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薑中來差點兩眼一閉暈過去。

  眼下廣省外來務工人員多, 一旦證件不齊全就算三無人員, 薑中來沒來過, 也不知道該帶哪些證件, 之前為了私奔也不敢太張揚, 誰知現在卻被說證件不足, 警察又查到他買的一千多塊錢貨, 一看這麽多東西，哪裏還不明白？咬定薑中來是來做倒爺的，當下就把他們送去收容所改造了。

  收容所在廣省的鎮上, 這裏都是證件不全的外地人，廣省高樓林立，城市大的不敢想象, 可薑中來頂著烈日, 忽然想死的心都有了，從前他也是正式工, 哪裏受過這種罪？好不容易跟人私奔, 竟然被送來改造, 當下有些後悔。

  江美琴比他更後悔, 她從前在家連家務活都是邢超老娘做的, 自己也沒帶過孩子，身嬌柔嫩的, 不然也不會生了兩個孩子還能勾搭上薑中來，可現在她竟然要來幹活改造, 廣省這麽熱, 她真想一頭撞死算了，心裏對薑中來有了埋怨，心想他要是把四萬塊錢帶出來，他們哪裏需要吃這種苦？

  就這樣倆人有了嫌隙。

  -

  這邊，實驗小學要求填家長資料，邢小寶拿著鉛筆很久沒填出來，老師過來問：“小寶，你想什麽呢？你媽的名字你不會填？”

  邢小寶愣了愣，“我會的！”

  說完，一筆一劃在紙上寫下媽媽的名字。

  放學時元素來接孩子，忽而被老師叫住。

  “小寶媽媽。”老師笑嗬嗬道：“你家小寶的表格沒填好。”

  元素愣了愣，就見母親那欄被小寶用狗爬體寫了“元素”二字，老師不知道她的姓，因此叫她補充一下，元素盯著那兩字，心忽而柔軟起來。

  路上，邢小寶一路惱羞成怒，瘋狂暴躁，根本不理會元素，其他孩子疑惑道：“媽，小寶這是怎麽了？”

  元素笑嘻嘻道：“害羞了。”

  “害羞？為什麽害羞？”

  “大概就是一直以來的人設崩了吧？”

  崩人設？這是什麽東東？幾個孩子都不能理會，路上，安安盯著小攤販賣的酸梅粉，流口水。

  “媽，我想吃那個。”

  薑巧巧愣了愣，心說家裏錢又不多，一個孩子吃，其他孩子也要，別看這一毛錢小，這五個孩子就是五毛錢了，家裏再多錢都會被花光的，正要勸說妹妹懂事，就見元素掏出五毛錢，給他們一人買了一袋。

  孩子們用勺子往嘴裏舀，安安一股腦倒進嘴裏，酸梅粉酸酸的很好吃，元素一直沒給邢小寶，邢小寶哼哼道：“誰稀罕！那都是小孩子吃的！”

  “你確定不要？”

  “不要！”邢小寶當然想吃，口水都要下來了，可他就是不願意給元素低頭，再說他本來就是男子漢，一直跟元素不對付，剛才卻被元素察覺到自己的小心思，當下又惱又怒。

  “你還是吃一袋吧！買都買了，不然扔了浪費了。”元素挑眉。

  邢小寶掙紮半天，嘴硬：“是你叫我吃的！不是我自己想吃的！你可別後悔！”

  “對對對！我叫你吃的還不行嗎？”

  其他孩子跟著翻白眼，薑巧巧出來教訓弟弟：“你還是男人嗎？嘰嘰歪歪的！咱媽上了一天班來接我們放學，已經很辛苦了！你還敢跟咱媽作對！找揍啊你！”

  邢小寶可以跟元素鬧，卻不敢跟薑巧巧鬧，因為薑巧巧會打人，之前他就回了元素一句嘴，上學路上就被薑巧巧揍了屁股。

  邢小寶到底沒敢說話。

  -

  日子就這樣過了下去，之後元素又買了幾套門麵房，不過這種事她隻跟邢超商量，就是連王金花都不知道他們夫妻有多少財產，買到第五套房子的時候，元素拿這些房子去做抵押貸款，貸了幾十萬出來，讓邢超把縣城的出租車項目給承包下來。

  “承包？”邢超不做聲。

  這幾年，邢超變化不大，可因為常年跑車的關係，皮膚黑了一些，但他五官長得深邃，皮膚黑隻會讓他更有男人味，又因為和元素的婚姻很幸福，邢超整個人平和很多。

  可他到底是農村人的思想，總覺得養兒育女，他還要實現當初給元素的承諾，讓她一輩子不愁吃穿，做人上人，這些年他一直為此努力，總覺得出租車收入穩定，眼下家裏好多套房子，雖然他不知道元素為什麽這麽愛買房子，畢竟房租價格根本不貴，按理說租房比買房劃算多了。

  他暫時不想做改變，可他萬萬沒想到，元素直接把錢貸出來了。

  “不，這風險太大了，我不能拿家裏的錢冒這麽大險，我們家有五個孩子，上學吃飯都是開銷，萬一我虧了孩子們學費都交不起，家裏沒錢，我拿什麽養活你？我總不能讓你眼饞別人吃好的穿好的，自己卻跟我受窮過苦日子吧？”

  元素有些意外，前世的邢超就是承包了出租車才發了人生中第一筆大財，在眼下的縣城，出租車行業沒有規範，可外地已經興起承保業務，現在隻要有錢就可以做，承包出租車，是很穩妥的生意，再說邢超自己跑了幾年車，也有經驗了。

  元素忘了，前世邢超沒結婚，自然有拚勁兒，反正沒有後顧之憂，可這幾年有了家庭，想穩妥也正常。

  元素笑笑：“你沒覺得，咱們賺的錢一年比一年少嗎？”

  邢超皺眉，低著頭沒說話，這兩年跑車的人越來越多，出租車確實不如以前好賺了，有時候一個月才賺一千多塊錢，不過這也是元元高於平均工資的。

  “時代變了，邢超。”元素拉著她的手，溫聲說：“咱們不能一塵不變，哪怕你賭輸了，我還能賺錢養家，不會給你拖後腿，可要是賭贏了，咱們的收入可就不是一個月幾千塊錢那麽簡單了。”

  邢超還是不同意，晚上元素把他壓在身底下，故意在他最難受的時候，從他身上下來。

  邢超傻了，他正來勁了，元素竟然退出去了？

  “怎麽樣？做還是不做？”

  邢超咬牙，“你這娘們瘋了嗎？就為了叫我做承包，連碰都不讓我碰了？”

  元素聳肩，笑眯眯道：“一天不答應一天就不要碰我了！”

  邢超臉都黑了，要說這兩年他對自己有什麽滿意的地方，那就是他每每在床上都能伺候的元素升了天，倆人結婚幾年，沒要孩子，夫妻生活和諧的不行，你說這日子過得雖然不是特別富裕，可夫妻關係和睦，床上生活和諧，還有什麽比這更美的事？因此邢超對眼前的生活真的很滿足，寧願少賺點錢都想早早回家，晚上早點陪媳婦睡覺，探討一下人生的真諦，可這瘋娘們，竟然說不給碰就不給碰了，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邢超恨得牙癢癢，可元素的性子他懂，當下一臉服氣，把元素壓在下麵，氣道：“我答應！我答應還不行嗎？”

  元素這才收了剛才的壞臉色，笑眯眯摟著他，嬌聲說：“爺，人家等你很久了。”

  邢超氣得當場把她好好教訓了一頓，讓她哭著求饒才罷休。

  -

  邢超拿了錢托了點關係，雖然費了不少事，卻好歹把承包出租車的事給辦了下來，他找到一個領導，主管這塊的，給了點幹股，生意倒是穩妥。

  就這樣，他由出租車司機轉為承包商，還把自己的出租車租給司機，每天拿錢。

  承包的利潤果然很大，加上出租車是每天收份子錢，也就是說，邢超每天都能見到現錢，從前幾千塊就覺得是大錢了，如今才知道，一天幾千他也未必能看的上眼。

  不過想到投資的幾十萬巨款，邢超可不敢掉以輕心，每天拿了錢存好了，就去銀行把貸款還上，生怕貸款把他們給壓垮了。

  虧他做事細心，沒多久倆人就還完貸款，開始每日有錢進賬。

  錢是真多，應該說這年頭的錢真是好賺。

  元素感慨之餘交代邢超千萬不要跟孩子說生意的事，她想過了，這年頭有錢人很少，要是給孩子優越感，孩子難免會認為自己不需要去努力了，且有錢人很容易招人眼，眼下大家的策略都是要把錢藏起來。

  因此，有錢了，元素也沒買車，隻在今年過年搬了台彩電回家。

  幾個孩子滿足極了，整天圍著看電視，也沒過多要求。

  眼看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王金花總在夜裏謝謝菩薩，說幸虧她眼光好，要不然哪能把元素這種帶招財體質的人帶回家？初一王金花去廟裏算了一卦，算命的說她兒媳婦是天女下凡，會賺錢一輩子都是好命，她高興了半天，回頭對元素更好了。

  隻是，高興之餘她又有些擔心，你看這一家五個孩子，沒有一個是元素親生的，現在元素的服裝店越開越大，越賣越貴，聽說還想注冊什麽商標，你說她現在這麽有錢，萬一被其他男人勾去了，那可怎麽辦？

  因為跑過一個兒媳婦，王金花生怕元素也跑了，當下跟邢超暗示，要倆人生個孩子。

  邢超也不是沒想過，可這幾年倆人根本沒避孕，元素的肚子卻一直沒動靜，他怕給元素壓力，再說家裏已經有五個孩子了，他也沒想法必須要生一個，可現在王金花提醒的對，他是有孩子，可元素卻沒有，如果不生一個，她這輩子連個親生的孩子都沒有，對她太不公平了。

  晚上夫妻倆說了這件事，元素捂著肚子，挑眉：

  “忘了跟你說了，我已經兩個月沒來大姨媽了。”

  “……”

  次日倆人去檢查，元素果然懷了，邢超高興得不得了，安安更高興：“我要有個妹妹，每天給她紮辮子。”

  “我要弟弟！”偉偉笑道：“我要個弟弟，每天陪他踢足球！”

  “那就弟弟妹妹都有，媽媽給我們生兩個！”玲玲出主意。

  王金花笑了：“還是玲玲小嘴會說，那就看你媽這肚子能不能盛兩個小金人了！”

  大家都笑，可作為老大的薑巧巧卻愈發擔心起來。

  “巧巧，你怎麽了？”

  薑巧巧愣了愣，“我媽懷孕了。”

  “什麽？你們家都五個孩子了，還要生？”

  同桌知道薑巧巧家裏的情況，卻不知道薑巧巧根本不是元素親生的，平日見巧巧一口一個媽喊著，要是後媽哪能那麽親？巧巧想了想，就把所有的事情講給她聽。

  同桌珍珍一聽說薑巧巧父親私奔，媽媽不要她，哭道：

  “巧巧我一直以為你家庭幸福，父母對你也好，沒想到你還遇到這麽讓人難過的事，我就說你媽媽怎麽那麽年輕漂亮呢，原來是你後媽啊，但你後媽對你這麽好，真的讓人感動！”

  巧巧已經上高中了，早已知道事理，她每每想起小時候的事，都很恨那時候的自己，是的，站在她這個角度，後媽確實不讓人喜歡，可站在後媽的角度，她一來就要照顧幾個孩子，她又有什麽錯呢？後媽對孩子嚴，人家說後媽苛刻，後媽對孩子不嚴，人家又會說後媽虛偽，做什麽都是錯。

  巧巧自從想通後，愈發覺得這些年，後媽對她的恩情她不能忘，不是後媽，她哪來的錢上學？這幾年她爸爸那邊的親人都沒找過他們，還不就是怕他們賴著給家裏添負擔嗎？

  “我知道的珍珍，我也這樣想，可現在媽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邢小寶和安安是爸爸親生的，跟孩子有血緣關係，他們不用怕，可我們姐弟三人跟家裏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總怕後媽的孩子生下來，就不喜歡我們了。”

  巧巧害怕自己會流落街頭，家裏這些年一直租房子住，五個孩子負擔也重，如果再有個孩子，那家裏養不起，是不是會攆他們走呢？

  珍珍含淚鼓勵道：“巧巧，我覺你不用擔心，你們姐弟三人又不是今天才開始花錢的？可你後媽一直沒怨言養活你們，你好好學習，考上大學，你後媽見你這麽努力，應該不會趕你走的。”

  巧巧點頭，暗暗發誓一定要考上好大學，讓後媽以自己為榮。

  月考到了，巧巧得了年級第一，高興地把試卷拿給元素看：“媽，我這次是年級第一，老師說我可以上個好大學，玲玲也考了雙一百，還有偉偉，也是班級第一。”

  邢小寶一聽這話，低著頭，努力降低存在感。

  元素一看試卷，笑眯眯道：“第一啊？不錯不錯，晚上藝人獎勵一個雞腿！”

  “謝謝媽！”巧巧俯視著邢小寶，哼道：“小寶，你考了多少分？拿出來給媽看看。”

  小寶弱弱地遞上試卷，一看上麵65分字樣！巧巧哼道：“又這點分，小寶，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家連安安都是雙一百，所有人成績都很好，就你一個人每次班級倒數第一，你羞不羞？你要總這樣，人家會懷疑媽媽沒教好你的。”

  元素歎了口氣，她其實經常輔導小寶功課，可小寶就好像天生自動屏蔽學習一樣，對學習沒有一點興趣，不管元素怎麽教，他都是班級倒數。

  巧巧又替元素教訓了小寶一頓，把小寶說的差點懷疑人生，整個人哭得崩潰。

  元素看不下去了，好好安撫了小寶一頓，小寶邊哭邊想，還是後媽溫柔，哪像那個薑巧巧，簡直就是母老虎一隻！也不知薑巧巧腦子哪根筋搭錯了，總喜歡貶低他來抬高自己，每次考試都要把他拉出來溜溜。

  這段時間，巧巧經常告訴元素自己考的多好，能考上好大學，努力向元素表現自己，元素知道這孩子沒有安全感，可這種事不是她三言兩語能安撫好的，元素隻努力對他們好一些，偶爾說點“等你以後上大學，我們全家都去旅遊”“巧巧要是考上大學，我們給你買個電話”“要沒出生的孩子向巧巧學習”這種話，或許是因為這些話起了作用，巧巧不像之前那麽患得患失，心安定了一些。

  次年元素生了個男孩，這孩子一出生就是所有哥哥姐姐的小寶貝，有五個哥哥姐姐愛他逗他，這孩子打小就是個鬼機靈，跟哥哥姐姐也非常親，加上從出生就比較疼人，會撒嬌很招人喜歡，以至於每個哥哥姐姐放學時都會帶點好吃的好玩的給他。

  第二年，薑巧巧參加高考，以全縣第一的分數考去了外地上大學。

  與此同時，遠在廣省的江美琴通過老鄉搭上了家裏，約定好時間給江美琴哥哥家打電話。

  江美琴媽媽雖然怪女兒給家裏抹黑，可到底是自己親閨女，她一向疼愛，哭哭啼啼問江美琴這些年去了哪。

  倆人說了會話，江美琴哭道：“媽，我那倆孩子過得怎樣了？”

  這幾年她年紀大了，日子又過得不好，總會想起孩子，想到她做這種事，孩子萬一將來不孝順她，不給她養老該怎麽辦？

  江美琴的媽早就打聽過孩子，當下低聲說：“我告訴你啊，美琴，邢超跟薑中來的女人結婚了，兩家孩子都是他們在養活，這不，今年薑巧巧考上了大學，王金花還來村裏發喜糖呢。”

  “什麽？”江美琴萬沒想到會這樣，當下失魂落魄地掛了電話。

  與此同時，薑巧巧親媽王愛萍也找到了女兒，看著多年不見的女兒，王愛萍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了，眼前這高挑白淨，又滿身書卷氣的女孩是她那黑不溜秋的大腳閨女？

  王愛萍擠擠眼淚，準備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