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不知哪裏的水滴一直落下，在幽閉的下水道裏不斷回響。

  盧楓用手電照著前路，默默地往前走。

  鑽進下水道入口之後，他垂直往下爬了大約三四米便到了底，來到一條半人高，早已幹涸的下水道。

  下水道的方向並非通往山口的一戶化工廠以及大海的方向，反而朝山裏一直延伸，這有些出乎盧楓的意料。

  通常情況下汙水處理廠的排水係統十分複雜，而且會與其他的排汙口相連，最後流進大海。

  不過這座詭異的漢江第十二汙水處理站似乎原本就不是為了解決汙水問題而存在，所以真不好說這處下水道究竟會通向哪裏。

  走了幾分鍾，盧楓忽然停下了腳步，從懷裏掏出樸科長的筆記本，再次翻到了畫著草圖的那一頁。

  在密室的時候，盧楓受到樸科長的草圖啟發，發現隻要排除地形因素，就不難看出二十年前首爾變態吃人案的所有屍體都是圍繞漢江第十二汙水處理站分布的。

  於是他推斷受害人和凶手正是經由四通八達的下水道係統，才能在首爾警方傾巢而出的情況下依舊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各處。

  雖然不清楚為什麽法醫沒有在犯罪現場和受害人的屍體上發現下水道裏的汙漬，但盧楓還是覺得這是唯一說得過去的解釋。

  可為什麽樸科長會在那張草圖上打了一個叉，寫上“證偽”兩個字呢？

  是不是樸科長早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然後經過調查，又把這種可能性否決掉了呢?

  盧楓又仔細看了看那本筆記上的草圖，確認自己猜測沒有明顯的漏洞，這才把筆記本收好，繼續往前走。

  他心裏清楚，想要證實所有猜測，恐怕隻有解開這條下水道裏藏著的秘密才行。

  “滴答滴答……”

  水滴聲依舊，手電的光芒僅僅隻能照出幾米，剩下的仍舊是一片漆黑，仿佛黑暗才是下水道真正的主人，隨著猶如無限延伸的下水道，不知道最終會通向哪裏。

  就這樣默默地又走了大約十幾分鍾，前方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黑暗，盧楓再一次停下了腳步。

  “奇怪，按說汙水處理站周圍應該有很多下水道相連才對，為什麽這一路上從來沒有遇到過岔路？

  而且按照路程計算，我大概已經走了幾公裏遠，為什麽這條下水道還是沒有到頭的跡象？

  還有，受環境和地質條件影響，下水道通常都會奇怪八繞，可眼前這條下水道卻是筆直得如同高速公路，這不是下水道的常用結構啊……”

  盧楓狐疑地自言自語，又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滴答滴答……”

  滴水聲仍舊不疾不徐。

  盧楓突然愣住，身體微微一震，又一次停下了腳步。

  “不對！”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麵色一緊。

  “滴答滴答……”

  耳畔依舊是那從未斷過的水滴聲，盧楓撓了撓有些發癢的後頸，略微一想，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

  他明明已經沿著下水道走出了很遠，可那水滴聲卻一直縈繞在耳邊。

  無論是聲音的大小、節奏，還是傳來的方位，從他進入下水道開始就從沒有改變過，就好像自己一直在圍著那水滴聲轉圈。

  盧楓很肯定自己一直在往前走，而不是繞著某處轉圈圈，那麽水滴聲從未改變的怪相就隻剩下一種可能……

  那水滴聲一直在跟著自己！

  想到這裏，盧楓心渾身一震，右手迅速拔出手槍，左手握著的手電則立刻朝自己的左後方照了過去，那正是水滴聲傳來的方向。

  “這是……”

  手電的白光掃過，盧楓頓時愣住。

  他身後空無一人，更沒有什麽水滴落下，可就在他身後一米開外的地麵上，除了他自己的一串腳印之外，竟然還有另外一對清晰的腳印。

  腳印十分新鮮，分明就是剛剛才留下來的，可是他清楚地記得剛才經過這裏的時候根本沒有這一對腳印。

  更奇怪的是，腳印並非一連串，而是隻有這孤零零的兩隻，既沒有來處，又沒有去向，好似就這麽憑空出現！

  盧楓小心翼翼地走到腳印邊仔細觀察，那是一雙大約42碼的男性皮鞋，鞋印的花紋十分獨特，似乎有些眼熟。

  他正準備仔細想想究竟在哪裏見過這種鞋底時，卻忽然微微一愣。

  盧楓似是想到了什麽，手電的光芒往上一抬，果然在稍高些的左右兩側牆壁上各發現了半個手掌印，同樣十分新鮮，很像剛剛才留下來的。

  “嘶……”

  看清這兩個手掌印，盧楓頓時打了個寒顫，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從這鞋印和手掌印的角度判斷，剛才應該有個人雙手撐著兩邊的牆壁，佝僂著身子站在這裏。

  假如這個人和盧楓差不多高，那麽他腦袋的位置應該就在盧楓的後頸上方。

  盧楓記得方才後頸處稍稍有些癢，還用手撓了撓，現在想來極有可能是那人的呼吸直接噴到了自己的後頸上！

  怎麽可能有人離自己這麽近，而自己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還有，地上為什麽隻有這一對腳印？

  那家夥究竟是怎麽來的，現在又去了哪裏，他想要做什麽？

  “是誰？！”

  盧楓舉著手槍和手電筒厲聲大喝，聲音立刻順著下水道迅速蕩漾開去。

  “是誰……是誰……是是誰誰……是是誰是誰誰……”的回音頓時來回反響。

  可是在手電的光芒所照之處都是空無一人的下水道，而在手電的光芒之外則是無盡的黑暗，什麽也看不清楚。

  盧楓側耳傾聽，想要通過方才那聲大喊打草驚蛇，逼迫對方移動位置，從而通過腳步聲確定對方的方位。

  然而除了那聲大喊的回音之外，就隻有那如同幽靈般的水滴聲而已，根本沒有他想得到的任何信息。

  “怎麽可能呢……”

  盧楓的一對鳳眼微微眯了起來，緊張的氣氛令他的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流。

  “滴答滴答……”

  曆喝聲稍止，水滴的聲音便又一次凸顯出來，可是這一次水滴聲的位置竟然變了，突然從盧楓的正麵消失，從他的身後重新出現。

  為了檢查那對腳印，盧楓已經轉了個方向，此時的身後便是之前的前進方向，剛好和之前的水滴聲位置相反。

  盧楓豁然轉身，手電的光芒同時掃過，前方依然是空無一人的下水道和不知通往哪裏的無盡黑暗。

  “滴答滴答……”

  流水聲似乎動了，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好像前方的黑暗裏有什麽東西正在快速接近。

  就在這時，一陣涼風吹來，盧楓渾身一寒，打了個哆嗦，伴隨著這股寒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突然從他心底迸發出來，直衝頭頂。

  “該走了！”

  此刻的場麵實在太詭異，察覺到危機的盧楓當機立斷準備放棄調查，逃之夭夭。

  可是當他再次轉身，打算原路返回的時候卻是麵色大變。

  “這……怎麽可能？！”

  盧楓身後的那一對鞋印竟然不見了！

  它剛剛明明就在盧楓腳下，可是現在盧楓腳下卻隻剩下了屬於他自己的一串腳印而已！

  更可怕的是，盧楓的眼前除了來時的路外，竟然還出現了另外兩條岔路！

  原本下水道四通八達，尤其是在汙水處理站附近，有多條下水道相連形成岔路十分常見，可盧楓來的時候根本沒有發現其他岔路，甚至剛才查看腳印的時候也沒有這兩條岔路。

  “岔路是剛剛才出現的？！”

  盧楓麵色陰沉，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常識的範疇，讓他一瞬間有些難以理解。

  他的心髒開始“砰砰”亂跳，恐懼像是遇水的豆芽瘋狂生長。

  最令人恐懼的永遠是未知，而不是恐懼本身。

  自從來到這個處處透著詭異的汙水處理站，盧楓就發現似乎到處都是未知，甚至是無法解釋的詭異現象。

  “滴答滴答……”

  “噠噠噠……”

  就在盧楓發愣的時候，身後的水滴聲又出現了變化，似乎有個腳步聲夾雜在水滴聲裏，正快速朝自己靠近。

  盧楓下意識回頭，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他的餘光裏，猛地朝他後背飛撲而來。

  “找死？！”

  盧楓一個激靈，再度轉身，手電的光芒和槍口同時回轉，幾乎就要扣下扳機，將撲過來的人直接擊斃。

  然而下一刻，他再度愣住。

  眼前依舊是空空如也的下水道，根本沒有什麽人影，先前用餘光看到的似乎隻是根本不存在的幻覺？

  “該死！”

  盧楓漸漸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很可能是陷入了某種無法解釋的境地，如果不快點想出辦法，說不定就會徹底迷失在這裏。

  他掏出一支香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噴出一陣白霧。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為今之計也隻能反其道行之，說不定還有破局的希望！”

  片刻之後，他心一橫，扔掉還在燃燒的半截煙頭，再不猶豫，幹脆迎著那水滴的聲音，也就是最開始的前進方向一路狂奔。

  說來也奇怪，當盧楓一路向前的時候，原本正前方似乎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水滴聲竟然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左後方，而且聲音的大小和頻率也恢複成完全不變的模樣。

  這其中似乎存在某種規律，盧楓一邊走，一邊開始琢磨起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的盧楓又一次停下了腳步，這一次吸引他注意的竟然是地上的一個煙頭。

  那煙頭燃了半截，現在已經熄滅，盧楓看到煙頭的一瞬間隻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因為這煙頭分明就是他自己剛剛扔掉的那一個。

  “難道我一直在兜圈子？不對啊，我分明是一直往前走，根本沒有轉過彎啊！”

  盧楓猛地回頭，隻見自己身後又出現了三個岔路，根本就和之前一模一樣，他竟然真的一路往前，卻繞回了原點。

  “鬼打牆？”

  盧楓皺著眉頭思索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連忙把手電夾在腋下，從兜裏掏出手機，隻看了一眼，盧楓頓時瞳孔一縮，臉色變得蒼白。

  他並未解鎖屏保，閃爍的手機屏幕上隻有一個巨大的時間顯示，而時間雖然不停跳動，卻是定格在了晚上八點四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