小陽隻有五歲多，而跟先生相處的時間又太少，孩子對他的印象不深，而封雲霆的長相酷似先生，孩子分不出來也情有可原。

  她隻是替先生覺得有些可悲，好像他存在過的印記，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淡了。

  到最後，是不是就隻有她一個人會記得？

  曾經有一個人，來到過她的生命，把自己所有的愛和疼惜都給了她，然後去了遙遠的星球，再也回不來了。

  跟先生相關的人，還有誰呢？

  她算一個，恩人邢叔算一個，還有就是小周。

  可現在小周根本找不到人，邢叔也銷聲匿跡，那段記憶連個為她佐證的人都沒有。

  “媽媽，你怎麽哭啦？”

  “沒有，媽媽沒有哭，你看錯了。”

  小陽想要伸手摸了摸她臉上的淚痕，剛伸出手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抱了起來，小家夥嚇了一跳，可是等到看清了抱著自己的人時整個人都驚喜尖叫：“爸爸！”

  “噓，”封雲霆壓低聲音道：“不要吵著妹妹和外婆睡覺。”

  小陽連忙捂住口鼻，小小地用氣聲問道：“爸爸，媽媽好像哭了……”

  “沒有，你媽媽很堅強，比我們想象的都堅強。”

  小陽扁了扁嘴：“爸爸，你今晚能留下來陪我一起睡嗎？”

  “怎麽了，害怕？”

  “不是，我是男子漢，我才不怕！”小陽爭辯道，忽而又意識到自己激動之下聲音又變大了，又連忙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我就是也想體驗一眼，醒來的時候有爸爸陪在身邊的感覺是什麽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