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布娃娃一
作者:四喜湯圓      更新:2021-08-29 12:40      字數:3336
  這天地間的任何事物都含有精氣,天地萬物,以精生靈,以精養魂,食物失去精氣會不再美味,植物失去精氣會幹涸枯萎,而人失去精氣則會徹底衰敗枯萎。

  就像前些日子被薑畫及娃娃一口咬得險些道心盡失的張玉髓,離人幹隻差一咪咪的距離。

  當然時也命也,如果不是好心的豔鬼渡回了一口精氣,張玉髓已經死了……

  燈光跟著心潮沸騰旋轉的房間,光怪陸離的愛恨充斥著人目光,綿軟的世界,一切都是甜蜜的。

  司徒偃明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或許也不想反抗吧——這是一個隻會在美夢中出現的吻。

  夢境裏,他和薑畫之間沒有不堪的泥澤,沒有不為人知的秘辛。

  他也這樣擁抱他,那樣甜膩的氣息,即使時間腐朽老去,他也一直珍藏在心底。

  沒有血腥,沒有疼痛,是最純淨的愛意。

  司徒偃明慢慢閉上眼睛,徹底陷入被抽取精氣後的巨大空虛和疲憊中,他倒在一邊,大腦缺氧後不順暢的呼吸顯得格外粗重。

  而與他相反,這時的薑畫正處於力量暴漲的巔峰,雙目染血般殷紅。

  他吸食過別人的精氣,可是沒有誰會像司徒偃明一樣讓他覺得自己正埋首在大江大河中喝水,這磅礴的生機真是太可怕了,力量洶湧澎湃的浪潮險些沒嗆著他,吸了好久,久到他自己都覺得很飽很飽了,隻怕再吸下去靈魂就要無法承擔負荷爆體而亡……這時,男人才微微露出疲態,還是人嗎?!

  他趕忙趁機加大了麻痹的劑量,將這個身強體壯的可怕怪物毒暈!

  那是他殷紅的唇上天生屬於豔鬼的媚毒,吻過他的人,能保持神智清醒的寥寥無幾。

  “嗝。”

  薑畫第一次撐得想吐,有點傻眼,麵紅耳赤地忙不贏多瞅床上的人一眼,抱上花瓶和娃娃,打開窗,冒雨飛了出去,以這個男人的實力,或許不久便會醒。

  嘩嘩——沙——

  夜色濃稠,天空是散不開的烏雲,閃電和雷光比月色還要搶眼,更遑論打得令人腦殼生疼的大雨,幾乎遮蔽了人的視線,像是要將世間的一切都灌溉成豐饒的水田。

  好在他是一隻鬼。

  鬼可以穿透雨水,可以穿透任何實物。

  虛虛地飛在半空,他有目的地朝著一個方向疾行,白瓷花瓶和娃娃都濕透了,他不時向外倒出瓶中淤積的水,如果有可能的話,他不希望寶寶淋得濕透,還弄髒了美麗的花衣裳。

  而且寶寶沒有任何埋怨,他覺得很抱歉,最近寶寶生病了,行為一直非常反常,那聲聲嘶力竭的斷喝,他受驚般察覺到了陰謀的氣息,盡管不明所以,但小動物的本能促使他想方設法逃離那個將他捧作掌上珍寶的男人——

  對不起司徒先生,我覺得你有一點點可怕TAT。

  “我們成功逃出來啦!”薑畫回望來路,暴雨中連第二個鬼影都沒有。

  “寶寶再堅持一下,爹爹一定會帶你去治病的……”

  大雨沒有辦法令肉眼辨別前路,薑畫最終通過一絲淺淡的氣息修正了方向,急速朝南遷移,在三個多小時的飄浮後,來到了一處廢棄工廠外。

  這時大雨已經停息了。

  空氣中有泥土和鐵鏽的味道。

  郊外的荒地,雜草與水窪的泥土交匯蔓延,月光依稀倒映在被打落在地表的樹葉上,沿著空無一人的廠礦直走,繞過被人肆意塗鴉的百米矮牆,途經立著破舊鍋爐的化工車間,遠遠的,某間處於廠礦中心位置的磚瓦房亮著一盞不算暗淡的電燈。

  薑畫心中一喜,飛快跑到磚瓦房門前,趴著窗縫,看到屋間內有一個身著白大褂的影子一閃而過。

  “小柳!小柳!”他激動得拍門,“嗚嗚是我呀!”

  可憐的青年冒雨前來,滿身狼狽。

  有人打開門。

  薑畫先是被粗糲的鐵門開合聲嚇得一躲,隨後見到熟悉的來人,高興得飛撲道:“好久不見呀小柳!”

  這個剛出現的男人身材瘦削,麵容清俊,周身一派溫文爾雅的氣質,與司徒偃明那種被兵刃裹挾的刻意沉靜不同,他笑起來會讓人有賓至如歸的錯覺。

  他摸了摸薑畫的頭,語氣不明道:“你還記得來找我,我以為你已經把我忘了。”

  “沒有沒有!”

  “真的嗎?”男人笑起來,“進來吧。”

  他們避過屋簷上的水滴,進入磚房車間內。

  整個車間大概占地三百平,層高近五米,因此上下隔出了兩樓,內裏不似牆外那般破舊,重工業風格的裝修和飾品別具一格,地板還特意保留了水泥塗刷的粗糙感,這會讓客人誤以為房主根本貼不起瓷磚的……

  除了日常生活必須的家居用電,這座磚房內,最吸引人眼球的就要數二樓那一排排懸掛在牆壁上的福爾馬林泡瓶了,一眼望去至少大大小小幾十個,裝著不知道是什麽生物的殘肢,隱約的光照下透出濃濃的黃綠色。

  每次薑畫看到這些屍體標本會瑟縮,但好奇心又經常驅使他偷摸從指頭縫中瞄一眼,然後一臉言不由衷地告訴麵前的男人,它們長得隻比厲鬼可愛一點點,男人就會笑得前俯後仰。

  誰讓男人的興趣愛好是收集異族屍體呢?被誇讚藏品會很開心的。

  雖然長相令人如沐春風,但實則完全不是個好人的蕭柳——頭號被精怪協會通緝的犯罪份子,前特殊刑偵司司長,現京城最大地下暗網組織的首領,招呼薑畫道:“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一條人魚的屍骸,想看看嗎?”一副迫不及待展示寶貝的模樣。

  要是以前,薑畫一定會嗷嗷叫著又害怕又好奇,可是現在,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眼角微微發紅,像是一株被風雨侵襲即將垂枝的百合,情緒也並不高漲。

  “小柳,我想求你幫我一個忙。”他抱著懷中的娃娃,手指絞緊,淚水朦朧。

  蕭柳帶他到沙發上坐下,側身單手杵住下頜,挑眉道:“是不是有人欺負你?要我幫你切了他嗎?”

  薑畫哽咽道:“……是寶寶,寶寶生病了。”

  男人一怔,這才發現薑畫懷中抱著的玩具過於陌生。

  他拿起那個BJD娃娃看了看,隨後,目光又從這裏移開,順著薑畫身體的曲線漸漸下移,最後鎖定在那雙白衣半遮蓋的玉足上。

  他躬身捏住薑畫腳踝上的監控黑鐲,作為曾經特殊刑偵司的一份子,他對這東西再熟悉不過,“比起娃娃,我更好奇他們竟然在調查你?”

  素淨雪白的衣擺下角內,纖細的腳腕被鐲子緊緊禁錮著,非外力不得掙脫。

  “我……我不知道……”薑畫搖著頭,他什麽都不明白,卻十分自責自己的貪吃和粗心大意,如果不是他為了一口甜香,被引香的一眾道士和尚捉住,娃娃也不會受傷……他們甚至被人圈養,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寶寶……它讓我來找你……”

  “嘖嘖。”男人笑容有幾分高深莫測,“那的確找對人了。”

  京城時間,淩晨一點整,洗淨的弦月倒掛,星稀夜明。

  特殊刑偵司內,一串菩提珠忽然斷了紮緊的橡皮筋線,“啪!”

  司長邵然被彈跳的皮筋抽到手背,從房間的打坐蒲團上驀然清醒,他起身將房間的窗簾拉開,隻見封閉的窗戶外飄浮著一顆少年人的頭顱,少年似乎還沉浸在濃濃的睡夢中。

  這是司裏擅長東南亞降頭術的陸風,睡著以後經常腦袋帶著內髒搬家,挨家挨戶敲門敲窗。

  “陸風,花瓶娘娘跑了,監控黑鐲已碎,你去找司徒偃明看看他在搞什麽飛機。”

  “……”

  “陸風?”

  窗外的少年頭顱一動不動呼呼大睡,鼾聲不歇,懸掛在體外的血淋淋的內髒卻像是聽懂了老大的指令,左右搖擺了兩下,拉扯著懵逼的腦袋順院牆一溜煙不見了影子。

  郊外的某處園林別院。

  司徒偃明醒來的時候,耳邊一直有嘭嘭嘭的撞擊聲,他伸出手指輕輕摁住額角,緩了許久腦內幹澀的疼痛,睜開眼睛,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肢體出現了不尋常的僵直。

  因為窗戶大敞,樹葉與雨水打濕了房內整潔如新的羊絨地毯,灌進一股帶著腐葉味的風。

  他一時沉浸在先前被豔鬼取陽的餘韻裏無法自拔,不過毒素效力在慢慢褪去。

  直到一聲小心翼翼的問候打破他的沉吟——

  “司徒先生?”陸風的腦袋躲在窗戶檔外,似乎有些懼怕屋裏人那難得迷茫又困頓的神情,“頭兒說您清醒後給他回一個電話。”

  司徒偃明摸到枕邊的手機,淩晨兩點,三個邵然的未接電話,距離他和薑畫的親吻已經過去四五個小時了。

  “阿畫?”

  無人回應,他的心如墜冰河,腦子也霎時清明起來,他猛地坐起身來,露出光1裸瘦削的腰和寬闊結實的雙肩。

  “薑畫人呢?”他的表情變得十分陰沉。

  “頭兒說,花瓶娘娘的追蹤信號消失了。”陸風心有戚戚道,能夠從龍虎山外姓首席的監護下逃走,不得不說那豔鬼有些本事呀……

  一個小時前,追蹤信號消失在了郊區的一個廢棄工廠車間,經過特殊刑偵司人員確認,該工廠是精怪協會明文通緝的蕭柳的臨時住所,已經人去樓空。

  司徒偃明也隨後趕到了。

  這個車間磚房屋內還亮著燈,廚房裏泡茶喝的水壺還留有淺淺溫度,沙發上的蛋糕吃了一半,拉開二樓靠牆的一排排遮光布簾,綠幽幽的福爾馬林泡瓶內是千奇百怪的屍塊。

  對於狡兔三窟的通緝犯來說,投身下一個藏匿的住所完全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