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旬的夜晚，月亮總是很難見到蹤影。

  康郡王府。

  康郡王年紀大了，外院的書房早就給了世子周南瑉使用。

  此刻外書房當中，周南瑉正在處理公文。

  有兩人腳步匆匆，走到書房門口，對著守衛報了一聲，守衛便進門通傳，很快兩人被請進了書房。

  若是葉映雪能在此，定然能認出來這兩人中的一人便是白日在慈安堂同她說話的掌櫃。

  “世子。”

  兩人一起行禮。

  周南瑉抬起頭來，“不用多禮。”

  “絕影你先說。”

  “回世子，周嘉言已經到了丹霞縣，昨天夜裏去看望了前端親王妃。”

  周南瑉臉色不變，點了點頭：“繼續。”

  “七皇子和八皇子的人一路都跟著周嘉言，其中七皇子的人動過兩次手，未能得逞，八皇子的人隻是遠遠綴在七皇子人手後麵，七皇子的人應該發現了，雙方暫時還沒合作。”

  “另外，汝南侯府悄悄安排了人手，和七皇子八皇子不是一路，已於今日抵達我們府城，他們的目的地應該也是丹霞縣。”

  周南瑉手中的筆落不下去了，他擱下筆。

  “陳霄，你那邊呢？”

  “世子爺……”

  周南瑉擺了擺手。

  “先聽陳霄說。”

  陳霄，也就是慈安堂掌櫃拱手一禮：“世子爺讓我們注意那葉映雪，今日那葉映雪帶著她夫家三弟去了慈安堂。”

  “這位叫方雩的後生身中奇毒，何三分懷疑他身上所中毒名為秋思。”

  “秋思……”

  周南瑉的目光轉向絕影，絕影才把自己剛才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

  “我所調查的結果也與這位方公子有關，這位方公子在三個月前還是汝南侯府二房的四少爺，就在三個月前，汝南侯府不知道怎麽的發現自家四少爺和丹霞縣下麵溪林鎮碧雲村方家的小兒子抱錯了，就把兩個孩子換了回來。”

  “根據調查，十五年前，汝南侯府二房次子百裏忻和他妻子當時就在丹霞縣，正好遇到百裏忻妻子生產，可能就是在這時候抱錯了，具體屬下還得找到當年熟悉這事的人去調查。”

  “十五年前，丹霞縣？”

  周南瑉眉頭皺緊了。

  “我記得沒錯的話，那一年周嘉言也是在丹霞縣出生的吧？”

  “回世子，十五年前就是明德十年。”

  明德十年，端親王陪同前端親王妃回娘家，路遇山匪，為保端親王，前端親王妃被山匪劫掠，而如今的端親王世子周嘉言正是在匪窩裏出生的。

  也是因為這件事的緣故，前端親王妃堅持要同端親王和離，據說當時和前端親王妃一同陷入險境的還有端親王母親那邊一個親戚，是一個寄居在端親王府的表姑娘，至於這位表姑娘是怎麽跟著端親王一路到前端親王妃的娘家，個中原因周南瑉確實不太清楚。

  那樣的危險情況下，前端親王妃都要臨盆了，端親王卻救了那位表姑娘，任由自己的妻子陷入匪徒之手，還讓她在匪窩裏生孩子。

  因著端親王這一樁糊塗事，前端親王妃在生下孩子之後一力要求和離，隻是端親王妃家世不顯，娘家不過丹霞縣一戶富戶，這事鬧了五六年，鬧的端親王心力交瘁，最終兩人和離成功。

  前端親王妃在和離之後火速剃度出家，年幼的周嘉言卻因此父母的這一樁說不清道不明的糊塗事一直生活在異樣的眼光裏。

  流傳最廣的一條就是說周嘉言長的不像端親王，實際上根本不是端親王的種，當初被山匪劫掠是前端親王妃一手自導自演的。

  周南瑉知道這個謠言的源頭就是當年被端親王救下的那位表姑娘，後來成了端親王側妃，他和康郡王幾次談起這樁事，都說端親王糊塗。

  然而，盡管周嘉言在流言蜚語當中長大，端親王的那幾個側妃也很努力給端親王又生了幾個兒子，可周嘉言親王世子的地位從來沒被撼動過，這是端親王在和離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今上也很支持他。

  後來，今上甚至把周嘉言接到宮中教養。

  “端親王叔在感情事上糊塗，大事上可不糊塗，七皇子和八皇子敢做的這麽明目張膽，看來是太子的病情又加重了。”

  周南瑉這話一出，絕影和陳霄都把頭低了下去，此事涉及到皇室秘辛，不是他們能隨便發表意見的。

  “去查，當年百裏忻為什麽帶著即將臨盆的妻子到丹霞縣，和端親王叔那件事有沒有關係。”

  絕影遲疑了一下。

  “世子，若是查到端親王府頭上？”

  “先查。”

  “是，世子。”

  “陳霄。”

  “屬下在。”

  “秋思之毒應早已絕跡，現存世間能解此毒的人極少，你讓何三分先想辦法吊著那個方雩的命，這人居然在方雩身上用這種毒，我懷疑方雩這人本身有什麽問題，不能讓他就這麽死了。”

  “是，世子！”

  等到絕影和陳霄出去之後，周南瑉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揉捏了一會兒眉心。

  “哎，我就想當個吃吃喝喝的富貴閑人，怎麽就這麽難？”

  “這天底下這麽大，你們往哪兒紮堆不行，偏偏非要往我爹的封地上紮堆？”

  “爹啊，你要不趕緊別做這勞什子郡王了，這樣咱們這封地就沒了，發生什麽事情都跟我們沒關係。”

  當然，也就是康郡王不在這裏，周南瑉才敢這麽碎碎念。

  康郡王自身才能平平，管理能力也一般，一腔希望就全部寄托在周南瑉這個獨子身上，偏偏周南瑉是個鹹魚性子，小的時候是不推不動，推一下動一下，等大了之後康郡王更管不住他了。

  對於周南瑉，如今的康郡王心情就隻能用一句話來形容：恨鐵不成鋼。

  他本來就是三十歲之後才得了這麽個獨子，原本計劃的好好的，等周南瑉加冠之後，康郡王就把郡王位傳給兒子，至於封地那讓兒子自個兒奮鬥去。

  誰知道現實卻是，這個兒子巴不得沒有封地，連郡王位也不大在乎，甚至在他逼急了的時候還會蹦出來一句：爹你不如再生個弟弟，讓弟弟去努力好了！

  氣的康郡王差點拿掃把把這個混蛋兒子趕出家門。

  隻不過康郡王去年已經過了六十大壽，這已經算是高壽了，想到這裏，周南瑉重新坐直了身子，繼續處理書案上的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