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相脅】
作者:今夕何如      更新:2021-08-24 22:11      字數:3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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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仆局令掏出汗巾抹著額頭上的汗,心中正叫苦不迭,忽聽一旁有人道:“長公主身子不適,難免有些懈怠懶動,由微臣去勸勸,也許能勸服長公主。”

  他不由又驚又喜,看向說話的於鶴鳴。

  楚堯澤亦望著於鶴鳴,目光審視:“你有把握勸服她?”

  於鶴鳴道:“微臣早前侍應過長公主,總算是知曉些長公主的性子脾氣。不過……”他略頓了頓,又道,“若是說起把握,也隻有七八分罷了。”

  楚堯澤冷聲道:“典禮開始之前,我要見到她在此。”

  於鶴鳴微微躬身:“遵命。”

  內仆局令想不到會有人主動接手,不由撫胸,長長地舒了口氣。他可不管於鶴鳴能不能辦成這件事,隻要有人能把這個燙手山芋接過去,對他來說就是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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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鶴鳴一進入甘露殿,便聽見長公主怒氣衝衝的聲音:“這也太燙了!快拿走!”

  他轉身從案上拿起一壺涼水,“嘩啦啦”全都倒入銅盆中:“這下總不會燙了。”

  陳令漪睨他一眼,沒說話。

  宮女把巾子浸入水盆中,重新擰幹後替她敷上,她又把臉轉開了:“太涼了!”

  於鶴鳴朝宮女道:“長公主素來潔淨,少洗一次臉也沒什麽關係,撤了吧。”

  陳令漪冷冷道:“沒洗過臉,我不見外人。”

  宮女才要端走銅盆,聞長公主如此言語,不知所措地停下腳步,看向於鶴鳴。

  於鶴鳴朝諸宮女揮手:“都退出去吧。”

  再一回頭,就見陳令漪重新靠回枕上,合上雙眸假寐起來。

  臥榻上的長公主不曾更衣,不曾梳頭。她半側著身子,神情慵懶地斜倚軟枕,滿頭濃密順滑的黑發披在背後,長長的發尾鋪展開來,蜿蜒在象牙白的鳳紋蜀錦夾被上。

  鴉青蹙金百鳥紋大袖鬆鬆地滑下肩頭,內裏是牙白的中單,微敞的領口露出一截修長美好的頸項。深色衣擺下伸出對雪白的赤足,足趾根根纖巧,白淨秀麗,趾端透著淡淡的粉紅。

  “殿下打算就以這幅妝容去見聖上與百官麽?”

  陳令漪沒理他。

  “既然殿下也不介意,那就這樣吧。”

  於鶴鳴停了停,又道:“仆得知殿下今晨身子不適,索性也別下臥榻了,稍後讓人在榻底加上兩根長杆,就能一起抬出去了。”

  陳令漪不為所動,閉著眼睛道:“楚堯澤不怕丟臉的話,我是半分都不介意的。”

  於鶴鳴道:“殿下自然是不懼聖上怒火的。就不知聖上一怒之下,還會遷怒何人呢?是鶴羽殿裏住著的那位,還是永輝長公主呢……”

  陳令漪倏然睜眼,點漆般的眸子裏沒有半分睡意,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於鶴鳴也不回避,目光平靜地回視。

  片刻後,陳令漪冷冷道:“要是我這個樣子被抬過去,怕是第一個被遷怒的就是你。”

  於鶴鳴點頭,語氣淡然:“殿下說得對。仆這顆腦袋多半是保不住了。”

  “你不怕嗎?”

  “殿下都不怕,仆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陳令漪:“…………”

  “你到底是向著哪邊的?”這句話她並未問出口,隻在心底默默地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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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在殿外的內仆局諸人以及眾宮女正急得有若熱鍋上的螞蟻,忽見殿門打開,於鶴鳴從內出來,雙手籠在袖中,神色一如平常地淡然。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等他開口。

  “送水進去吧。”

  得了這句話,眾人頓時鬆了口氣,但跟著又緊張起來,離登基大典開始的時刻可隻有不到一個時辰了啊!梳洗妝扮,什麽都要從頭開始啊!

  眾宮人繞過於鶴鳴,匆忙進殿,一片忙亂。

  於鶴鳴聽著身後的忙亂聲,略揚起了頭,眯眼看向東方漸漸透白的天際。

  天闊雲稀,會是個晴朗的好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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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辰一到,朝鼓擊響,眾文武依次從宮城兩側的闕門進入,在承天門前的廣場上列隊排立。而三省六部的內朝重臣則進入兩儀殿等候。

  百官到齊,儀仗就緒,唯獨長公主遲遲未到。

  諸大臣眼瞅著聖上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個個低著頭噤若寒蟬,連氣都不敢大口喘一下。

  外頭廣場上數百人整整齊齊地站著,鴉雀無聲,等候新君登基大典的開始。

  眼看著時辰都到了,卻久久沒聽到預示大典開始的鍾聲,眾文武都在心裏偷偷嘀咕,這一年實在是不太平,別又出什麽變故了吧……

  心底嘀咕歸嘀咕,可沒人敢多嘴一句,數百個人站在廣場上,連一絲兒聲音都沒有。

  忽而,一名內侍提袍小跑而來,老遠就開始叫:“來了!來了!長公主來了!!”

  兩儀殿內諸臣都不由長舒了口氣,總算是來了。

  永安長公主頭戴百鳥朝鳳冠,身披黑底繡七色翟鳥大袖,緩步踏入殿中。

  鳳冠的珠簾垂在她臉側,因她的步伐而微微擺動。珍珠溫潤細膩的光澤和著清晨的第一縷霞光,將她的雙眸襯得格外晶瑩剔透。

  “恭賀陛下榮登大寶。”漠然道完這一句毫無情緒起伏的祝詞,她走到一旁,垂眸靜候。

  楚堯澤冷冷看了她一會兒,收回目光。

  殿內氣氛仿佛有一瞬凝滯。

  禮部尚書趕緊跨上一步,打破這份尷尬:“奏請陛下即皇帝位。”

  楚堯澤微一點頭。

  鍾鼓齊鳴,登基大禮正式開始,一切按部就班。

  楚堯澤神情莊嚴肅穆,以穩健的步伐,不急不慢地登上承天門。但若真有人在他身邊細看,卻不難發現他的衣袖極輕微地顫動著,非要死死攥緊雙手,才能勉強壓下顫抖,才能控製忍不住想要加快的腳步。

  新帝升禦座即位。百官跪拜,山呼萬歲。

  陳令漪合起眼眸,卻仍是難以隔絕不斷入耳的歡呼聲。

  於鶴鳴冷眼旁觀,將在場諸人的細微神色動作都看在眼裏,目光掠過永安長公主時頓了一頓,似乎能從她的眼角窺見一點微弱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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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楚堯澤來到沉香殿。

  這可是自永安長公主回宮以來,聖上首次臨幸沉香殿。眾宮女都不由緊張起來,慌忙低頭行禮。

  陳令漪聽著外頭宮女問安之聲,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反倒是一旁侍立的宮女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殿下不去迎一下聖上麽?”

  陳令漪像是沒聽見似的,抬手翻了一頁書。

  楚堯澤從門外進來,走到她身後,從她手裏把書拿走。

  陳令漪依然沒有看他,從身旁的一遝子書中找出另一本,打開。

  楚堯澤扔了手中書卷,俯身扣住她下頜,迫使她仰頭看他。

  陳令漪沒有掙紮,對住他的澄澈眼眸裏盡是冷漠。

  楚堯澤眯了眯眼,沉聲開口:“起來陪我用膳。”

  陳令漪:“…………”隻是用膳麽?

  楚堯澤吩咐下去,宮女們魚貫而入,在殿中央布好一張大食案,擺上晚膳的菜肴與酒水,又在主位一左一右擺上單獨的食案,將菜點依次呈上。

  陳令漪在右首食案後坐下,無聲地用膳。

  用膳過半,楚堯澤揮退殿內侍應的宮人。所有人都退出去了,唯獨留下了於鶴鳴。

  陳令漪擱下手中箸碟,暗暗提防起來。

  楚堯澤卻隻是坐在那兒,慢悠悠地飲完杯中酒,才側過頭玩味地望著她:“令漪,你說,我要拿長樂王怎麽辦呢?”

  陳令漪的眼皮跳了一下。

  楚堯澤已登帝位,三郎對他來說,非但沒有了半點用處,留下反而是個巨大的隱患。他一貫以來的手段,都是斬草除根,不留後患,難道還會留下三郎性命?

  她冷冷道:“陛下一早就打算好了如何做,這會兒說這些話,又有什麽意思?”

  楚堯澤慢慢地轉著手中的酒杯,語調拖得悠長:“你若好好地向我求情……讓我高興起來,長樂王或許還能在鶴羽殿安然度日。”

  陳令漪垂首不語,擱在膝上的雙手微微發顫。

  他竟拿三郎的性命要挾她!

  三郎一旦死了,唯一能繼承帝位的皇嗣也就沒了,陳氏宗室就真的完了!

  隻要三郎保住性命,將來或還有複辟的機會,可要付出的代價卻是獻出她自己……

  她不會天真到以為光是言語懇求幾句,就能讓楚堯澤答應放過三郎了。而且之前她曾試圖刺殺他,就算她肯求他,也不可能就此順利地獻身。在占有她之前,他一定會極盡手段來羞辱她。

  更何況,哪怕是她順從了他,他就真的會放過三郎麽?陳令漪不相信。

  可至少會讓三郎多活一段時日吧?隻要拖延下去,也許就能找到轉機……

  她思緒紊亂之極,一忽兒想著絕不能讓這篡國謀反的逆賊遂願,一忽兒又覺得,哪怕是希望渺茫,也不能從她這裏斷絕了希望。

  倘使三郎真的有機會活下去,本來能夠保住先皇這一點血脈,卻因為她不願委身於楚堯澤而失去最後的機會,她不就成為宗族的千古罪人了嗎?

  家國與宗族的千鈞重負,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一分分一寸寸地抬起頭,終於望向楚堯澤,可幾度張口欲言,嗓子都像是哽住了一般,吐不出半個字來。

  楚堯澤好整以暇地倒了杯酒,慢慢地飲著。他對她的掙紮了若指掌。縱使她有千般萬般的不情願,但顧慮到陳淮的性命,最終她也不得不從。

  她渾身輕顫,眉尖緊蹙,眸中含羞帶恨,卻都隻是已經放棄掙紮之後殘存的怨恨與不甘罷了。

  隻要她開口,便是丟盔棄甲之時!

  陳令漪深深吸了口氣,正欲言,卻對上了立於楚堯澤身後的於鶴鳴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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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是明天上午會發三章,小夥伴們還請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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