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將傾】
作者:
今夕何如 更新:2021-08-24 22:11 字數:3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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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得知消息,陳令漪與陳梓馨悲痛之餘,也都覺得震驚,急忙追問原因。
原來崔太後一直認為陳淮的急病發作的十分蹊蹺,懷疑是陳桓的生母蔣太妃做手腳,隻是苦於沒有證據。
但即使崔剛官拜大司馬,位於三公之列,沒有憑證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治太妃的罪。
至於崔太後,聖上康健時,她還能在耳邊吹點風,可一旦聖上病倒,她就沒有半點作用。
不過,事情很快有了轉機。
某日,一宮女揭發,稟稱蔣太妃利用巫蠱之術詛咒聖上,這才導致聖上昏迷不醒。
崔太後立即帶人搜索蔣太妃住處,居然真的搜出一隻人偶,上麵還寫著聖上的名諱。
崔太後當場大怒,命人拷打逼問。蔣太妃卻始終不肯承認行巫蠱之術,直到被打的昏死過去,仍然堅持是被人栽贓陷害的。
皇太弟陳桓經此一事,受到驚嚇,當晚發起高燒,才兩天人就沒了。
悲傷惋惜之餘,陳令漪更知真相沒有那麽簡單。
短短半年之內,她的親人相繼離去,還都是能繼承帝位的皇子,唯一一個活著的,卻病得下不了榻……
這絕非偶然。
父皇一共就這四個皇子,三個不明不白地死了,還有一個病情危重。
陳令漪原先覺得是崔氏一族在幕後作祟,陳淮登基後,崔家便能借此擴張權勢。
可連陳淮也病得那麽重,這總不會還是崔家人下的手吧?
即使身在永巷,她也能感覺得到,山雨飄搖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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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眾臣中已有在宗室中另尋儲君的聲音,都被大司馬崔剛與太傅楚堯澤強壓下去了。
崔太後急得天天掉淚,三天兩頭召崔剛進宮商議對策。
這天崔剛又被召見,進宮後換乘轎輿。他在轎中想著心事,憂心忡忡之下沒留意周遭,走出很久他才忽然意識到,早該到地方了。
他詫異探頭去看,見轎輿所行並非去崔太後居處的路上,立即斥問:“這是去哪兒?”
抬轎的火者無人應答。
崔剛惱怒之餘感到異樣,回頭找不見自己的貼身隨從,立時感覺不妙,連聲嗬斥他們:“停轎!停轎!”
抬轎的人卻反而加快了腳步,一路疾奔。
崔剛扯開轎簾,想要躍出轎子。但就在他往前探身的時候,聽見頭頂傳來“嗆啷——”一聲金鐵摩擦的聲音。
他心底一陣發毛,明知是死生瞬間,久違沙場的肥碩身軀比起心思閃轉卻顯得過於遲鈍。
後頸一涼,眼前的世界旋轉顛倒,然後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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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太後久等崔剛不來,心頭煩躁,不斷催人去問,卻沒有一個回來的。
紛雜的腳步聲傳來,宮女大聲喝問:“你們怎敢……”話未說完便驚呼起來。
轉眼外頭氣勢洶洶地衝進來二十多人,為首者正是嚴勤高。
崔太後厲聲嗬斥:“嚴勤高,你要造反嗎?!”
嚴勤高衝她嗬嗬一笑:“臣等是來護駕的。”
崔太後愣了愣:“護駕?為了何事?”
嚴勤高並不答,揮了揮手,身後的內侍一擁而上,就將崔太後與殿內原本伺候著的內侍與宮女隔開了。
崔太後驚怒欲罵,就見兩人徑直過來,一左一右將她架起,往外拖走。
“嚴勤高,你瘋了!你怎麽敢這樣對哀家!?你們統統要被砍頭的!”崔太後破口大罵,拚命掙紮。
忠於太後的宮女與內侍想要跟上來,都被嚴勤高帶來的人攔住或推倒。
眼看掙脫不了,崔太後拚命扭回頭,朝著病榻上的陳淮尖聲哭喊:“淮兒!陛下!陛下醒醒啊——!”
嚴勤高皺眉怒叱:“把她嘴塞上!別吵著聖上。”說著大步急趕至榻前,俯身細看。
陳淮病得昏昏沉沉,神誌不清,別說是下令阻止了,崔太後如此哭叫,他就連眼睛都沒能睜開一下。
嚴勤高呼出一口長氣,抬起頭來,環視殿內原先侍應的宮人。
這些人或是小聲低泣,或是驚慌地低下頭,沒有一個敢與他眼神對上。
嚴勤高朗聲道:“崔氏勾結外戚,插手朝政,又誣陷蔣太妃,害死了皇太弟。咱們今日是為聖上除去身邊的禍害!你們隻要老老實實的,該怎樣還是怎樣,好好伺候著聖上,明白嗎?!”
眾宮人都默默點頭。
嚴勤高又環視一圈,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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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有內侍來到永巷,尋找陳令漪。
陳令漪詢問是為何事,內侍恭恭敬敬地拜了下來:“恭請殿下回宮。”
陳令漪難以置信地追問了一句:“回宮?”聽對方應是,她欣喜若狂地回頭,拉住梓馨的手笑,“我們可以回去了!”
陳梓馨亦雀躍不已,姊妹倆高興得隻知道麵對麵地傻笑。
那名內侍輕咳一聲:“隻有永安公主被赦免了。”
陳梓馨頓時急了,大聲問:“為什麽?”
陳令漪也問:“永輝和我是因為一樣的緣由,一同關進來的,為何我能出去了,她卻不能?”
“這……奴也不知。”
“你怎麽會不知道?!是誰叫你來的?難道阿姊不是被赦免了嗎?”陳梓馨又氣又急,對著內侍一通連珠發問。
內侍鵪鶉般縮著脖子,就隻會答不知。
陳令漪想了想,勸道:“梓馨你先別急,我出去後一定會想方設法幫你出去的。”
陳梓馨喘了口氣,不鬧了。也是,阿姊出去後辦法就會更多,總比她們兩個全都關在永巷裏麵好。
她點點頭,狠狠抹去眼睛裏的淚水,抱住陳令漪:“阿姊,你先出去吧。我等你……”
陳令漪亦抱緊她,一手輕撫她的頭發,在她耳邊低聲許下諾言:“我們兩個相依為命至今,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裏的!”
她轉頭看向韓娘子:“韓娘子,我隻能把梓馨托付你了……”
韓娘子急忙點點頭,接下她的話:“你放心去,有我在呢。我會照應著她的。”
陳令漪看向瘋娘子住的屋子,門緊緊地關閉著。她鬆開梓馨,走到那扇門外,大聲告別。
瘋娘子沒有開門,門內亦無聲。
陳令漪低低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她在屋裏是不是聽得清,是不是聽得懂。
邁出院門時,陳令漪忍不住回頭,看向這個住了快半年的地方,看向淚眼模糊的梓馨,看向依依惜別的婦人們,她們的眼睛裏有羨慕也有渴望,但大多數人都是在為她高興。
院子的大門終究還是合了起來,一把鐵鎖扣上,隔絕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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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巷口的那棵櫻樹,花謝了大半,地上星星點點的花瓣有如落雪,仰頭一看,枝梢已有嫩綠的新葉萌發。
邁出巷口的時候,陳令漪不由自主深深吸氣,隻覺吸進來的氣都帶著清甜的香味。
又走了一段,她發覺他們並不是往她原先的寢宮走,內心隱約浮起不安:“這是要去哪兒?”
引路的內侍略彎了一下腰:“回殿下,這是去靈兆殿的路。”
陳令漪略感訝異:“靈兆殿?原先不是空著的嗎?”
“原先是的,如今又重新收拾過了,殿下可以放心住下。”
“聖上的情況如何?”
“......奴不知…...太醫們還看著...…”內侍含糊其辭。
……
紅日漸垂,直到完全落下宮牆,宮閣樓宇盡皆沉沒在模糊的暗影中。
一盞接一盞宮燈燃起,點亮了宮城夜色。
這些曾經看慣了的景象,熟悉至極卻又陌生無比,清晰得就如昨日,又恍惚得有若隔世。
夜幕之下,宮燈明滅搖曳,主殿前的台階上,靜靜獨立著一道緋色的身影。
隨著他緩步走下台階,麵容一點一點地被階下宮燈映亮。
眉眼都是絕色,唯肌膚顯得蒼白,連唇色都是淡的,在深緋色衣料的映襯下尤顯清冷。
“內常侍於鶴鳴見過長公主。”
乍聞此言,陳令漪不由思緒萬千。
長……公主嗎?
也是,陳淮登基,她便成了長公主,隻是沒有正式冊封而已。
而他自稱姓於,莫非就是陶夏兒提及的於常侍?
陳令漪念及此,不由仔細地看了看對麵的人。
但他俯著身子,她看不真切他的神情,隻看得到一對秀氣的長眉。從眉頭開始逐漸變細,筆直地斜伸出去,到了將近眉尾處,卻又聳起一道利落的眉峰,帶出一絲若有似無的鋒銳。
明明容顏綺麗近妖,卻因為這道暗藏鋒銳的眉,將那股陰柔之氣壓了下去。
皇權動蕩,形勢未明。陳令漪不會因為被放出永巷就認為一切都能恢複到從前的時候。無法確認對方意圖,她按捺住向他打聽萬東順近況的念頭,隻問他:“是誰赦免我的?”
於鶴鳴仍是不疾不徐地把禮行完,站直後才道:“殿下不如先用膳,溫湯沐浴之後再問不遲。”
陳令漪終於逮到個能向她解釋原委的人,哪兒還等得及用膳沐浴!“不差這幾句話的功夫,到底是誰下令赦免的?”
“自然是聖上。除了聖上還有誰能下旨赦免長公主?”
陳令漪訝然,聽說陳淮纏綿病榻,連神智都未複清,怎麽還能下旨赦免她?難道他病重的傳聞有異?
但若真如此,為何不赦梓馨,單單隻赦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