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作者:莊生公子      更新:2021-09-06 11:25      字數:3016
  初六清晨,巍峨壯麗的丹鳳門大開。

  原本春宴要在太液池畔引帳列坐,因著陛下臨時參加,怕柳綿有損龍體康健,這才改在含涼殿舉行。

  自禦橋到含涼殿,沿途兩道擺滿了火紅的杜鵑,尤其到了太液池畔,花紅柳綠,香飄四溢,襯著粼粼波光和蓬萊仙山,當真映了春日晏晏之景。而含涼殿內異香撲鼻,借光來看,仿佛籠著一層薄薄煙藹,睽壁輝煌,如臨仙境。

  巳時一到,春宴大開。

  元衡今日穿得規矩得體,一身雍容的赤黃龍袍,圓領寬袖,頭戴翹腳襆頭,端坐在正首龍案之後,天家風範盡顯。元襄則身著黛色蟒袍,列於他的右側手位。

  盛朝最尊貴的兩人在此小宴上聚齊,與往年歡樂熱烈的氣氛相比,無人敢玩笑,俱是繃直身子正襟危坐,直到貴女爭相獻藝才稍有緩和。

  元襄掃向席間,隻一眼就找到了顧菁菁。

  她今日穿著桃粉色的齊胸襦裙,梳的卻是紇姬發式,黑緞般的秀發編成縷縷細辮垂在腰際,頭頂兩團小發髻上簪著輕羽流蘇鈿,玉麵丹唇,雙眸沁水,更多了幾分少女的靈動和俏麗。

  顧菁菁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微斜眼珠,立馬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目光。短暫的絞纏後,她趕緊收回眼神,怯怯盯著矮幾上的瓜果,不敢再東張西望。

  她與元襄已有半個多月未見,今日在此相遇委實讓她意外,聽父親提及朝中正忙,他怎會有如此閑工夫來參加春宴?

  小半個時辰後,顧菁菁和陳玉殊來到偏殿更衣,換上事先備好的帛紗紇衣,並在腰間係上綴滿銀鈴的環褶小裙,這便是紇舞的精髓所在。

  顧菁菁深陷流言困擾,本不想在宴上出風頭,奈何陳玉姝對剛回京的禹王世子一見鍾情,想借此機遇試試能否擄獲世子的心,她隻得答應與陳玉姝同舞,也算是成人之美。

  等待時,陳玉姝緊張問她:“菁菁,你看我漂亮嗎?”

  顧菁菁側頭,仔細端詳著陳玉姝那張清透嬌柔的小臉,頷首道:“漂亮,堪堪可比仙子。”

  “真的嗎?”陳玉姝羞紅了臉,“但願世子能留意到我。”

  很快有內侍進來通傳,顧菁菁深吸幾口氣,緩解了一番緊張的情緒,與陳玉姝在前引領著舞姬們前往正殿。

  俏麗的女郎們甫一登場即刻迎來眾人的暗歎,鼓樂響起時,世家子弟大多放下酒杯,交頭接耳的探討起來陳顧二女哪個更妙。

  伴隨著愈發歡動的鼓樂,女郎們如落花般四下散開,各尋一個方位起舞。陳玉姝自然來到禹王世子附近,而顧菁菁則保守的留在弟弟顧瑾玄麵前。

  眾人皆沉醉其中,更有紈絝子耐不住性子,借著酒勁起身同舞。

  禦台上,元衡的眼神一直默默看著顧菁菁,病白的麵容難得顯出繾綣之色。然而元襄卻顯得有些不合群,眉眼間如墜陰雲,盛朝有那麽多的舞式,為何她們偏要跳這種搔首弄姿的紇舞?

  期間顧菁菁覷到元襄麵色不愉,恰逢他側目看向陛下,當即以為是他在埋怨自己沒有前去勾誘陛下。

  左思右想,她狠下心來,幾個回旋來到禦台前起舞。

  陣陣香風撲麵而來,元衡登時怔愣,眸中盛滿她嬌柔舞動的身姿,前凸後翹,甩出一把把風月情鉤,惹的他心頭如同小鹿亂撞。

  攝政王的臉色越沉,顧菁菁跳的就更加賣力,各種媚眼拋的元衡羞澀難耐。他連忙將手肘撐在禦案上,修長的五指撅住下顎,捏緊不自主上揚的嘴角,露出的鳳眸熠熠含情,片刻都未曾從她身上離開過。

  這番光景讓諸人驚詫,貴女們都不敢在禦前獻媚討好,生怕被病弱的陛下看中。若哪天陛下駕崩,她們都得一條白綾跟著上路。

  顧菁菁難道愁嫁到如此地步了?

  真是不挑啊!

  一舞畢,顧菁菁累的麵靨微紅,鼻翼上滲著細密的小汗珠,更衣回到席間才長籲一口氣。

  方才她可是撕掉臉皮,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元襄一定不會找她麻煩了……

  這麽想著,她側頭朝禦台那邊看,紅唇勾起不易察覺的笑,帶著些許試探和討好的意味,不曾想換來元襄一記白眼,弄得她心裏立時沒底了。

  難道她做的還不夠?

  顧菁菁有些蔫頭耷腦,這男人真是挑事精!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元衡借故離席,有婢子借著奉茶的空檔給顧菁菁傳話:“娘子,陛下有請。”

  顧菁菁猜到皇帝會有此舉,屏氣凝神調整好狀態,離開時邀功似的看了元襄一眼。

  不料這一眼勾起了元襄沉寂多年的好奇心,元衡亦不在席間,難道臣子雲集的春宴兩人還要私會?

  他撚著鎏金螺杯思忖須臾,耐不住心頭躁鬱,緊隨其後離開了含涼殿。

  外麵春光爛漫,早已沒了顧菁菁的身影。他心猜二人走不遠,便往含涼殿後院的花園行去,果不其然在門口看到了羽林軍,將那紅牆琉璃瓦的小園子把守的密不透風。

  元襄繞到西側,踏著嶙峋的太湖石越牆而入,在清雅的水榭旁邊尋了孤男寡女的身影。

  天上雲翳飄然,午陽自其中透照而出,映的兩人身上細碎生光。兩人的談話聽不太清,但見顧菁菁嬌柔含笑,貼心的執帕替元衡擦汗,相似的年紀,相似的矜貴,遙遙一望珠聯璧合。

  元襄眼波微凝,踟躕些許,躲在園中小殿的拐角處窺視,堪堪離他們更近一些。

  “朕……朕能抱抱你嗎?”

  待顧菁菁收好香帕,元衡小心翼翼的試探著,翹腳襆頭下的麵容文弱冷淡,然而眸中充滿的期盼就快要滾-燙溢出。

  這眼神當真讓顧菁菁無法回拒。

  她環顧四周,確認周邊無人,隨後主動上前環住他的腰,乖巧地枕靠在他的肩上。

  不過三日未見,倒有了時隔三秋的況味。元衡順勢箍住她,輕聲呢喃道:“菁菁,朕想你了。”

  他的薄唇顫了顫,輕貼在她光潔的前額上,見她沒有拒意,這才順著她的鼻梁劃下,噙住她鮮紅欲滴的唇瓣。

  如此光景瞬間汙了元襄的眼眶。

  他望著顧菁菁背身靠在水榭欄杆上,上身向後彎折出玲瓏的弧度,而元衡的唇一點點落下,掠過她優美的細頸,烙在精巧的鎖骨處。

  衫垂帶褪,水到渠成。

  二人很快進入一牆之隔的小殿,元襄隻覺胃氣翻湧,惡心的待不下去了。

  他沒想到病懨懨的侄兒竟會變得如此大膽,光天化日扔下臣子不顧,偷偷與尚未出閣的貴女在此廝混。

  果然,男人精氣上來都是一樣的。

  自小園出來,元襄沒有興致再回正殿,出宮門的時候恰巧遇到安國公世子張牟。

  張牟甚是敬仰當朝攝政王,抓住機會拍起馬屁,滿臉都是諂媚的笑:“王爺日理萬機,竟有興致參加春宴,臣能與您同席真是榮幸備至。”

  不料他來的不是時候,正巧撞在元襄氣頭上。

  “本王尚未娶妻,為何不能參加春宴?你這是在含沙射影的說本王老嗎?”元襄俊眉緊鎖,一股火讓他有些失控,拳頭使勁錘在張牟的肩胛骨上,怒叱道:“滾!”

  攝政王一向矜高自持,此舉讓張牟倍感意外,隻覺肩胛要碎掉似的,疼的他呲牙咧嘴。他當即垂首嗬腰,不敢再吭聲,腦仁裏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方才,他有這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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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涼殿內,顧盈坐在矮幾前拿著香帕擦手,心道這宮中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帕子上都有一種奇異的沁香,粘在手上經久不消。

  末了她將廢帕子交予宮婢,百無聊賴地托腮發呆。她幼時嬌懶,琴棋書畫都給荒廢了,每到這種場合隻有幹坐著瞪眼的份兒,方才顧菁菁那一舞簡直妒嫉的她七竅生煙。

  不多時,離席許久的皇帝回到宴上,而顧菁菁也不知何時坐回了原位。

  “哼。”顧盈斜目一睨,不滿地嗤了聲,餘光瞥到身邊擺著的枯死杜鵑,愈發看不順眼。

  殿內大多數的杜鵑都開的豔麗,為何要在她這裏擺這種煞風景的死物?

  陛下在此,她敢怒不敢言,泄憤似的折了一根枯枝,不料那枯枝上的幹癟的骨朵竟然緩緩綻開,變成了紅豔似火的花朵。

  “這……”

  顧盈瞅瞅枯死的盆栽,又瞅瞅手中嬌豔的花朵,立時傻了眼。

  有宮婢上前替她斟茶,見此光景,失態的驚喊:“啊!枯枝竟然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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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菁菁:好奇心害死貓。

  元襄:本王想自戳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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