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葉映雪寫過來的信又認真看了一遍，方雩把它收了起來，然後取出信紙，研墨之後提筆開始寫信。

  方雩寫了兩封信，一封給葉映雪的回信，他有很多話想寫，但是最終落在紙上的隻有短短幾句問候的話語，表達的意思就是信我收到了，詳細的見麵之後再說。

  另一封信，則是寄往倬西的。

  百裏宇去了倬西之後，方雩並沒有斷了和他的聯係，兩人之間一年也有那麽兩三封信往來，沒能更頻繁是因為倬西距離丹霞縣實在是太遠了，商隊往來一趟很不容易。

  這封寄往倬西的信裏麵，方雩把自己了解到的信息給百裏宇說了一下，重點則放在李家對汝南侯府動手這件事情上。

  百裏宇突然被流放至邊城，這不是一個偶然的事件。

  汝南侯府內部爭鬥確實厲害，但是那也是為了汝南侯府能夠一直穩定的繼續往前發展，不管汝南侯府的子孫們能不能理解，每一任汝南候都是這樣秉持著這個信念的。

  方雩也無權去評價這種到底是錯還是對。

  不過方雩知道一點的，那就是如今的汝南候，百裏宇的大伯，心裏是把汝南侯府放在第一位的，內部如何競爭他都不管，外人插手則不行。

  百裏宇去倬西，表麵上是被汝南侯府的二房動手弄的，但是方雩中毒這件事，既然有李家的影子在裏麵，那麽百裏宇被動手腳，未必沒有李家動手的成分在。

  剛開始，方雩猜測自己會中毒，可能是汝南侯府的某一房看他不順眼，所以對他下毒，後來他猜測是因為有人弄出來了已經消失的毒，想要找人試毒，再後來，方雩覺得可能是李蓮心想要對付周嘉言，故意放出周嘉言是雙生子的謠言，他不過是遭了無妄之災。

  但是了解到的事情越多，看到的事情越多，方雩對於自己中毒這件事的原因的想法也就越來越多，越來越懂得如何撥開表麵這一層紗，去努力看清裏麵的本質。

  如果不看他和周嘉言先後中毒這件事，把事情推到十六年前，也就是他和周嘉言出生的那一年，看那一年發生了什麽。

  李蓮心跟著端親王和沈謝芳回丹霞縣，李蓮心做了兩手準備，第一手準備，直接殺死懷著端親王骨肉的沈謝芳，第二手準備，是陷害沈謝芳懷了雙胎。

  在大衛朝，懷了雙胎的女子，確實會陷入極為不利的境地，但是身為男子，名聲也會跟著壞的，所以說，李蓮心的第二手準備，其實對於李家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端親王壞了名聲，李家卻全力支持他，他必然會感恩自己的外家，對李家則會有更多的資源傾斜。

  那麽，為什麽李蓮心還有第一手準備？

  殺了沈謝芳，周宗燁能不知道這事情是李家幹的？

  沈謝芳再有什麽不是，那也是周宗燁自己選的妻子，就這麽被李家殺了，那不是讓李家把臉打的啪啪響？

  再聯係十年前賀家滿門被滅，太後和太子先後中毒，其後有尹康之變的亂黨的影子，再聯係他和周嘉言所中的毒，以及近來他猜測的祁州郭將軍養私兵的事情，方雩能夠感受到，這背後有人在下一局棋。

  這一局棋，棋盤上，他不過是一顆正好被人發現，然後擺上去的棋子。

  他是，百裏宇是，周嘉言也是。

  方雩將自己的這些思索都寫在了信裏，一齊寄給了百裏宇。

  這其中，他猜測的成分居多，所以要和跟他有著類似遭遇的百裏宇互相印證，才能更快的找到真相。

  將兩封信封了起來，方雩預備明天去信件收發那邊發出去。

  不過他坐在那裏，依舊想不通的就是這整件事情裏麵，端親王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沈謝芳不過是丹霞縣的富商之女，有可能她這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丹霞縣這個地方，更遑論說攀上端親王府這樣的高枝，所以，沈謝芳是端親王自己選擇的妻子。

  如果不是喜歡，方雩想不到端親王為什麽要選沈謝芳這樣一位妻子，像她這樣身份的女子，在大衛朝至少成千上萬，選擇多了去了，為什麽又偏偏是沈謝芳？

  那麽在假定端親王是在喜歡沈謝芳的前提下娶了沈謝芳，以及端親王在同沈謝芳和離之後立刻立周嘉言為世子的行為來看，端親王應該不是一個非常懦弱無用的男人，那麽又是為什麽，他要在沈謝芳和李蓮心兩個人之間糾糾纏纏牽牽扯扯，逼得沈謝芳同他和離，和離之後卻又不把李蓮心立為正妃，隻讓她當個側妃，還容許她和李家對周嘉言出手？

  方雩總覺得端親王的行為當中充滿了矛盾。

  此時，讓方雩百思不得其解的端親王周宗燁，剛剛到達丹霞縣。

  “王爺，往這邊。”

  周宗燁身邊隨行的是伴隨他多年的親信周楓。

  自從十六年前那一次，周宗燁再也沒有踏足過丹霞縣這個地方，而十六年過去，這個地方，終究和他記憶裏有了一些差別。

  “丹霞庵就在這上麵？”

  “是的，王爺。”

  時間讓周宗燁的麵容染上了風霜，二十年前意氣風發的少年不見了，十六年前心懷彷徨卻強作鎮定的青年不見了，帶著憤怒殺上夜風寨結果撞見偌大秘密的青年也不見了，此時的周宗燁，分明還不到四十歲，神情卻像是沉暮之年的老人。

  “收到她死了的消息了嗎？”周宗燁這麽問著。

  周楓剛想搖頭說沒有，卻見前方撲棱棱飛來一隻灰色的鴿子，鴿子一個不小心飛過了頭，隨後在空中轉了個身，盤旋著落在了周楓的肩膀上。

  周楓抽出綁在鴿子腿上的竹筒，從裏麵抽出密信，愣了一下才回道：“王爺，前王妃，去世了。”

  周宗燁騎在馬上，整個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騎的這匹馬脾氣比較烈，見背上的主人半天不動彈，忍不住抬頭嘶吼了一聲，把周宗燁給驚動了，連忙抓住韁繩控製住馬。

  隻是過了一會兒，他還是翻身下了馬。

  然後牽著馬，看向山上，如今已是深秋，層林盡染，一片金色黃色紅色之間，隱隱能夠看到一角飛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