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費
作者:香酥栗      更新:2021-09-04 12:56      字數:4809
  寧靜的夏天,安靜的午後。

  林秀婉給教室裏的餐具收拾好了,這才躡手躡腳的推開房門,探頭一看,小孩兒們果然都睡的呼嚕嚕。

  不管芯子裏是大人還是小孩兒,身體都是小幼崽,小朋友的身體機能,就是很容易累很容易困的,小家夥兒們一個個都睡得可好了。林秀婉輕輕的挨個兒檢查了一下,把小毯子給大家蓋好了,這才關上房門,呼了一口氣。

  她搬過板凳,坐在了門口。隔壁就是中班的午睡教室,帶班老師姓呂,今年三十來歲,但是人稱小呂老師。小呂老師是個熟手兒,動作可比林秀婉快多了,早已經坐下開始打毛衣了。

  她抬頭看向林秀婉,說:“你今個兒怎麽也來門口了?”

  他們帶班老師中午也是要看著小朋友的,有的老師習慣留在屋裏,不管是眯一會兒還是打毛衣都可以的,也有像小呂老師貪風涼喜歡坐在走廊裏的。

  林秀婉:“屋裏悶得慌。”

  這麽一說,小呂老師點頭,讚同說:“可不是麽!再過幾天,睡覺也得開門通風了,外麵動靜兒多,這些猴崽子更不樂意睡覺了。”

  她又抬抬眼,說:“你們班小孩兒今天倒是沒讓你操心。”

  林秀婉笑了出來,嗯呐一聲。

  “你咋沒拿毛線過來打毛衣?”小呂老師很疑惑。

  林秀婉:“我早上出門急,忘了,正好歇一歇。”

  林秀婉跟小呂老師閑話家常,也慢慢的找回了九十年代初的感覺,他們北方冬天天冷,家家戶戶,少不得要準備的棉襖毛衣毛褲的,現在毛衣毛褲現成的可少,都是婦女同誌自己打,從春到秋的,家裏老老小小都得照顧到。要是都是成年人還好,能穿個幾年,家裏但凡有個孩子,每年長個兒,這毛衣毛褲每年都得變動,女同誌的活兒啊,多了去了。

  “對了。”小呂老師突然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說:“你聽說了嗎?”

  林秀婉:“啥?”

  小呂老師見她一臉茫然,曉得這是不知道呢,趕緊八卦起來:“就你們班容熙啊,她爺容大爺,你曉得吧?他不是退休了嗎?一直還沒辦正式的手續,我聽說啊,他把工作讓給二女婿了。你說容老頭兒怎麽想的,就他那個二女兒二女婿整天上門拍馬屁占便宜,他竟然還吃這一套。你看著吧,等拿著工作,肯定就變臉了。”

  機械廠很大,也不是人人都認識,但是雪寶爺爺容大爺原來是後勤處的領導,不管是分東西還是一些調節工作,都是他領人幹活兒,那自然是廠區名人兒,家家戶戶都認識他的。

  林秀婉聽到這話,搖頭:“我看他們人挺好的。”

  她這麽說,可不是無的放矢,上輩子容家就是他們夫妻撐著的,唐大強還真沒變臉。倒是他家大女婿,別看是個大學教授,人模狗樣兒的不幹人事兒,趁著容家英總是回沈城照顧家人的機會,偷偷在外麵搞不正經的,還讓自己兒女撞個正著。離婚收場。

  小呂老師:“這你就不懂來著,這男人啊……咦?那是不是容熙她爸啊?”

  林秀婉往外一瞅,還別說,真是。

  她趕緊起身,他們小班所有活動範圍都在一樓,她倒是也快,很快的往大門口走,還沒走到,就看到容家棟對她招手:“小林老師。”

  林秀婉來到大門口,問:“容熙爸爸,你過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容家棟說:“小林老師,我剛遇見老季,他臨時被領導抓了出公差,走得急,來不及跟你打招呼了,讓我幫著帶個話兒,他去上海了,到了會給你打電話報平安的。”

  林秀婉趕緊的說:“謝謝你。”

  容家棟笑:“嗨,沒啥,都是小事兒。”

  他探頭張望了一下,問:“我家雪寶午睡吶?”

  林秀婉:“對。”

  容家棟有點遺憾不能進去看他家雪寶,不過很快的將手裏的袋子遞過去,笑著說:“我買了點冰棍兒給各位老師和他們班級裏的小朋友,大熱天的,大家都不容易,也涼快涼快兒。”

  林秀婉不好意思:“不行不行,容熙爸爸,我們不能要的,怎麽能讓你破費。”

  容家棟笑:“那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們當老師的照顧這麽些小的也不容易,趕上那小崽子的,拉褲兜兒裏也不是沒有,你們不是一樣不說一句難?都不容易,快別客氣了。再說,小孩子們團結友愛,互相幫助,我買點冰棍兒犒賞一下大家算啥?我家雪寶自己也吃呢。”

  你瞅瞅,你瞅瞅人家多會說話。

  林秀婉恍惚回憶起過往,才想到容家棟確實是這麽個人啊,精明又油滑,會來事兒。人緣兒一直極好。

  她也不是個婆媽的人,眼看人家都這麽說了,索性大方的接了,笑著說:“那我替大夥兒謝謝你了。”

  容家棟:“這有啥謝的?應該的。”

  他倒是也沒再這邊久留,帶了話,東西也交給了林秀婉,擺手:“那我就先走了,小林老師再見哈。”

  轉頭兒又跟門崗的大爺擺手:“王大爺,走了哈。”

  林秀婉這才看到王大爺手裏也拿著一根冰棍兒呢,再次感慨,這人真是會來事兒。林秀婉拎著冰棍兒回來,小呂老師好奇的問:“咋?”

  林秀婉:“我男人拖他帶個話兒,喏,他還給咱買了冰棍兒。”

  林秀婉給了小呂老師一根兒,隨即說:“你幫我盯著點,我去給其他人發一下。”

  小呂老師喜氣洋洋:“好嘞。”

  其實冰棍兒不貴,才一毛錢一根兒,但是這心意難得不是?

  林秀婉分了一圈兒,老師們人手一個,都紛紛感慨容家棟會做人。相比於他處處算計的老狐狸爹,斤斤計較的潑婦老娘,這可真是個大好青年。

  林秀婉剛分完就聽到午睡結束的音樂響起,她回到午睡寢室,就看小孩子們一個個揉著眼睛,有的目光呆滯,有的坐了起來,還有迷迷糊糊繼續睡……

  林秀婉的視線落在雪寶身上,雪寶就是那個正在睡的,她的園服卷到了腰上,露著小肚皮,睡的像是一隻小青蛙。

  林秀婉趕緊上前給孩子的小裙裙拉下來,小姑娘感覺到有人動她,唔噥一聲,揉揉眼睛,軟糯的開口:“誰呀……”

  翻個身,繼續睡,露出綠色的小恐龍小褲褲。

  林秀婉失笑,戳戳小家夥兒的小肉肉,說:“雪寶,起床啦。”

  雪寶嗚了一聲,小爪爪拽過枕巾,蓋住了自己的臉,仿佛這樣就能假裝自己不存在,林秀婉看她這樣,哭笑不得。

  她湊在窗邊,笑眯眯的說:“雪寶,你爸爸送了冰棍兒來哦,你要是不起來,就不給你吃了。”

  雪寶迷迷糊糊的,聽到冰棍兒的字眼兒,小耳朵豎了起來,自己又扯下了枕巾,小爪爪就要揉眼,林秀婉倒是拉住了她的手手,說:“別總是揉眼睛。”

  她說:“你看,是冰棍兒哦。”

  雪寶低頭看了一眼,就見袋子裏果然有很多冰棍兒,立刻嘴角笑開了一朵小花花,軟乎乎的問:“我可以吃嗎?”

  林秀婉:“可以的啊。”

  她說:“這是你爸爸送來的,一人一根。”

  她拿出一根打開遞給雪寶,又挨個兒分了一下,大家一人一根,眼看還剩兩根,林秀婉尋思了一下,出來又給了小呂老師一根,說:“多一根,給你。”

  小呂老師眉眼都是笑:“不行不行,這怎麽好意思。”

  林秀婉:“你看你,跟我客氣啥,拿著,咱們兩個班挨著,平日裏還不是有你幫襯?這都要跟我客氣,再說,我也是借花獻佛。”

  小呂老師倒是沒想到林秀婉這麽會說話咧,不過被人重視總是好的,高興的接了。今年熱的早一點,才六月幾號就溫度高高的,炎熱的大下午,吃一根冰棍兒那真是很舒服了。

  大人都是如此,就更不要說小孩子了。

  小朋友們睡醒了吃了一根冰棍兒,覺得快活極了。

  雖然這冰棍兒就是糖水和冰,但是吃起來一點也不比幾十年後十幾二十幾的雪糕差,雖然裏麵一點奶味兒也沒有,但是爽快。

  “雪寶,謝謝你爸爸。”

  雪寶翹著嘴角,大聲:“我爸爸最好啦。”

  大家都笑了出來。

  蔣寒盤腿兒坐在自己的小床上,說:“正好大家都在,我想說個重要的事兒。”

  “你說。”

  “有啥直接說。”

  他看向林秀婉,林秀婉默默的把門關好了。

  仿佛,做賊。

  蔣寒小豆丁一本正經臉:“我覺得,我們班必須有一個公共班費賬戶。”

  他掃了一圈,也不用解釋更多,繼續說:“我們還是小孩子,手裏都沒有什麽錢,就算說啥也沒人聽,所以我覺得,最好是有一個班級賬戶,我們自己賺錢,來填充班費,在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用,你們覺得呢?”

  他盡量把話說的淺顯點,其他人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也得保證小雪寶聽懂了。

  畢竟,這是一個真正的四歲小崽崽呀。

  而且吧,說四歲,其實真是說大了,實際上,雪寶不到三歲的。他們沈城這邊一貫是說虛歲,要是按照周歲來看,雪寶其實三周歲,而且,她還沒過生日……

  連三周歲都不到呢。

  “同意。”

  “可以。”

  “我沒意見。”

  大家都沒意見,雪寶也附和:“同意噠。”

  雖然不是很懂,但是小雪寶還是很興奮很高興很憧憬的,她雖然小,但是也知道錢很好,有錢很重要噠。

  蔣寒得到一致的同意,微笑點頭,說:“那我的建議是,第一步,撿破爛兒。”

  眼瞅著大家變臉,他冷漠臉,繼續說:“我們才四歲,幹別的,能幹啥?雖然撿破爛兒聽著不好聽,但是這年頭兒真的賺錢,我們積累第一批啟動資金,是很合適的選擇。”

  熊寶調侃:“你就不能帶領我們來點錢多事少高端的?”

  他跟蔣寒是最熟悉的,畢竟,他惹事兒太多,蔣寒出麵解決不少麻煩,倆人倒是熟悉的不能更熟悉。

  蔣寒更加冷漠:“最賺錢的都寫在刑法裏了,你要我給你背誦刑法嗎?”

  這話要是幾十年後的蔣律師說出來,倒是也還好。但是現在是個小豆丁三頭身的蔣寒一本正經說話,超級反差萌,讓人覺得好笑極了。

  林秀婉都要憋不住自己的笑臉兒了。

  雪寶的長睫毛也忽閃忽閃的,水汪汪的杏眼兒盯著蔣寒看,不知道想什麽呢。

  熊燦爛:“……”

  他擺手:“不必不必,大可不必。”

  蔣寒認真:“我都不怕撿破爛兒丟人,你們怕什麽?要錢還是要臉?”

  那肯定是……大家倒是挺整齊的齊刷刷——要錢!

  蔣寒:“成了,那事情就這麽定了。”

  林秀婉看著蔣寒說完,含笑問:“說完啦?”

  蔣寒:“嗯。”

  林秀婉帶著笑容,但是卻堅定:“我不同意。”她認真說:“我曉得你們想有點班費,這個錢我來出,但是我不建議你們撿破爛兒,你們年紀還小,身體抵抗力也弱,撿破爛兒固然能賺錢,但是細菌太多了,對身體不好,我不讚成。”

  蔣寒:“可是,老師,您也是普通家庭,把薪水往班費裏貼算怎麽回事兒?您也有家庭的。”

  “那我來想辦法。”

  林秀婉寸步不讓的。

  雪寶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覺得大家這個樣子,好像電視劇裏的人談判哦。

  對噠對噠,就是這個詞兒,談判。

  都好膩害。

  她攪著小手兒,不敢參與。

  林老師好厲害,小寒也很凶的樣子。

  這時,就聽蔣寒說:“林老師,我知道翻垃圾對小孩兒來說不行,我也不是真的讓大家去翻垃圾撿破爛兒,我如果真的去翻垃圾,一次半次還好,時間長了我爸也得敲斷我的腿。我早就有主意了,您忘了嗎?我們還有一家塑料花廠,我指的垃圾,是市裏的塑料花廠垃圾品。那個雖然也叫垃圾,但是跟垃圾又不一樣,沒那麽髒,也沒人搶。”

  林秀婉一愣。

  很快的,她恍然大悟,曉得蔣寒所謂的撿破爛兒是怎麽回事兒了。她幾乎是不用蔣寒說對就點頭:“那行,我同意了。”

  蔣寒看向林秀婉,說:“林老師,到時候錢統一放在你那裏。”

  又掃了掃,說:“小白你記賬?”

  一根冰棍兒要吃到地老天荒的黑瘦小男娃兒抬頭看向了蔣寒,隨即點頭:“好的。”

  將來的白秘書長,還真是大材小用了啊。

  “那成了。”

  大家很快商量妥當,這個事兒吧,要分怎麽看,擱了一般人,絕對達不到這麽迅速統一。

  但凡群穿或者重生,那肯定是要互相防備的。可是人和人不一樣,幼時經曆影響深遠,從心理上就將他們牢不可分的綁在了一起,他們一起經曆過生死。小葵花班或許不是人人都是好朋友,彼此親密無間。

  但是,卻是十足的彼此信任。

  畢竟啊,他們有上一輩子三十年的經曆打底兒。各自對彼此的人品,還是有數兒的。

  一切都商量好了,午休也休息好啦,小朋友們一個個往教室走,雪寶磨磨蹭蹭的湊到蔣寒身邊,蔣寒:“雪寶怎麽啦?”

  糟糕,雪寶是不是發現他的特殊了?

  她是不是看出來自己與眾不同了?

  蔣寒抿抿嘴,努力不動聲色:“你有什麽想跟我說嗎?”

  雪寶賊兮兮,小小聲問:“小寒,你昨晚,是不是偷看電視了?”

  雪寶一臉的“我都知道惹,休想騙我”。

  蔣寒一愣,隨即懵懵:“偷看電視?我沒有啊?”

  雪寶哼哼著肯定的說:“你肯定有,你剛才都在學著電視裏的大老板說話。”

  她揚著下巴,小臉兒微微翹起,說:“吶,就是那個公關小姐的電視劇,我奶奶就有看。”

  蔣寒:“……”

  雪寶嘲笑小夥伴啦:“你學的一點也不像啦!”

  蔣寒:“……”

  他不該高估四歲小奶娃兒的智商。

  風評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