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繁星沒說話。

  隻是說：“雖然不是我生的，但是她從小在我身邊長大，她就是我的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她竟然看到封雲霆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複正常。

  時繁星揉了揉自己又麻又痛的手腕，疼痛讓她清醒了一些。

  她一定是看錯了。

  封雲霆有什麽可高興的。

  他卻還在記掛著自己的母愛會被稀釋，會對小陽和小圓月缺少關懷。

  她繼續說道：“她跟小陽和圓月一樣都是我的孩子，我對每個孩子的愛都是百分之百的，一點點都不會少，三十歲出頭的男人是黃金時期，就算不是吳小姐，以後還會有張小姐李小姐，你還會有其他孩子。而我不一樣，小陽和圓月就是我的命，我不能失去他們。”

  演唱會終於結束了，有粉絲們熙熙攘攘的從體育館裏走了出來，一個個年輕的女孩子互相嬉笑著，分享著自己剛剛拍到了偶像的正臉，還有一個粉絲被抽中了可以跟偶像合影的機會，當場激動到痛哭，被其他幾個女孩子攙扶著走了出來。

  年輕可真好啊。

  可以為自己愛的人縱情呐喊，肆意哭泣，不用顧忌任何，也不用考慮那麽多。

  年少的愛不就是這樣嗎？簡單又直接，狂熱又瘋狂。

  但是生活終究還是生活，在體育館裏的瘋狂最終還是會變成一場夢，等到這些年輕的女孩子們結了婚，有了孩子，被柴米油鹽醬醋茶磨平了少女的棱角，變成一個一個灰頭土臉為生活而奔波的主婦，跟自己的丈夫吵架、憤怒，為孩子操碎了心。

  夜深人靜，偶爾回憶起來今天的瘋狂，其實也是個不錯的事，至少還能用曾經來做一場夢，緬懷自己的青春。

  可她就不一樣了。

  她的青春全都傾注在封雲霆身上，後來好不容易終於逃離了，她也有了先生，以為從此能夠開啟一段全新的生活。

  她以為老天終於放過她了，給她關上了一扇門，總歸是還留了一扇窗。

  可是沒想到事到臨頭，這扇窗也別關的死死的，釘上了結結實實的木條，連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就連先生留給她的，僅有的那一點點可能的延續，都……

  時繁星心裏一陣刺痛，連帶著腹部也開始疼了起來。

  記憶中，冰冷的機器探入自己的身體，把她和她的希望全都打碎，攪亂，最後連同她的靈魂一起吸走。

  “小星星，你怎麽了？”封雲霆看出她不對勁，探身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怎麽全都是汗？是肚子疼嗎？還是……癌症複發了？”

  都不是。

  她曾經以為，癌症的疼痛可以要人命。

  可是三年前她躺在異國他鄉的醫院裏，跌倒在地跪下來卑微的哭求著，卻還是被強硬的按在了病床上推進了手術室裏那一刻，她才明白——

  這個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痛外也有痛。

  封雲霆擔心不已，探身過來想要抱她：“我先送你去醫院吧。”

  時繁星偏了偏頭，揮開了他的手，冷聲拒絕：“不用了，你開門，讓我下去。”

  封雲霆怒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麽逞強？”

  “我如果不逞強的話，我根本活不到現在，更不會有圓月，而小陽也早就死在了國外，你連你有個兒子都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封雲霆緊抿著唇，沉沉吐出一口氣，認命的苦笑：“你還是恨我的。”

  “我的心太小，隻能留給一個人。”

  封雲霆聽懂了，“你的意思是說，你的心裏隻有那個先生，連恨我都不屑，對嗎？”

  腹部的疼痛來得快，消散的也快。

  突然的劇痛慢慢退去，她的神色也漸漸恢複正常：“……對。”

  “就算他死了，你也要把他裝在心裏一輩子，對嗎？”

  “對。”

  “那陸廷呢？”

  “我早就說過，我跟陸總並沒有什麽男女關係。”

  “那為什麽你肯跟他走，卻不願意跟我走？你寧願坐他的摩托車，卻不願意坐我的車，三番五次的要下去？既然你不屑於恨我，這麽不在意我，那我跟陸廷的分量應該差不多，在你心裏都是不重要的人，為什麽還要被你區別對待？”

  時繁星舔了舔唇：“因為……他那天騎的那輛摩托車，先生也騎過。”

  “……就是因為這樣？”

  “就是因為這樣。”

  “居然是因為這樣……”封雲霆苦笑著搖頭：“輸給一個死人，我認了，可是輸給一輛摩托車……我可真是……沒出息透了。”

  時繁星緩了一會兒，情緒也漸漸平複了下來。

  她抬起頭，看向封雲霆。

  他半跪在駕駛座的座椅上，高大的身軀被逼仄的車廂壓得艱難的彎著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封總此時顯得格外狼狽和不堪。

  而他低下頭，斂住眉目微微蹙眉的表情，真的……像極了先生。

  “小星星，你在看我嗎？”封雲霆也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睛：“你為什麽用這麽悲傷的神情看著我？”

  時繁星像是被電了一下，快速收回了目光：“沒有，你看錯了。”

  “是嗎？”

  “嗯。”

  封雲霆頹然地跌坐回了椅子上，解開了車門的鎖：“你走吧。”

  時繁星的手握在了門把上，下一秒就要推開車門。

  “那個孩子……”封雲霆頓了頓：“我會盡力想辦法幫忙的，你別擔心。”

  “……”

  “小陽和圓月被你教的很好，爺爺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他一高興，說不定身體也能好一些。”

  時繁星問道：“封爺爺怎麽了？”

  “老毛病了，知道我們離婚的消息，就發病了，現在基本上隻能躺著，林伯在照顧，我也搬回去了老宅住，方便照顧爺爺。畢竟……他成了現在這樣，都是因為我這個不肖子孫。”

  時繁星心裏刺痛了一下：“封爺爺他……”

  “他原本身體就不太好，我爸媽出事的那一年，他突發心肌梗塞，差點沒挺住，好在身邊一直有林伯照顧，休養了足足四年才慢慢接受了這個現實。後來，一心撲在我身上，希望我能跟你好好過日子，給他生個小重孫。知道有了小陽和圓月之後，老爺子高興的不得了。但是後來……”封雲霆扯了扯唇角，“……又發了一次病，徹底起不來了。”

  “……我抽時間帶孩子們去看看他老人家。”

  叮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

  封雲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接起電話：“喂，林伯？”

  “少年！老爺剛剛在電視上看到你跟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一氣之下又發病了！你快回來看看吧！”

  車子裏隔音很好，以至於電話裏林伯的聲音時繁星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封雲霆應了一聲：“叫救護車了嗎？”

  “叫了，少爺你直接去醫院吧！”

  “好，我馬上到。”

  掛電話前，林伯歎氣又歎氣：“少爺，你知道老爺一直因為小星星的事情而鬱結於心，就算是你找了別的女人，至少也不要弄到新聞上人盡皆知呀！老爺現在動也不動不了，每天就隻能看看電視新聞了……”

  封雲霆痛苦的咬牙，語氣卻柔和：“我知道了林伯，這次是我的錯。”

  “是誰的錯現在都不重要了，您趕快來吧，要是晚了，怕是就……”

  掛了電話，封雲霆快速發動了車子。

  他抓緊了方向盤，從後視鏡裏看她：“還走嗎？”

  “……”

  “要走就現在下車，不走就坐穩了。”

  他的心一直高高地懸著，閉上眼睛，等她的選擇。

  本以為會聽到她推開車門的聲音，可身後卻傳來她清脆溫柔的聲音：“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