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瀟瀟特別的希望莫憶城能夠追出來，跟她解釋一番。

  然而，他沒有追出來。

  無論多久，都沒有追出來。

  這，讓她回想起了那一日，他叫她滾出景園的畫麵。

  宗政仁和的話，一遍一遍的在羽瀟瀟耳畔回蕩。然後，她的理智逐漸回歸，將一切的感性情緒壓製下去。

  然後，羽瀟瀟再次轉身，一步一頓的折了回去。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著急進門，而是站在邊上，耐心的站著。

  嗯，羽瀟瀟認為，無論如何，裏麵的人肯定會有對話。

  至於他們說什麽，全憑天意了。

  ……

  莫憶城最初聽到羽瀟瀟的聲音時，以為是幻覺。

  直到那抹身影漸漸跑遠，直到姒雲的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落入莫憶城的眼底，他才恍然，不是幻覺，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蠢女人，來找他了。

  不用想，莫憶城知道是宗政仁和告訴羽瀟瀟，他在這兒。

  說不激動，那是不可能。

  他好想要追上去，告訴羽瀟瀟，一切都不是她看到的那樣，他其實隻是再跟姒雲打個賭，隻是一個賭而已。

  可惜……

  莫憶城的思緒還沒落下，姒雲卻突然出了聲。

  她的話，先是對那三個女人說的！

  “下去。”

  聞聲，三個女人不約而同的頷首：“是，姑姑。”

  很快，偌大的屋子裏隻剩下莫憶城和姒雲兩個人。

  這一次，先開口的是莫憶城。

  他看著姒雲那張美到縹緲的臉，詢問的話脫口而出：“為了給我太太求藥，你讓我做的事情我都一一的做了，你究竟還想要怎樣？”

  姒雲沒著急開口，而是目光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莫憶城，後才嗤笑出聲：“我藥也給你了啊。”

  說著，姒雲一頓，幾秒鍾後又道：“我看你的太太那樣，似乎恢複的不錯，這一切，都合了你的心意了。”

  莫憶城：“……”

  是，的確如姒雲所說，一切都合了他的心意。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他被困在這個宅子已經太久了，外麵的事情，實在是還有太多太多需要他去處理。

  他要離開這兒，必須離開。

  暗自醞釀好一陣，莫憶城下定決心一般的問：“我什麽時候才可以離開？”

  姒雲聞聲，答非所問：“莫憶城，這是你第二十五遍問我，什麽時候才可以離開。”

  莫憶城：“……”

  這個女人，有毛病嗎？

  連他問了幾遍，他居然都記得清楚明白著？

  莫憶城沉默不語，姒雲卻不甘沉默。

  她冷挑著眉眼，看著莫憶城的眼神裏滿滿都是戲謔的笑意：“知道我為什麽非要留著你嗎？”

  莫憶城要知道才好呢！

  知道的話，何至於如此焦灼？

  稍稍欠身，莫憶城態度前所未有的謙卑：“請賜教。”

  “因為，你是羽瀟瀟的丈夫。”

  一句話，姒雲說的雲裏霧裏的，別說莫憶城聽了詫異，就連門外偷聽的羽瀟瀟，也是詫異的不行。

  因為莫憶城是她羽瀟瀟的丈夫？

  這有什麽關係嗎？

  她不認識姒雲啊。

  不對，不是不認識，是根本就不可能認識。

  媽媽已死，爸爸又是那個模樣，他們家根本就沒有和姒雲有交集的可能，絕對沒有。

  想著，羽瀟瀟幾乎出自本能的搖了搖頭，暗自腹誹道：肯定是計策，肯定。

  羽瀟瀟暗自腹誹之際，莫憶城倒是徑自問了出口：“你認識瀟瀟？”

  莫憶城的五個字，說是疑問，實際上，倒不如說是肯定。

  可出人意料的，姒雲竟然沒有反駁。

  她揚起漂亮的眼尾，看著莫憶城的眼裏滿滿都是深意：“繼續往下猜。”

  莫憶城聞聲，瞳仁一緊，腦海裏某個記憶，瞬間被無限量的放大。

  那是……

  羽母臨死的時候所說的，關於羽瀟瀟的親生父親的事情。

  難不成……眼前的姒雲，竟然會和羽瀟瀟的身世有關？

  隻是想著，莫憶城就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於，還頗為是天方夜譚的可能。

  但麵上，莫憶城石更是做出一副一切了然於心的淡定模樣。

  他看著姒雲，喉結微動，開口的話語不疾不徐：“你是從哪一瞬間，開始懷疑瀟瀟的身世的？”

  哪一瞬間？

  嗬……

  當然是從莫憶城拿出羽瀟瀟照片的那一瞬間。

  那是他們家族的基因。

  除了他們家族，再無其他人有那樣的一塊印記。

  心裏尋思著，姒雲掀開自己的長發，隻見耳垂下，有一個跟羽瀟瀟一模一樣的印記。

  莫憶城盯著姒雲的脖頸看了片刻，幾乎是本能的退了兩步：“這胎記……”

  “這不是胎記。”說著，姒雲順勢落座，一邊撥弄著修得很是漂亮的指甲，一邊睨著莫憶城，繼續道：“這是我姒家的印記，隻印於長子長女之身。”

  姒的印記？

  隻印在長子長女之身？

  什麽意思？

  難不成，羽瀟瀟的真實身世，其實就是姒家的長女？

  可……她母親不是羽母嗎？

  怎會……

  一個一個的念頭，快要把莫憶城的理智淹沒。

  他費盡的離了好一陣，才稍稍找到思緒：“所以，瀟瀟到底是誰，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問完，稍微停頓了下，莫憶城又繼續：“從我來求藥開始，你就已經篤定了瀟瀟會找過來，你是不是早就暗中調查過，早就……”

  莫憶城要說什麽，姒雲心知肚明。

  故而，都沒等他的話說完整，她便凜聲打斷：“莫憶城，你太激動了。”

  “你默認了。”

  四個字，莫憶城說的斬釘截鐵。

  姒雲聞聲，微愣了下，隨即冷笑：“認下又何妨？我姒家長女流落在外多年，現在帶她回去，理所應當。”

  說著，姒雲一頓，幾秒鍾後再次道：“莫憶城，你必須相信我。”

  說罷，姒雲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一個相框，遞到莫憶城麵前。

  雖然年代有些久遠了，但還是依稀可以看得見，照片上的女子，正是年輕時候的羽母。而那男子，卻……

  莫憶城正看的入神，姒雲紅唇微動：“那是我的兒子，姒龍。”

  說著，姒雲一頓，而後又問莫憶城：“他身邊的人，你應該認識吧？”

  莫憶城：“……”

  嗬……

  認識？

  何止是認識。

  這就是他的嶽母，羽瀟瀟的媽媽啊！

  思索著，莫憶城就要開口。

  但話到嘴邊，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突然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盯著姒雲：“你說什麽？你……你是瀟瀟的奶奶？”

  說完，莫憶城似乎自己都不敢相信這話是才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

  嗯……

  莫憶城縱然麵上極力維持著冷靜沉著，但內心，依然慌亂一片。

  奶奶？

  姒雲是羽瀟瀟的奶奶？

  怎麽可能。

  這姒雲看著也就二十出頭，怎麽可能會……

  越想，莫憶城越是覺得不可思議。

  姒雲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莫憶城的反應，她淡漠如斯的勾了勾唇角：“怎麽，我不像嗎？”

  不像嗎？

  倒也不是。

  仔細看看，姒雲和羽瀟瀟，長得還挺像。

  可……

  姐妹勉強說得過去，奶奶的話，就……

  “你的年紀……”

  “姒家最擅駐顏之術，你不必訝異。”說著，姒雲一頓，片刻後又道：“瀟瀟跟著你，我放心，但她父親抱恙，我還是想要帶她回去送他最後一程。”

  莫憶城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和姒雲聊到這個份上，加上之前羽母特意叮囑過，他基本上已經接受了這個關於羽瀟瀟的新身世。

  姒雲話音落下後，莫憶城靜靜地思索了片刻，而後如實道：“您是希望我幫您勸她？”

  莫憶城對姒雲的稱呼，從你變為了您。

  這是一個質的突變。

  這證明了，他是打從心眼裏接受了羽瀟瀟是他的妻子，而姒雲是他和羽瀟瀟長輩的這個事實。

  姒雲聞聲，頗為滿意。

  她挑了挑漂亮的眼尾：“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

  莫憶城沒作聲，默了默，小聲問姒雲：“他……還能撐多久？”

  這個他指的是誰，姒雲也好，莫憶城也好，都心裏有數。

  她歎了口氣：“短則一月，長則三月，淋巴癌末期，硬是撐了五年，算是到極限了。”

  姒家，莫憶城曾經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

  剛剛姒雲提過駐顏術，他突然神情微凝重的問：“您……您這個姒家，和醫藥古籍上的那個姒家，可是一家？”

  姒雲有些詫異莫憶城竟然翻看過醫藥古籍，神色略微驚訝。

  但很快，又恢複一貫的神情，淡漠如斯的應：“是，是一家。”

  “既然是醫藥世家，難道都治療不了？”

  姒雲搖頭，神情頗為悲戚：“淋巴癌早期，或許有機會。但末期，無藥可治。”

  想來也是，那姒龍畢竟是她的兒子，她如何能舍得他就此喪失了那年輕的生命。

  頓時，莫憶城不知道是被姒雲所感染還是怎麽的，他站直了身體，斬釘截鐵的和姒雲道：“您放心，我一定會讓瀟瀟跟您回去。”

  姒雲最想要的回答，不過如此。

  莫憶城說完，她便笑應：“多謝。”

  空氣裏，靜逸的沉默蔓延開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姒雲突然目光灼灼的盯著莫憶城：“莫憶城，你能叫我一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