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沈翩翩膝蓋上的書掉落在了地上，引得前方的人朝這邊看過來。

  坐著輪椅的少女像是被嚇住了一樣，愣愣地坐在原地。

  細細的風把她額前的碎發吹了起來，她的胸口起伏著。

  “你在這裏幹嘛？”

  看到段栩要靠近，沈翩翩下意識地戒備起來，伸出手阻止他。

  “你別靠近我。你個……庸醫！”她咬牙切齒。

  段栩見她反應激烈，好笑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他是病人，不是犯人，你憑什麽把他關起來？你身為醫生，怎麽一點醫德都沒有？”

  段栩自認不是個好人，從醫多年早就見慣了生死，也被繁忙嚴謹的工作一點點磨硬了心腸。

  可這不代表他不是個好醫生！

  “神經病的話你也信？”

  “你才神經病，說不定人家就是給你逼瘋的。”

  小姑娘越說越離譜，段栩臉色一沉，聲音甚至都帶了一絲厲色：“沈翩翩，你對我的偏見就那麽深嗎？”

  “我要出院。”

  沈翩翩推動輪椅，可是長廊上剛好有個台階，她上不去。

  段栩見狀，繞到她身後，假裝好意問：“要不要我幫你？”

  沈翩翩不吭聲了。

  段栩低眸看了她一眼，見她抿著唇，鼓著腮幫子，不知怎麽的，看著就帶了那麽點小可愛。

  沈翩翩壓根不想求他幫忙，隻不過，骨氣這事，還挺考驗膀胱的。

  天啊，劉嬸到底什麽時候才來？

  她強忍尿意，自己推著輪椅試了幾次，就是沒辦法上台階。

  “求我幫你就那麽難嗎？”男人雙手抱臂，作壁上觀的姿態。

  “你閉嘴！”

  話音剛落，沈翩翩看到不遠處走來一道粉色的身影。

  那道身影映入她眼中，就好像長了翅膀的天使一樣。

  “護士姐姐！”

  沈翩翩欣喜無比地高喊一聲，女護士聞聲看了過來。可是她的目光卻繞過沈翩翩，看向了她身後的人。

  “段醫生。”女護士半是欣喜，半是羞澀地看著段栩。

  沈翩翩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得嘞，又來一個花癡崇拜者。

  段栩朝對方點頭以示打招呼，然後說：“急診室很缺人，趕緊去看看。”

  小護士眼裏壓根沒有沈翩翩，連回頭招手都是向著段栩。

  “護……”沈翩翩絕望地看著護士的身影飄然而去。

  “段栩，你這個王八蛋！”沈翩翩覺得怒火值已經到極限。

  段栩笑著，隻是笑意不達眼底，“不是比較信任方醫生嗎？要不要讓他來幫你？”

  “你心眼好小。”

  “那你在這裏慢慢等吧，我不奉陪了。”

  段栩轉身欲走，目光最後一次瞥向女孩時，卻發現了她臉上掠過的不自在。

  “你怎麽啦？”他語氣和緩了些。

  女孩仰頭看他，眼眶有些紅，看著像要哭出來的樣子。

  她咬住下唇，窘迫極了，說：“我……我想上廁所。”

  段栩有些怔，“怎麽不早說？”

  話落，他手忙腳亂地推著輪椅上了台階，直奔住院部電梯。

  雖然沈翩翩已經極力忍住，臨到洗手間了還是功虧一簣。

  她雙手捂住臉，羞恥感從心底衝了出來。

  聽到洗手間傳來的細細抽泣聲，段栩心裏難受，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沈翩翩，你哭什麽哭？”

  “這種事見怪不怪。”

  “很多癱瘓病人都是屎尿不能自理！”

  洗手間裏傳來女孩一聲怒吼：“你滾！”

  段栩歎了口氣。

  “沈翩翩，我去叫護士，你別急。”

  段栩拉開房門，正好看到一頭汗水的劉嬸。

  “段醫生，我家小姐呢。”

  “來的正好，”段栩看了眼禁閉的洗手間門，揉著眉心，“幫你家小姐準備換洗的衣服吧。”

  ***

  病房裏傳來沈年年憤怒的聲音。

  “什麽？你要出院？”

  沈翩翩躺在床上，身上蓋著醫院的薄被，隻露出一雙無精打采的眼睛。

  “我想回家。”她不想再看到段栩那個惡人了。

  “沈翩翩，你不想站起來了嗎？”

  沈翩翩眼睛盯著窗外，不看她，像是在鬧情緒。

  沈年年氣的不行，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我們沈家不養廢人！”

  “你自己想清楚。”

  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名護士走了進來，“這裏是醫院，請保持安靜！”

  沈年年撇撇嘴，“你們醫院的隔音可真差！”

  護士看了眼床上的沈翩翩，“409床病人，今天檢驗報告出來了，段醫生讓你的家屬過去一下。”

  沈年年眼睛一亮，“我是她姐，我去。”

  不等護士說話，沈年年已經扭著纖腰出去了。

  “護士，能幫我辦出院手續嗎？”沈翩翩從被子裏露出臉。

  “這個要醫生同意才行。”

  “我能要求換醫生嗎？”

  護士一臉詫異，“段醫生可是我們醫院最年輕有為的醫生，一號難求。”

  “他虐待病人，你們醫院都不管嗎？”

  “你對段醫生是不是有誤解？他隻是外表看上去冷酷，其實很有愛心。”

  沈翩翩不屑地輕笑出聲。

  “你別不信，前段時間，醫院有個老太太交不起手術費，就是段醫生墊錢的，而且這種事已經不止一次，他收到的錦旗，儲物室都快放滿了。”

  “我親眼看到他對一個頭部受傷的病人惡言惡語，還說要把他關進七樓！”

  “噗——”護士驀地笑出聲，“你知道七樓是什麽地方嗎？”

  “……”沈翩翩搖頭。

  “很多病人其實不是腦神經有問題，是精神心理有問題，一般遇到這種病人，我們都會先送到七樓，等精神科的人來接手。”

  沈翩翩聞言瞪大眼睛。

  真是精神病啊！

  第二天，段栩照常巡房。

  沈翩翩是最後一個病人。

  想起前天發生的誤會，自己對他出言不遜，沈翩翩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雖然他不是什麽好人，但至少他是一個好醫生。

  一事歸一事，她不應該因為偏見侮辱他的職業道德。

  在其他人走後，沈翩翩叫住段栩：“段醫生。”

  見段栩回頭看向自己，沈翩翩立刻道，“……前天誤會你，不好意思。”

  段栩上前走了兩步，站在沈翩翩麵前，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其實那天之後他一直很愧疚，想著該如何補償她。

  沒想到女孩反而主動跟他道歉。

  腦袋被人輕揉著，沈翩翩一時間呆住了，嗅著周圍縈繞過來淡淡消毒水的味道，結結巴巴問道：“你……你幹嘛？”

  段栩縮回手，為了緩解尷尬，故意嘖了一聲：“我一直以為你是染發？”

  沈翩翩雙眼露出了迷茫，“我沒有染過。”

  她頭發是有點黃，發質也不是很好，脫發嚴重。

  “那就對了，”段栩雙手抄入白大褂的口袋，眼睛看向別處，“你不僅貧血嚴重，還營養不良，車禍後沒有好好調養？”

  沈翩翩垂下頭眼睫顫了顫。

  段栩見她不說話，又想起她的處境。

  沈家那麽刻薄，她應該過的很糟糕。

  心口某處莫名難受，他歎了口氣，“還是趕緊手術吧……”

  段栩說完這句話，轉身出了病房。

  沈翩翩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剛才他碰的地方——不會是開顱手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