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長夢】
作者:今夕何如      更新:2021-08-24 22:11      字數:3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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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嗤笑過後,於鶴鳴猛然攥住嚴勤高的咽喉,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深深地陷進略顯鬆弛的皮肉,將他的尖聲哀叫掐斷在喉嚨裏。

  嚴勤高眼珠鼓突,拚命張大嘴巴,艱難地大口吸氣。

  於鶴鳴抬起另一隻手,指間銀光一閃,刀子伸進他嘴裏,一劃,一挑,半截斷舌“啪嗒”落地。

  嚴勤高痛得“嗬嗬”嚎叫,滿地打滾,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

  於鶴鳴擦去手上汙穢,走出牢房。

  寺牢外,夜空如墨,宮宇森然。

  父親當年被讒言陷害,受腰斬之刑,痛苦萬分地死去。族中年十五以上男子,盡數被斬,十五歲以下的男丁與婦孺皆成奴婢。他與阿溧被送入宮裏,成為閹奴……

  他對天發誓,但凡害過於家的人,都別想死得那麽輕易!

  隻不過啊……原以為昏君隻是被讒臣蒙騙,才會下旨殺了父親,沒想到那昏君心底一清二楚,明知父親是無辜的,仍舊下旨殺了他,就隻是為了圖一個耳根清淨!

  隻可惜昏君已死,唯留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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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令漪雖然知道陳淮答應禪讓,而對楚堯澤來說,未免夜長夢多,隻會趕早不會延遲。

  可當真聽到消息時,她的內心還是極為震動,竟然這麽快!

  禪讓當晚,楚堯澤便住在了宮中,第二日有內使從宮裏來接人。

  打頭的內使滿臉喜色:“聖上命奴來接殿下入宮。”

  他口中的聖上已非三郎,而是楚堯澤了。

  陳令漪黯然沉默了會兒,命侍女替她更衣妝扮。

  時隔多日,再次入主內宮,她已然成了前朝的公主。開道的內侍引導鳳輦,所去之處是沉香殿,曆代皇後所居。

  陳令漪卻下令鳳輦先去甘露殿。

  她立在大門外,放眼望去,殿前廣場、回廊,都恢複了往日潔淨莊嚴,像是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但她的眼前,卻隻有那一夜所見——泥濘的雪地,狼藉的腳印與拖痕,到處都是血跡……

  楚……堯……澤……

  她在內心咀嚼這個名字,帶著銘心刻骨的仇恨。

  萬東順輕聲提醒:“殿下……”

  陳令漪垂眸,斂去眸中的恨意。

  “殿下,登輿吧。”

  陳令漪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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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沉香殿,尚寢曹素昕領著一眾宮女在此相迎。

  殿內布置完備,用具器物、帷幕帳席一應俱全,幾案連著地磚都擦得明淨如鏡、一塵不染,挑不出一絲毛病。

  但永安長公主在殿內走了一圈,偏偏挑出許多的毛病來,幾乎就沒有一處讓她滿意的!

  熏香的味道太濃,香爐在香案上擺放的不夠正,屏風的方向不對,放花瓶的高幾太低,被褥的色澤花紋太醜,諸如此類……

  曹素昕明知長公主是因為內心憤恨無處發泄而遷怒她們,但也隻能照著她的意思更換枕席被褥,搬動用具或擺設到她要求的位置。

  宮女們忙碌成一團的時候,陳令漪朝萬東順看了眼,接著朝外略偏一下頭。

  萬東順這才恍悟,長公主根本不是為了泄恨才“折騰”這些宮女的,眼見她走出殿門,急忙跟上。

  主仆兩人走到遠離殿門處,陳令漪問起陳淮如今處境。

  萬東順低歎口氣,告訴她三郎禪讓後,獲封長樂王,緊接著就被送去西海邊的鶴羽殿裏,日夜有人看守,裏麵隻有兩名宮女伺候起居,淒涼無比。

  陳令漪不由默然,三郎性子實在太過軟弱,他若不是那麽輕易答應禪讓,隻與楚堯澤虛與委蛇,總能往後拖上數個月。一來能將身子養好,二來也就有時日去仔細籌謀,尋求對付楚堯澤的辦法,他們未必就沒有機會翻盤。

  隻可惜那日相聚被楚堯澤打斷,她沒有更多時間勸三郎。

  長樂……這個長樂王的封號就像是個辛辣的嘲諷。

  萬東順半晌不聞她說話,隻以為她是為三郎的遭遇難過,便另起話頭:“對了,殿下可知,嚴勤高死了。”

  “死了?”陳令漪意外地追問,“怎麽死的?”

  萬東順把聲音壓得極低:“聽說他與羽林軍密謀,要救出三郎,還要刺殺……但不知怎的,消息走漏了。”

  陳令漪蹙起眉頭:“他不是那人的走狗麽?怎會……反目了?”

  萬東順搖搖頭:“老奴也不清楚內情,隻聽說事情敗露後,嚴勤高被關了起來,半夜不知誰割去了他的舌頭,直到早上才叫人發覺,人已經涼透了。聽說……還不光是舌頭被割,身上也都是傷,血流得滿地都是……”

  “如今的內侍省,是於鶴鳴在管事了。殿下可要小心提防此人。”

  陳令漪詫異:“阿公為何這樣講?”

  萬東順又看了眼沉香殿的方向,確保沒有人在附近聽他們說話,才接著道:“嚴勤高除掉莊桐後,立即便升了他做少監,是把他當心腹來看待的。可沒人能想到,嚴勤高的事情敗露,是於鶴鳴去抓他的。而這之後,他就成了新省監。”

  陳令漪想起之前見到於鶴鳴時兩人的對話:“阿公,我曾問過他為何要救你,他說剛進宮來的時候,他被人排擠欺辱,是你幫了他。”

  “那一回啊……殿下也是在的呀!”

  陳令漪不禁訝然:“我也在?”可她完全不記得那時候的事了。

  “當年殿下還小,最多不過五六歲吧,不記得了也是尋常,就連老奴都隻是大致記得有這麽回事,詳細情形都忘了。”

  說著萬東順搖了搖頭:“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人是會變的。”

  “但他不是還救了你嗎?”

  萬東順歎息道:“老奴這條賤命,確實是被他救回來的。救老奴一命,對他來說不過是隨口一句的事兒,可眼下的情形……要不是他攔住嚴勤高,這會兒宮裏的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啊!”

  陳令漪蹙眉不語,若嚴勤高真的救出三郎,並成功刺殺楚堯澤,那豈止是“不一樣”,那是翻天覆地的差異啊!

  即使刺殺不能成,有禁軍護三郎安全,他就不必再害怕楚堯澤了,也能取消禪讓,並將楚堯澤的罪行昭告天下……

  於鶴鳴為何要投向楚堯澤?她在祭月典上看到他盯著楚堯澤時的眼神,可不像是把楚堯澤當成明主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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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殿下?”

  帳外傳來兩聲試探的輕喚。

  殿內燈火已經點起,紗帳透光,依稀可見帳外的宮女們,正恭恭敬敬地侍立兩邊。

  陳令漪卻隻做沒聽見。

  紗帳輕輕動了一下,拉開一道窄縫,一名宮女透過縫隙向內張望。

  陳令漪合起眼眸,一動不動。

  宮女提高嗓音又喚了幾聲,但臥榻上的永安長公主卻睡得極沉,怎麽叫都叫不醒。

  這宮女也是盡責,一聲聲不停地喚:“殿下,該起了。”

  都喊到這份上了,哪怕睡得再沉,也該醒了。

  但永安長公主就是不動。

  曹素昕低歎口氣:“行了,別喊了。”

  她走近榻邊,柔聲勸道:“今日是聖上登基大典,殿下還需盡早準備啊!”

  長公主終於開口,聲音沉沉的:“我今日身子不適,起不來……”

  楚堯澤用陰謀詭計竊國篡位,害了她耶娘兄弟,還指望她去親眼看著他龍袍加身,為他慶賀麽?

  他做夢!

  曹素昕聞聽她身子不適,半信半疑地俯身查看,一隻手摸向她額頭。

  陳令漪把頭轉開:“曹姑姑難道還會看病不成?”

  曹素昕無奈,轉身吩咐宮人:“速去傳太醫!”

  不一會兒太醫趕到。搭脈後,他遲疑地道:“殿下脈象不浮不沉,和緩有力,這……不像是有什麽病恙啊……”

  陳令漪神情懨懨地瞥他一眼:“我心情鬱結,身子發沉,什麽都不想做,什麽都不想吃。”

  太醫擦汗:“這……臣開些健胃養肝的藥給殿下吧……”

  “行啊,勞煩太醫了。”陳令漪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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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堯澤今日早早就起,熏香沐浴後穿戴冕服。

  忽聽內仆局的人來報,說永安長公主身子不適。

  他皺了下眉頭:“傳太醫了嗎?太醫怎麽說。”

  “太醫為長公主診過脈了,長公主隻是胃口不好,應無大恙。”

  於鶴鳴抬眸,看到楚堯澤眼中蘊著的不快之色。

  長公主胃口不好是假,不想來觀禮是真吧。楚堯澤本該清楚她對此是何想法,以永安長公主的性子,要真是笑嘻嘻地來了才奇怪呢。

  但清楚歸清楚,能否泰然處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楚堯澤的登基大典,真正成為一國之君的重大場合,他的妻子——即將成為皇後的永安長公主,卻以身子不適為借口而拒絕參與……

  還真是一點都不給新帝留臉麵啊!

  一國之君又怎能容忍此種情形?尤其是這皇位還是來路不正的呢……

  果然,楚堯澤沉聲下令:“去請長公主,無論如何都要把她請過來!”

  內仆局令急忙領命,心底裏卻是暗暗叫苦。長公主顯然是不肯來才裝病的。聖上說是去“請”,卻又道“無論如何”都要把長公主請來。這不就是要他來硬的,非把人帶來不可麽?

  正當此時,忽聽一旁有人道:“長公主身子不適,難免有些懈怠懶動,由微臣去勸勸,也許能勸服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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