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師本來想把人帶去辦公室再處理，但喬外婆受了刺激，怎麽也不肯走，一會兒去公告板上找排名表，一會兒又拉著喬木問他到底有沒有在下圍棋。

  “有的，我一直在這裏下圍棋，不信您問王老師。”喬木求助的看向王老師。

  王老師看了一眼喬木，點頭道：“是，喬木一直在這裏下棋。”

  “那小斌怎麽說木木不在這裏下棋了？”喬外婆指著劉文斌問道。

  眾人的目光一下全落在劉文斌臉上，多數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好，畢竟不管什麽原因，刺激一個老人家實在是過分了。

  劉文斌臉色難看，悶著頭沒說話。

  “他輸了喬木一盤棋，心裏不服氣。”王老師替他找了個借口。

  “原來是這樣啊。”喬外婆接受了這個理由，激動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

  “劉文斌，給外婆道歉。”王老師瞪著劉文斌。

  劉文斌心中不服，卻也不得不低頭：“對不起。”

  “沒事沒事，小孩子嗎，輸了棋心裏不舒服能理解，能理解。”喬外婆反過來安慰劉文斌，臉上一片慈和。

  “外婆，我送您回去吧。”喬木不敢讓外婆在這裏久待，生怕又發生什麽事情刺激到外婆。

  “不用，我就是來給你送栗子糕的，對了，我的栗子糕呢？”喬外婆開始找栗子糕。

  徐柚柚也不知道自己把食盒塞給誰了，這時候一個少年拎著食盒擠了過來：“我這，在我這……”

  “在你這啊，那你拿去分了吧，我就是拿來給你們吃的。”喬外婆笑眯眯的道。

  “謝謝外婆。”

  “謝謝外婆。”

  除了劉文斌之外，少年們紛紛張口道謝，顯然喬外婆來這裏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外婆，我們回去吧。”喬木攙著外婆就要往外走。

  “我自己能回去，你在這裏練棋。”

  “外婆，您要是不讓我送您回去，我會不放心的，下棋也會不專心了。”喬木柔聲哄道。

  “那好，真是拿你沒辦法。”喬外婆這才鬆了口。

  “喬木，和我下一局。”喬木正要帶著外婆離開，劉文斌忽然喊了一嗓子。他心裏憋著火，無法忍受喬木就這麽走了。

  喬木停住，轉身，望向劉文斌，眼神冰冷。

  劉文斌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憑什麽所有人都覺得他做的不對，喬木分明就已經離開道場了，他難道說實話都不行了？難道就因為他外婆有精神病，就要我們所有人都幫忙哄著嗎？有病就送精神病院，幹嘛放出來麻煩別人。

  劉文斌挑釁的看向喬木：“你不是贏了我一局嗎？敢不敢再比過？”

  “劉文斌，跟我去辦公室。”王老師怒極，說喬木贏了他一局，是王老師隨口找的借口，他沒想到劉文斌會拿這個對喬木發起挑戰。

  “好。”

  就在眾人以為劉文斌會被王老師帶去辦公室的時候，喬木答應了。

  喬木竟然答應了？

  就連王老師也是一臉的震驚，場中唯一不驚訝的大概隻有喬外婆和徐柚柚了。徐柚柚是單純的好奇，想看喬木下棋，而在喬外婆的眼裏，喬木和同學比一場本就是常事。

  事情到了這一步，就是王老師也沒法阻止。

  對局被安排在衝段班的教室裏。

  進教室前，喬木有些不放心外婆，正想找人幫忙照看一下，一抬眸便看到了徐柚柚，他仿佛這時候才看見徐柚柚一般，眼眸悠的瞪大。

  “專心下棋，我幫你照顧外婆。”徐柚柚道。

  喬木已經離開道場六年了，雖然這裏還有一些人是他曾經一起學棋的同學，但六年來幾乎不怎麽聯係，相比之下徐柚柚反而更熟悉一些。

  “謝謝。”喬木並沒有立刻把外婆交給徐柚柚照顧，而是自己扶著外婆進去，徐柚柚慢了一步，聽到後麵道場裏有學生在小聲議論喬木。

  “喬木都六年沒下棋了，還真不一定是劉文斌的對手。”

  “那也說不準，喬木以前是天才，我看過他的棋譜，特別厲害。”

  “你也說是以前了……”

  徐柚柚眸光暗了暗，快步進了教室。教室正中間已經有人移開了多餘的桌椅，喬木正扶著外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徐柚柚走過去，站在喬外婆的身邊。

  喬木看見她，點了下頭。

  徐柚柚明白他的意思，笑著比了一個OK。

  對弈正式開始，喬木揭開手邊的蓋子，抓了幾枚棋子在手裏。

  兩人用猜先的方式決定了下棋的先後順序，劉文斌持黑，喬木持白。

  交換棋簍的時候，喬木忽然問了一句：“你這次大考排名第幾？”

  劉文斌臉皮一抽，想到自己那差強人意的排名心情更不好了：“不管考第幾，對付你足夠了。”

  “十二。”這事徐柚柚知道啊，一進來就聽到他排名十二，印象還很深刻呢。

  劉文斌瞪了一眼徐柚柚，徐柚柚哪裏會怕他，一雙眼睛瞪的比他還大。

  死小孩，要不是你老師來得快，姐就用拳頭教你做人了。

  “十二？”喬木嗬的笑了一聲，輕蔑道，“你在道場也學了十幾年棋了吧，還這水平？”

  徐柚柚意外的看了一眼喬木，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印象中喬木都不是這種言語刻薄的人，看來是氣的不輕。

  “我的水平如何，下過就知道了。”說罷，劉文斌啪的一下落下一子。他持黑棋，圍棋中黑棋先下。

  而就在落子的瞬間，喬木的白子也跟著落了下來，前後隻有一秒的差距，甚至可能連一秒都不到，像是完全沒有思考，就等著劉文斌落子也跟著落下來一般。

  劉文斌是這個道場裏和喬木認識時間最久的人之一，從六年前喬木放棄圍棋開始，他就再沒有和喬木下過棋，但喬木的棋風他是知道的。喬木的棋風從不激進，甚至算的上溫和。他習慣性開場防守布局，後期發力，像是一隻蜘蛛，製敵之前先要織網。但是剛才那一下，隻是開局第一步，劉文斌便已經感覺到了喬木的殺氣。

  喬木想要擊垮他，用硬碰硬的方式。

  急了？！是被自己刺激了，還是怕撐到後期心態失衡？劉文斌沒有深思，他深吸一口氣，暗暗告訴自己，不管喬木打算做什麽，他必須穩住心態。贏喬木，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

  徐文斌並沒有因為喬木的攻擊而倉促落子，喬木越急，他越穩，細細的思量，慢悠悠的落下第二子，而幾乎是在他落下第二子的瞬間，喬木的第二子也落了下來。

  依舊是追著落下的。

  "啪"的一聲，棋子碰撞棋盤的聲音，仿佛敲進每一個人的心裏，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徐柚柚怔怔的看著這一刻的喬木，感受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有些恍惚。這一刻的喬木，和上一世把她從懸崖邊拉回的喬木再次重合，一樣的一往無前，一樣的無所畏懼。像是隻要他想，便能戰勝整個世界。

  “有我在，你就不會死在我前頭。”

  那一刻她腳在懸崖之上，生死邊緣無暇他想，此時回望，卻忽覺有些心悸。

  徐柚柚捂著胸口，耳邊全是自己的心跳聲，等再回過神來，棋盤上已經落下了許多子。

  “喬木也下的太快了，他到底有沒有思考？”

  “你這不是廢話嗎，沒思考能把劉文斌逼成這樣。”

  “他下的快不是因為沒思考，而是他在劉文斌思考的時候就已經算到了他會下在哪裏，他算的比劉文斌遠。”

  “我聽人說，喬木的棋力十歲就達到職業水準了，他算棋的速度，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這麽厲害？”

  “那他怎麽沒去當職業棋手？”

  “是因為……”

  那人正要說，王老師一個眼刀丟了過去，頓時議論聲就停止了。

  徐柚柚沒能聽到原因，臉上露出可惜之色，低頭繼續去看兩人的對弈。圍棋她不懂，但她會看對弈者的神色。喬木從坐在棋盤前便沉著一張臉，氣場全開，眼神淩厲。而劉文斌呢，從一開始的挑釁，到凝重，再到此時滿頭的虛汗，一臉的惶恐，結局如何，已經不言而喻了。

  “我輸了。”在喬木再一次貼著他落下一子時，劉文斌徹底沒了鬥誌，低頭認輸。那三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手指顫抖著，盡然連一枚小小的圍棋都拿不住了。

  “中盤就認輸了？喬木也太強了。”

  “劉文斌最近狀態也不好。”

  “可這也輸的太快了，這才下了多久？劉文斌上次和林六段對弈的時候也沒這麽快就輸啊。”

  “看來傳言不是假的，喬木真的有職業棋手的實力。”

  學生們驚歎於喬木的實力，再次議論起來，而他們每議論一句，劉文斌的手便抖的更厲害。

  “好了，散了吧。”王老師轟散議論的學生們。

  同學們被轟散離開，喬木也從椅子上站起來，他沒看劉文斌，也沒說什麽打擊的話，隻是給王老師道歉：“抱歉老師，給您添麻煩了。”

  “你……送你外婆回去吧。”王老師神色複雜的看著喬木，眼裏是濃濃的惋惜，卻最終隻是歎息了一聲，什麽都沒說。

  “外婆，我們回去吧。”喬木伸手去攙扶外婆。

  喬外婆沒有立即離開，而是伸手過去，輕柔的摸了摸低著頭的劉文斌。

  劉文斌茫然的抬頭，臉上再沒有之前囂張的氣焰，他紅著眼，裏麵全是茫然和自我懷疑。

  喬木整整六年沒下圍棋卻依然可以在中盤贏他，他真的可以定段成為職業圍棋選手嗎？還是應該放棄？

  “小斌別灰心，下棋輸贏很正常，繼續加油，下次外婆給你帶吃的。”

  劉文斌看著老人慈祥的臉，眼淚刷的一下從眼眶滑落，也不知道是悔還是傷心。他猛的起身，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喬木攙扶著外婆從道場出去，徐柚柚慢一步跟在後麵。

  教室裏，王老師看著棋盤上的那局棋，目光幽深，眼中惋惜更甚。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天資，可惜了啊。

  “木木，你剛才幹嘛下的那麽凶？”出了道場，喬外婆開始數落外孫，“都是同學，你這樣不好，容易打擊別人的積極性。”

  喬木本就是故意的，外婆是他最在乎的人，徐文斌刺激外婆，他當時是動了真怒的，他一反常態，選擇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擊敗劉文斌，就是要讓劉文斌深刻的感覺到他們之間實力上的差距。他甚至想過在對方慘敗之後，還要對他說一句如“就你這樣的棋力，一輩子也定不了段。”這樣的狠話。

  可劉文斌認輸之後，他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對於一個認真練習了十幾年圍棋的人，隻要他自己不放棄，別人就沒有資格說這句話。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一旦說了，劉文斌可能真的會心態崩潰，徹底放棄圍棋。

  “是我不好，下次不會了。”喬木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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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先，圍棋術語。是圍棋比賽中用來決定雙方誰先行子的方法。猜先的順序是：先由高段者握若幹白子暫不示人。低段者出示一顆黑子，表示“奇數則己方執黑，反之執白”，出示兩顆黑子則表示“偶數則己方執黑，反之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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