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登登瑤草安胎記(上)
作者:香溪河畔草      更新:2021-09-02 13:46      字數:6991
  京都少卿----菊院

  瑤玉躺在床上,聽著外麵絲竹聲聲百鳥朝鳳,心裏猶如火燒油煎,她想出去瞧一瞧自己日思夜想良人,夢寐欲求的盛大婚姻。

  隻可惜,她略一挪動,渾身上下就會傳來鑽心疼痛,瑤玉想叫人幫著自己坐起來,滿屋子丫頭婆子俱去湊興沾喜氣,無人理會與她,不由她銀牙死咬唇瓣,蒼白臉頰上交替著刻毒狠厲與貪婪,眼睛更是通紅,猶如毒蛇吐信,萃毒一般。

  遙想當年,自己從懂事起,渾不知道愁為何物,祖母偏愛,父母叔叔寵愛,就與瑤草瑤枝爭執,受罰的永遠隻會是小自己半歲瑤枝與小自己兩歲的傻子堂妹瑤草。

  瑤草瑤枝在自己麵前永遠隻有低眉順眼之份,就是挨打受罵,也是一聲不吭,否則,就會再受祖母懲罰。

  三嬸方氏縱然手握錢財,還不得看祖母眼色,自己傻子女兒每每受氣,屢屢帶傷,心裏慪氣,也不敢吭聲,倒還十分識趣兒,直接把女兒關起來教養,自己樂得不用再與傻子虛與委蛇。

  二房瑤枝,外家貧困,二嬸蘇氏暗地約束女兒不許於自己爭執。時時當麵告誡瑤枝,要讓著姐姐瑤玉。

  瑤枝瑤草二人是越來越老實,祖父母跟前就似個沒嘴葫蘆,隻比死人多口氣。

  瑤玉知道,自己有驕縱本錢,祖母一早說過,柯家所有一切,將來都是大房所有,也就是都歸瑤玉所有。母親王氏也比二嬸三嬸更得祖母歡心,好吃好喝好玩好穿緊著大房開銷。

  每年四季衣衫,都有瑤玉先挑,挑剩下不要才歸瑤草瑤枝,思及此處,瑤玉依然心曠神怡。

  最不該三叔,那年他忽然中舉,商賈婦人成了誥命夫人,瑤草也成了官宦小姐,這個傻子竟敢淩駕自己之上,這怎麽可以?我瑤玉才是柯家最最美貌公主。

  三嬸三妹一夜之間,統統翻臉無情,就連蘇氏瑤枝這堆爛泥,竟敢跳出來跟自己作對。

  尤為可恨者,就是三嬸方氏,竟敢不聽祖母安排教訓,上任隻帶瑤枝兄妹,不帶自己,瑤枝瑤草,一呆一傻,倒成了官宦小姐,逼得花枝一般自己,落得個村姑下場,簡直可惡至極。

  瑤草瑤枝更為可惡,竟敢屢屢與自己作對,不僅裁新衣買首飾不算自己一份,還合夥子陷害自己,讓自己人前出醜,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楊家吃喝沒有美酒佳肴,穿戴無有綾羅綢緞,出門更是徒步無車。祖母也是老眼昏花,愣把二愣子楊秀成誇得花兒似的,

  可憐自己金玉人品,國色天香,嫁給癆病廢物,生生葬送了一生。早知如此,就該讓與瑤枝,自己與她交換人家,豈不落個好去處?

  更是可惱楊氏老虔婆,竟然兩麵三刀作踐自己,暗地替楊秀成納妾生子,自己不過忍無可忍,她竟敢休棄自己,霸占自己妝奩。

  好容易盼到今日,來到東京,可恨那劉天祿,竟然綁架自己,殘害自己,自己無賴從了他,他竟然行事不密,致使自己被毆打殘廢。

  倘不是個廢物點心無用三代,計謀成功,今日坐轎豈非自己?

  可恨瑤草竟敢嘲諷自己,她與楚家小子,竟然熟識,青梅竹馬,卻不告知。害得自己糊裏糊塗,枉擔惡名。

  這一夜,瑤玉始終處於半昏迷半瘋癲之中。

  三日後,瑤玉再次毒蛇噬咬心肝,傻子瑤草,竟然誥封郡君。

  真是老天不公啊!

  好容易等到今日,哄得祖母回心轉意,同意為自己在京城尋親。不料想瑤草這個傻子,這個毒婦,竟然尋來這些雞鳴狗盜之輩匹配自己!

  奇恥大辱啊!

  一時之間,瑤玉恨意翻江倒海:柯瑤草,你好狠,好毒!我柯瑤玉發誓,今生絕不會放過你。

  瑤玉越思越想越恨:哼哼,哼哼,你想滅我,我就不會陰你麽?我隻要求得祖母允諾,不怕你不俯首帖耳,惟命是從,等我站住腳跟,看我殺你個片甲不留!

  這日夜裏,瑤玉把自己打算和盤托出,希望得到祖母支持,熟料祖母大驚失色,如見鬼魅:“你說什麽?你想與瑤草共事一夫?”

  瑤玉皺眉,祖母從未違拗過自己,今天這是怎麽了?

  因再次言道:“是呀,祖母您想,楚家什麽人家,怎會一夫一妻?即便三妹現在受寵,將來懷孕呢?必定要買妾買通房,與其別家買妾,不如我們自家派人可靠些,我反正不能生養,嫁不得別人,錯不過與三妹妹是姐妹,比別人要貼心些,三妹一日懷孕,我可以代她服侍相公,不叫相公生外心,一家子三口快快樂樂過日子,祖母覺得不好麽?”

  柯老夫人聞言,眼瞪如銅鈴,瞠目結舌,心壓覺得壓了巨石一般窒息,無法喘息。絕望充滿了胸腔,直覺一直疼愛的孫女,美貌如花的孫女,鍾靈毓秀孫女,瞬間化為魔鬼,醜陋無比,齷齪至極。

  一忍再忍,柯老夫人方才忍住了,沒有當場掐死瑤玉,癡呆半晌,柯老夫人方才找回自己聲音:“瑤玉,你坐得近些說話,祖母有些聽不大清楚。”

  瑤玉聞言,以為祖母鬆動,喜顛顛挨近,方要開口,熟料想,柯老夫人冷不防一記耳光,狠狠摔在瑤玉臉上,低聲怒罵道:“我自小是如何教你?你竟然學得這般下作無恥?我是如何千叮萬囑,你竟然自甘下賤,想與人做妾,你對得起我麽?

  姐妹共事一夫?

  我聽得就惡心,虧你說得出口?你好的不學,你那王氏死鬼娘卑賤下作,你倒學個十足。

  我柯家世代書香,官宦門第,女兒更是尊貴無比,豈容你胡言亂行,自甘下賤,與人為妾?

  你給我聽好了,我今天把話撂這兒,除非我死,否則,我哪怕打死你,掐死你,把剁碎了喂豬喂狗,挫骨揚灰,也不叫你與人做妾,丟人現眼。

  現在,你給我滾回去閉門思過,不許你輕易出門,倘若不聽教訓,再生風波,我即刻打斷你的狗腿。”

  瑤玉從未見祖母這般辱罵自己,嚇得花容失色,哭哭啼啼,再要分辨,哪知道柯老夫人氣慘了,根本不容她分辨,便叫人把她架了回去。

  瑤玉哭過了,也很怕祖母就此絕情,不敢再鬧,卻是徹夜哀嚎不息。

  翌日早起,聽聞柯老夫人病了,瑤玉美目中浮起一絲嘲諷,瞬間平複心情,匆匆趕床前伺候,滿臉戚容,心中有幾多暢快,幾絲慶幸,祖母病了,短時間不會有人送自己回鄉進庵堂了,自己正可以利用這段時日,好好籌謀一番,反正自己寧死也不能返鄉就是了。

  她這裏暗自思謀,甚是得意,及至見到瑤草夫妻攜手而至,神仙眷侶,金玉一般,心頭的毒刺猶如雨後春筍一般茁壯生出來,隻想把這種恩愛打碎,把瑤草的閑適打亂,遂歇斯底裏一番哭訴,栽贓瑤草。

  瑤玉見柯三爺發怒,自以為得計,正在等候瑤草倒黴消息,不料卻聞聽瑤草夫妻回府去了,心頭更是咒罵不止:瑤草賤人,你有本事哄騙三叔祖母,我瑤玉決不饒你。我不要落發出家,我不要吃齋念佛,我絕不會束手待斃。

  這一夜,瑤玉又如困獸,滿屋遊走,不眠不休。天亮之際,倒叫她想了個計策,忙著伏案,寫下信箋,藏在枕頭之下。

  隻可惜,隔天瑤玉就被方氏奉柯老夫人之命,關了禁閉,隻許她吃喝拉撒不少她,隻不許她隨意出門走動一分豪。

  瑤玉卻也有城府,足足等了一月,及至柯老夫人放她出來,她便跪在柯老夫人麵前痛哭流涕,磕頭求饒,再三表白,自己願意出家修行,不再做她想。

  柯老夫人疼了她一輩子,瞬間心軟,摟了瑤玉直落淚:“我信,我信了,隻要你聽話,祖母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吃喝不盡。”

  心裏卻在謀算,如何開口將柯三爺投田永久劃在瑤玉名下。

  卻說瑤玉,背過柯老夫人,抬手抹去眼角淚水,那目光是冷傲無比,揚手拔下頭上一根赤金鳳釵,連信箋一起遞給丫頭木香:“此信你與我設法轉交給宋家二爺,這支金釵就是你的了。”木香心裏嚇得直哆嗦,磕頭求告:“小姐,您是主子,就別為難我了,老夫人吩咐您閉門思過,也不叫我們私遞消息,否則要將婢子全家驅逐,您行行好,放過婢子吧。”

  瑤玉一把抓住木香,一聲冷笑:“哼,你怕夫人老夫人,就不怕我麽,我縱然不能驅逐你,可不可以燙傷你得手,劃花你的臉,戳瞎你的眼呢?”

  木香大驚失色,知道自己倘不答應,決不能全身而退了,想起方氏叮囑,遂決定虛與蛇尾,壓下驚慌道:“婢子答應你就是了,可是你千萬別告訴夫人老夫人。”

  瑤玉一聲哂笑,把金釵塞進木香手裏:“這才對嘛,隻要你肯幫我,這金釵算我與你定禮,異日我有出頭之日,定然不忘你的深恩高義。”

  木香隻得連連答應下了,及至出門徑直去了方氏上房,將一切告知方氏,方氏看過信件,笑著吩咐道:“跟我一起去見老夫人吧。”

  卻說柯老夫人見到信件,氣得渾身哆嗦,把信件抓在手裏揉碎了袖在袖內:“你們下去,我自有道理。”

  方氏心頭知道柯老夫人一向對瑤玉姑息養奸,之前綁架瑤草犯千刀萬剮之罪也沒什麽損傷,這回私相授受就更不會如何了,心頭惱恨,卻也不願意與柯老夫人口頭交惡,徒增罵名,卻不動聲色,心裏卻已經拿定主意,絕不會再縱容瑤玉柯老夫人,回頭就去了柯三爺書房,夫妻議定,克日派人遣返瑤玉回家庵修行。

  卻說柯老夫人遣散眾人,心中怨憤難當,會很莫名,卻已經如同方氏一般下定了決心,隨即,柯老夫人迅速使人找來柯三爺與柯老爺子,將自己決定告知大家。

  柯老爺子也在城裏住厭倦了,十分想念鄉野情趣,聞之十分高興:“哎喲,可要回家了,這才對嘛。”回頭吩咐柯三爺:“明日接回三丫頭兩個,我們爺三好生聚聚,再回不知幾時了。”

  柯三爺對老母今日所為甚是慶幸,對老爹提議深以為然。

  方氏也不料婆母這回如此通情達理,甚是喜悅,開始著手提柯老夫人打點返鄉行囊,置辦柯老夫人返鄉物品土儀,同時派人對瑤玉日夜防範。

  柯老夫人當麵難以撕破臉來,隻是招來瑤玉告知:“你迅速打點行裝,我已經跟你三叔打過招呼,三日後派人送我們祖孫三人返鄉去。”

  瑤玉聞言大驚,他給宋家舒心尚未回音,豈肯放棄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忙著哀求:“祖母能否過十三再去,孫女在相國寺許下諾言,這月十三正要去燒香還願呢?”

  柯老夫人眼見瑤玉當麵欺瞞,氣得鋼牙咬斷,血淚暗吞,因為十三日正是瑤玉邀約宋必文相相會之期。因冷笑追問:“哦,我倒不知,你許了何願?”

  瑤玉忙一抹眼角,擠出幾滴淚來:“正是祖母病重,孫女日日一炷心香,禱告上蒼,隻要祖母痊愈,孫女將在佛前添香油點長明燈,答謝我佛慈悲,如今祖母果然康複,孫女豈能失信神佛,還請祖母諒解,多留幾日,讓孫女得償心願。”

  這話在往日,柯老夫人定然熱淚盈眶,心如蜜糖,今日聽在耳裏,隻要心肺氣炸,忍無可忍一拍案幾,隨即將信箋摔在瑤玉臉上:“你自己看看,你竟敢拿著祖母名頭坐下如此無恥勾當,你到底是替我祈福,還是咒我早死?”

  瑤玉拾起信箋,看清正是自己所書,忙著推脫:“祖母,這是從何而來?這是陷害,定是三嬸於瑤草合謀陷害,祖母,您可要替孫女做主啊!”

  柯老夫人見瑤玉這般混淆黑白,差點氣的暈厥,在一拍桌子:“還不住口,你要我把這事交給三叔衙門審查不成?那時候筆跡比對,堂上公論,我看你如何推脫!”

  瑤玉見無法抵賴,轉而衝向木香打罵:“該死丫頭,竟然賣我,你個賤人,你怎敢?你這樣背主東西,留你何用,我打死你……”

  木香嚎啕大哭,跪地磕頭:“大小姐,並非小的背主,小的也是為您好,這事兒傳出去可是天大禍事。那宋府二奶奶日前小產血崩,衛家表親楊太尉府人恁說是被人謀害,要與宋家打官司呢,官府目下正在追查,小姐此刻下書二少爺,豈不自找麻煩,小的一片好心,老夫人小姐明鑒。”

  柯老夫人聞言更是大驚失色:“什麽?此話當真?何時之事?”

  木香磕頭:“小的句句屬實,那宋家二少奶奶死在半月前。”

  柯老夫人轉而逼問瑤玉:“你也知道咯?”

  瑤玉矢口否認,木香卻指認:“回稟老夫人,大小姐知道的,是小的日前閑聊告訴大小姐。”

  柯老夫人更是氣憤難當,劈手給了瑤玉一記耳光:“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人家屍骨未寒,你竟然做此事情,真是禽獸不如啊。”

  誰知瑤玉竟然哭鬧起來:“我有什麽錯,她自己短命與我何幹?難不成她死了,宋家二少爺就不續弦麽?”

  柯老夫人怒道:“人家死老婆與你什麽相幹?要你操心他續弦不續弦?”

  瑤玉哭道:“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那衛氏雖死,卻有兒子留下,我反正不會生育,正好填房。我不過與自己打算,我有何錯?祖母您口口聲聲疼我,這樣的好事,為何卻不幫我,倒來罵我?”

  柯老夫人驚見瑤玉一驚毫無禮義廉恥,隻覺得心如死灰,肝腸寸斷,顫抖著手揮了一揮:“你且下去,待我想來。”

  瑤玉聞言大喜:“祖母?您答應了?”

  柯老夫人怒道:“我叫你下去,沒聽見麽?”

  瑤玉卻是吃定了柯老夫人會幫自己,不疾不徐,盈盈拜倒:“祖母歇息,孫女告退。”

  卻說瑤玉出得門來,心裏直覺美得很,衛士死得真是個時候,想那宋二少當初可就瞧上了自己,隻是自己已有婚約,不能共偕白頭,如今倒好了,自己無夫,二少爺鰥夫,豈非上天作美,整該自己於二少爺重續前緣?瑤玉越想越美,忽而想起那日所傳瑤草嫁衣,記得她說送給自己,後來出嫁果然沒穿那件沒換絕倫的嫁衣,莫不是真的留下要送給自己?

  這般想著,瑤玉竟然徑直走到後院,隻因瑤草嫁人,後院繡樓空置,隻有一個小丫頭負責灑掃,一個婆子瞧門,這會兒婆子正在迷瞪,小丫頭正好如廁而去,這道便宜了瑤玉,經入無人之境,徑直上樓,熟門熟路開啟瑤草衣櫃,那件大紅金絲繡鳳嫁衣赫然在焉,瑤玉喜之欲狂,劈手取下,但見衣襟領口所綴寶鑽熠熠生輝,瑤玉新手穿戴起來,菱花鏡前左顧右盼,搔首弄姿,不亦樂乎。

  卻說柯老夫人一陣呆愣,倒地下不了決心掐死瑤玉,可是未防瑤玉再生風波,柯老夫人暗暗拔下頭上金釵握在手裏,悄悄走至瑤玉房裏,卻不見瑤玉蹤跡。

  問及木香,木香告之,大小姐後院散心。

  後院?柯老夫人大驚:“為何不勸住?也不告我?”

  木香哭道:“大小姐說了,婢子膽敢跟隨,要打斷婢子雙腿。婢子以為在府裏行走並無大礙,因而沒有聲張。”

  柯老夫人想起夢境,心頭直寒,急匆匆奔往後院而去,卻不見瑤玉蹤跡,心下一動,走至瑤草繡樓,婆子已經歸來,見了柯老夫人忙著恭迎:“老夫人也來瞧瞧呢,三小姐真是可人疼呢,夫人見天要來走一遭兒,老夫人您也想念三小姐呢,老奴這就帶您上樓。”

  柯老夫人一擺手:“不需,我自去坐坐就好。”

  婆子笑道:“這也使得,您先去,稍後老奴與您奉茶水。”

  卻說柯老夫人一步一步上了樓梯,直覺一步沉似一步,上得樓來,正好瑤玉回過頭來巧笑倩兮:“祖母,您看看孫女穿著可好?美不美呀?”

  柯老夫人整個冷了半截,你道為何?隻因瑤玉這一身打扮正是柯老夫人夢中所見。一時之間,柯老夫人如見鬼魅,渾身麻痹:“奸人謀害,鳩占鵲巢。”

  耳邊猶響驚木聲聲:

  柯家滿門,男盜女娼,內不修身,外不修德……..凡後三代,不許入仕……

  瑤草血影哭泣聲聲: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善惡福報,一念之間!

  柯老夫人心中慘絕,搖搖欲墜。

  瑤玉那裏還在聲聲追問:“祖母,您說孫女好看不好看呢?”

  柯老夫人眼中滴淚,聲音哽咽:“好看,你因何在此?為何穿著瑤草嫁衣?”

  瑤玉嬌笑:“那一日我來送別,試穿三妹嫁衣,很是喜歡,三妹便說送我,我當時還道她是心口客氣,不想她真的留給我了。”

  “哦?這嫁衣誰繡的?”

  “三嬸請繡娘所繡,真是美奐美輪,隻可惜三妹妹似乎不大喜歡,穿了她自繡的百子穿花牡丹嫁衣。要說三妹妹可真是不識貨呢,這一件嫁衣,沒得百十兩金子可買不來呢,正好便宜我了,也是巧呢,正像是逼著我做的一般,胖瘦正好。”

  柯老夫人心中滴血:“是麽?”

  瑤玉得意轉悠一圈:“祖母您看。”隨即抓住柯老夫人搖晃:“祖母,那宋家之事,您是如何想來?”

  柯老夫人皺眉:“宋家麽?”

  “嗯,宋二少,宋必文?”

  宋必文三字猶如利刀隻插在柯老夫人心坎上。

  閉閉眼睛再睜開,柯老夫人憑窗看見遠處牆外禦河蓮葉,尤見楚景春拈香,瑤草淩空,隻覺得渾身虛脫:“瑤玉,脫下妹妹嫁衣,跟我回去。”

  瑤玉卻不肯,撒嬌道:“祖母,您就跟三嬸商量商量,讓與我可好?反正三妹妹不喜歡,又曾說過要送我,這也是物有所歸,總好過白白浪費了。”

  柯老夫人變臉道:“你先放下。”

  瑤玉不得已脫下,祖孫下樓,瑤玉三番五次回頭,戀戀不舍。

  隔天,木香回報柯老夫人,瑤玉是夜在上繡樓,偷盜了嫁衣回房藏匿。

  卻說柯老夫人聞言心頭抽噎,直覺脫氣難續,卻不料上午時分,瑤玉為了討好祖母,竟然邀約祖母去後院禦河遊船看蓮花。

  柯老夫人猶如行屍走肉一般來至後院,跟著瑤玉上船遊玩,卻是那瑤玉為了於柯老夫人說話方便不許別人跟隨,他倒也下了一番功夫,學會了搖櫓撐船。

  第一天,柯老夫人幾次欲在摘趙蓮花時下死手,倒地沒忍心。是夜落淚不止,為自己欲害親生孫女羞愧難當。

  第二天,柯老夫人臥床不樂,熟料瑤玉又來邀約祖母遊湖取樂。這一日柯老夫人依然猶豫不決,難以下手。

  第三天,瑤玉竟然攜帶嫁衣,頭戴荷花,對著柯老夫人巧笑倩兮:“祖母,您跟三嬸說了沒有?”

  柯老夫人心底猶如利刀劃過,忍淚一笑:“說過了,你三嬸說要過了百日再說。”

  瑤玉頓時笑顏如花:“真的啊。”

  柯老夫人笑而點頭:“真的,瑤玉,你那嫁衣領上鑽石鬆了,脫下祖母與你釘一釘。”

  瑤玉直覺今日祖母回到從前,又聞祖母已經於三嬸商量了自己終身,想著不日自己將成為府尹府裏少奶奶,得意洋洋乎,混沒察覺柯老夫人眼底哀痛欲絕。

  樂嗬嗬把嫁衣脫下遞給柯老夫人,柯老夫人卻嫁衣抬高,對著陽光,映射出七彩光華,忽而瑤草血影楚景春高舉驚堂木交替出現在七彩之中,聲聲哀痛,聲聲驚堂木響,一下一下直敲在柯老夫人心坎上,敲得柯老夫人直覺心胸碎了,神智亂了,那大紅嫁衣瞬間變成了柯家滿門血淚汩汩流淌,發出灼熱,隻燙的柯老夫人尖叫一聲,狠狠揚手一揮,大紅嫁衣急劇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七彩弧光,最終落入水中。

  瑤玉一聲驚叫:“祖母?”當即毫不猶豫飛身去搶,噗通一聲跌進禦河。幾次沉浮,竟然不顧生死,掙紮向前,隻要嫁衣,救命也顧不得喊了。

  一切隻在瞬間,綠兒驚得目瞪口呆,見柯老夫人也要飛躍,慌忙拽住哭喊,驚起岸邊仆從,一陣亂走,哭聲震天。

  待柯老夫人驚醒,拿起篙漿救人,水麵依然恢複寧靜,但見水波蕩漾,七彩光華。

  柯老夫人虛脫委地,仰頭朝天:好一方青天,萬裏無雲,如碧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