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毅光笑容明顯變了味道, 他扯了扯嘴角, 勉強笑道：

  “這位女士, 你說什麽呢？殺人？逃亡？我隻是寫小說的, 一個作家寫的文字能讓人有倒入感, 這是筆力的問題, 難不成寫人販子的作家還得販賣過小孩才能寫？沒這個道理嘛。”

  眾人哈哈大笑, 氣氛一度緩和，劉毅光也跟著笑起來，叫了下一個人提問。

  元素一轉身, 撞到了一個抱皮球的小姑娘，她紮著羊角辮，穿一身紅色裙子, 旁若無人地拍皮球, 皮球敲擊著地板，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小姑娘拍的很專注, 嘴裏還豎著：

  “1、2、3……下麵是什麽來著？”

  她歪著頭想了很久, 又跑到劉毅光身邊問：“下麵是什麽來著？”

  見劉毅光沒理她, 她大喊一聲：“喂！下麵是什麽！你快告訴我！3下麵是什麽！”

  可劉毅光還是不理她。

  元素對她招招手, 小姑娘很快跑過來，高興道：“姐姐！”

  “你怎麽在這？你家人呢？”

  “姐姐我迷路了, 找不到回家的路。”

  元素沉默片刻，又道：“你迷路多久了？”

  “15年了, 姐姐我迷路15年了, 可是好奇怪啊，15年過去了，我還沒有長大，可這個人卻變老了，姐姐你說我爸爸媽媽呢？他們怎麽不來找我？妞妞真的好想家，好想好想，以前媽媽總教我數數，可是妞妞好笨，每次數到3就忘了下麵的數字，姐姐3下麵是什麽？”

  “4。”

  妞妞眼睛一亮，驚喜道：“對了，是4，姐姐你好厲害，妞妞知道了，3下麵是4。”

  “妞妞，你想不想讓劉毅光看到你？”

  -

  雖然見麵會有個小插曲，好在下麵進行得很順利，劉毅光不覺喘了口粗氣，心道剛才是真得險，那女孩的話差點讓他有種錯覺，好像當年的事她都知道一樣，還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都過去15年，當年的那些人逃的逃，死的死，大多散落在各地，至今沒有聯係，大家都是參與者，沒有人會傻到把這事捅出來，他因此過了很多年安穩日子。

  “叔叔，叔叔。”

  聽到孩子的叫喊，劉毅光猛地回頭，卻見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手站在他背後，她手裏抱著個皮球，看身體就是個普通的小女孩，可她的頭卻被什麽東西砍掉，歪在一邊，頭和身體隻有一點皮膚粘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姿勢。

  劉毅光嚇了一跳，回憶瞬間湧來，那個黑暗的夜晚，破落的邊境小村，那個拍皮球的小姑娘。

  劉毅光陡然臉色發白。

  “叔叔，你怎麽總是看不見我？我一直跟在你背後啊，白天跟你一起出門，晚上和你一起回家，一起吃飯洗澡，每晚都睡在你邊上，你為什麽就是看不見我？”

  劉毅光大叫一聲，嚇得從舞台上摔下去。

  “滾開！離我遠點！不是我殺了你，不是我！”

  “怎麽不是叔叔？我每天拖著這麽重的頭，特別沉，叔叔當初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的頭真的好重，好重！”小姑娘委屈地歪著頭。

  劉毅光盯著她的頭顱，嚇得不停後退，他不是沒看過死人，可他沒見過鬼，更別提這個鬼說，過去那些年，她一直待在他身邊，想到他和一個鬼同吃同住了15年，劉毅光便後背發麻，不停哆嗦。

  他忽然異常的反應，讓粉絲們議論紛紛，大家猜測他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否則為什麽對著一團空氣大喊大叫，還麵露恐懼說什麽不是他殺的。

  他殺誰了？劉毅光可是個作家。

  “是不是小說寫多了？太入戲了？”

  “可能，聽說有的作家會入戲到出不來，劉作家肯定把自己當成小說裏的殺人犯了，難怪把角色塑造的這麽好。”

  “當作家也不容易，照這樣下去，遲早把自己寫成神經病。”

  粉絲們議論著，很快警方的人過來。

  “是誰報警說這裏有個殺人犯？”

  話音剛落，劉毅光對著空氣哭喊：“真的不是我殺你的，你別纏上我，殺你的人是別人，你的頭也是他砍的，跟我一點也沒關係，我不過是幫了點忙，不過是把你的屍體拋到山崖下，冤有頭債有主，你別找我！”

  兩個警察觀察他的臉色後，對視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問：

  “你什麽時候殺的人？”

  妞妞歪著頭笑，血水從她脖子上往下流。“叔叔，警察在問你呢，一定要老實說哦，否則我會一直跟著叔叔，每天陪叔叔洗澡，把我的頭摘下來衝一衝，放在叔叔的床上。”

  劉毅光嚇得大喊：“15年前！我沒忘，15年前！劉家村滅門案！”

  兩個警察一聽這話，臉色一變，15年前確實有一件轟動全國的大案子，就是他說的劉家村滅門案，劉家村一家10口人，包括一對老夫婦，他們的兒子兒媳四人，還有兩個兒子家的五個孩子，都被殺死了，案件轟動全國，當地警方一直在調查，隻可惜那年代偵查手段不夠完善，加上證據不足，一直沒查出凶手，但這些年，他們還不時聽當地警方說在跟進這個案子，這個案子一直是當地警方心裏的痛，這個案子不僅死了10口人，這家最小的孫女也無故失蹤，那小女孩才3歲，警方一直抱有希望，認為能把這孩子找回來，所以他們一直沒放棄。

  這案子過了這麽多年了，很少有人提，劉毅光怎麽會提到這事？

  “你參與了這起殺人案？”警察試探性問。

  妞妞幹脆把自己的頭扯下來，放在地上拍拍，頭撞擊地板發出咚咚發聲音，就像拍皮球一樣，她一直喜歡拍皮球，15年前，她就是抱著皮球被殺死的。

  “叔叔，你說是皮球聲音響，還是拍我的頭聲音響？”

  劉毅光嚇得尿失禁。

  妞妞甜甜地笑：“我跟了叔叔15年，叔叔今天終於看到我了。”

  劉毅光哭著往後退，大喊：“對！我參與了！我殺了人，我和其他人一起殺了11個人！”

  此話一出，警察立刻銬上他，圍觀的書粉也驚到了，劉家村殺人他們並不陌生，因為劉毅光書裏有個案件是仿照劉家村殺人案來寫的，劉毅光在書裏把凶手作案動機，殺人過程，逃亡路線都寫的很清楚，還寫出凶手殺了那個失蹤的小姑娘，之前讀者都說他還原了劉家村殺人案，卻萬萬沒想到，劉毅光竟然會卷入其中。

  他是殺人凶手？怎麽可能呢！他是知名暢銷書作家，書賣了幾百萬冊，還被拍成電視劇，這樣的名人竟然是殺人犯！

  直到警察把人帶走，他們都回不過神。

  事情很快被傳到網上，劉毅光的粉絲先炸開了，他們都哭著說相信劉毅光，說他不是那種人。

  元素把妞妞超度了，送她去投胎。

  這才回頭找賀元九，賀元九還站在角落裏，他臉色蒼白，身上披著一件衣服，神色很淡，可因為身材頎長，加上長相英俊，有種病態的美，依舊吸引不少人注意。

  他自始至終盯著她，當然察覺出她的異樣，沒有人會對空氣說話，可她不僅說了，還一直和空氣對話，顯然是能看到他看不見的東西。

  元素也沒避諱，等人走，她才問：“畫展還看嗎？”

  “自然要看，等了這麽久不看，豈不是白跑一趟？”

  元素意外於他的淡定，像賀元九這樣的人，雖然身體弱了些，但就憑他的長相和身家，要什麽女人找不到？一般人絕不會喜歡有陰陽眼的女生，畢竟要接受另一半能看到鬼魂，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賀元九走了幾步，才回頭看她：“怎麽？”

  “你不怕？”

  “怕什麽？”頓了頓，賀元九道：“我是鬼門關走過的人，還怕這個？”

  “世人都怕鬼吃了自己。”

  賀元九看她，許久才說：“我也不是誰都能吃的。”

  元素噎了下，聽他這意思，怎麽倒像是想送上門給她吃？

  這位日本大師的畫確實很有意思，元素認認真真把畫展看完，但她對浮世繪的畫不了解，看得一知半解，還好賀元九一直給她解說。

  三天後，警方發布通告，曆經15年，劉家村滅門案終於迎來了事情真相，原來當年劉家村死的不是10個人，而是11個，有一個3歲小女孩半夜聽到叫喊聲被吵醒，抱著自己的皮球躲進了車裏，誰知那輛車就是凶手的，車子開到半路，她的皮球滾落過去，凶手就此殺了她，把人和作案工具一起扔進深穀，當年那村子交通不發達，山穀又深，以至於這些年過去，竟沒人發現小女孩的屍體。

  而這起案件的凶手，就是劉毅光和他的3個朋友，他們一行四人因為和被害者一家發生口角，便起了殺念，把對方滅門。

  讓人沒想到的是，主謀劉毅光逃亡後竟然改變身份，還洗白成為一名作家，且他寫的破案小說很受粉絲歡迎，據劉毅光交代，他見警方一直沒發現他，便愈發大膽，幹脆把自己作案過程寫到書裏，還寫出當年的逃亡路線。

  這事一出，劉毅光的書被人買爆，很多網友都去買他的書，想看看當年他到底是怎麽殺人的。

  讓大家奇怪的是，劉毅光明明隱藏的很好，年收入甚至登上內地的作家富豪榜，這樣一個心理素質好的人，怎麽會在見麵會現場失態，還對著空氣大喊大叫？那模樣就像是見了鬼。

  大家都說，是劉家村滅門案的被害者來找他報仇了。

  -

  元素回到家，母親曹鳳敏清醒過來，盯著她問：“元素，聽元哲說你要結婚了。”

  “是，媽，婚期訂好了。”

  “元素啊，媽早說過這個談子煜不是好人，還有你卜薇表姐，她真不是東西！”

  曹鳳敏有精神病，卜薇瞅準她這一點，經常說一些難聽的話刺激她，每次曹鳳敏都被刺激的發瘋，偏偏卜薇會裝可憐，以至於大家都以為是曹鳳敏自己犯病了。

  “媽，我心裏有數，這些你不用管，交給我。”

  曹鳳敏盯著她看了片刻，琢磨道：“你好像有些不一樣。”

  “媽，是你睡了太久了。”

  “是嗎？”曹鳳敏每次犯病都要迷糊很久。“你爸怎麽樣？”

  “好多了，我給他換了家醫院。”

  曹鳳敏很敏感，皺眉問：“是談子煜給的錢？”

  “不是，我自己賺的。”

  “那就好，是我們拖累你了，我有時候想，我不如帶著你爸跳樓算了，省得讓你們姐弟倆還得費心養我們。”

  “說什麽呢，媽？”

  元素帶曹鳳敏去醫院看望魏道存，誰知剛到醫院，就見這醫院的風水有些不對，醫院上空飄著常人看不見的黑煙，一道火龍把醫院吞滅，火龍來勢凶猛，把整間醫院作為它的食物，將火種灑遍醫院各處。

  元素正看著，就聽賀秋陽叫道：“魏大師。”

  “嗯。”

  賀秋陽和賀元九一起來了。“我來給九爺收拾了出院，魏大師你怎麽來了？”

  元素沒答，跑到醫院的消防通道查看一番，又去檢查其他的消防器材，賀元九這家醫院裏的消防是合格的，該有的都齊全，可問題是這麽大的火，一下子燒起來，哪怕人都能跑出來，也還有一些人跑不出來的，醫院這麽多重症病人，還有正在做手術的，肯定不可能很快逃跑，一旦逃不出去，死的就不止幾個幾十個這麽簡單了。

  元素看向在保鏢簇擁下走來的賀元九，皺眉道：“九爺，這醫院有些不對。”

  “怎麽？”

  “我算出這醫院有火龍造訪，火來勢凶猛，勢必造成不小的損失。”

  賀元九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經濟損失就不用說了，這麽大的火，死傷肯定不少，這又是醫院，不是別的地方，涉及的東西很多，一旦燒起來，損失可不小。

  他當即道：“我把醫院的人都轉移出來。”

  賀秋陽也是急了，其他人不知道魏元素的本事，他卻是了解的，魏元素要說那屎是香的，他絕不會懷疑是臭的，可她現在竟然說醫院要有火災，這還了得！

  “九爺，這麽多號人，怎麽轉移？這可不是小數目。”

  賀元九沉吟片刻，道：

  “把賀家能調來的所有人手叫過來。”

  “通知各大部門，就說眼下醫院要配合消防官兵進行一次緊急消防演習，所有人必須配合，不管是正在手術的，還是剛做完手術的，都必須配合！”

  賀秋陽領命下去，很快通知到醫院各大部門。

  因為是演習，醫院各部門的人都有所埋怨，覺得這麽多人要演習實在不現實，可領導發話了，並且告訴他們，這次演習有電視台的人來直播，大家一聽不敢怠慢，煙霧上來時，所有人準備逃命。

  護士推著剛做完手術的病人，其他病人則在家屬陪同下從樓梯往下走。每個人都想好好表現，爭取能上電視，加上現場有不少人指揮，以至於所有人很快撤退。

  當所有人撤離時，二樓忽然著了火，因為醫院病房易燃物品多，很快燒的很大，好在消防車已經在樓下等著，立刻接了水管滅火，15分鍾就把火給撲滅，最後沒一人受傷。

  囧的是，火撲滅後三樓有個上廁所的病人一出來發現全樓層的人都走光了，嚇得以為自己活見鬼，連滾帶爬從樓上跑下來。

  這場火沒有任何人受傷。

  電視台播報了這次的事故，帶頭表揚了醫院和消防官兵，一間醫院燒起大火，最後卻沒有一個人受傷，簡直是奇跡，網友都把醫院和消防官兵吹爆了，說咱們國家好歹發生一點正麵的事了。

  賀元九有醫院的股份，這事圓滿解決，他也就放下心來。

  賀元九抬眼看向元素。

  “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先記著。”元素也不客氣。

  賀元九扶了扶肩膀上的衣服，低咳道：“是，下次一起還。”

  -

  魏元哲收拾好書包，把元素買的三明治放進包裏，打算帶到學校去吃。

  元素拎著菜籃子和他一起下樓，剛走到樓下，就見鄰居張大爺買菜回來。

  “小魏出去買菜？”

  “是，張大爺，今天又是你做飯？”

  “我不做怎麽辦？我那口子身體不好，我兒子又是那麽個情況，你說我不做飯誰做？”

  張大爺喜歡抽煙，沒事總愛吸一口，這都六十多歲的人了，還是煙不離手，經常犯咳嗽，這幢樓裏的住戶都沒什麽錢，張大爺自然買不起好煙，一直抽劣質的，元素隔著很遠都能聞到嗆人的煙味。

  元素走了幾步，忽然頓住，“張大爺，我看你最近不宜見火，最好連煙都不要抽。”

  張大爺一愣，嗤笑：“我抽了一輩子煙，還能怕火不成？你這丫頭就是瞎操心。”

  說話間，張大爺來到家門口，正要開門，忽然想到元素的話。

  叫他不要見火，難不成他能抽煙抽出病來？不是他說，生病他不怕，怕的是沒錢治，一個傻兒子還有個身體不好的老伴，他哪來的錢給自己看病？張大爺一支煙抽完，原想再點一根，打火機掏出來又想到元素的話，不覺掐滅了煙進門，誰知剛到門口就聞到一股子煤氣味，再往裏，他老伴和傻兒子正躺在客廳裏，兩人都不省人事。

  張大爺急著喊救命，轉頭就見元素帶著幾個保安跑進來，幾人合夥把人送去醫院搶救。

  因為搶救及時，二人都沒有生命危險，張大爺一把年紀被嚇壞了，從醫院回來拿卡付錢，他找到元素，千恩萬謝的。

  “小魏啊，要不是你，我還準備抽著煙進門呢，要真是那樣，我這一家三口命就交代了。”

  他命不好，養了個傻兒子，兒子快三十了，智商隻相當於兩歲的孩子，可那又如何？傻就傻唄，他就當孩子永遠停留在兩歲，不曾長大，把他當做嬰兒一樣照顧就行，因為他心態好，他們一家過得也很開心，說實話他不想死。

  這次煤氣泄漏還挺嚴重的，幸好他沒有點火，否則不僅僅是他們家，隻怕這幢樓都逃不掉。

  還好有小魏提醒她。

  魏元哲幫忙把人送到醫院才去學校，臨走前，元素叮囑道：“今天要是有人叫你，你別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