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人老愛罵馮玄蠢。

  馮玄蠢麽？

  並不。

  他隻是習慣以最真的自己去麵對別人，但這種真，是這個世道容不得的。

  譬如他覺得，無論如何，道門總歸是自己人，怎麽都是有底線的。

  可惜他錯了。

  張蔚扣住了他的脈門。

  老道士乃蜀中道門總祭酒，道法精深，武道亦有二品，即便馮玄修了截氣指，也無法破掉他的真元，所以馮玄一身功力，被他舉手之間封住。

  “你的氣脈運行與正派武功毫無差別。”老道士的表情看不出什麽變化，“但你體內並無真元。”

  “馮玄，你學的到底是什麽？”

  馮玄知道這一關終究過不了，隻能默然不語。

  “師兄何必與他多說，廢了他的武功吧。”李鞏道。

  “閉嘴，你個牛鼻子！”馮玄怒罵。

  老道士氣得渾身顫抖。

  “你若不說，我便廢了你的武功。”張蔚道。

  “我的真元已修成先天真炁。”馮玄隻好說實話。

  真炁乃先天一炁，各人福報不同，先天一炁自然也就不同，摸不出來才是正常的。

  “這世上，隻有你師兄朗道玄，方能以後天入先天。”張蔚雙目寒光凜凜，“馮玄，以武入道雖古已有之，但以你的功力，還遠遠不到那個境界。”

  得，馮玄想，隨你吧，反正我不開口了。

  張蔚隨手扯出一根宮絛扔馮玄身上，宮絛仿佛靈蛇一般繞著馮玄，將他纏了個結實。看著不長的繩子，竟將他密密匝匝捆了好多圈。

  馮玄試了試，他那無所不破的神炁，被這繩子禁錮了。

  法器！

  “今日進山之前，我們已與蕭將軍見過了。”張蔚坐回他的位置，喝了口茶，這才悠悠道，“馮玄，你的武功本座難以判斷，可暫且不提，但你需得將那兩名十三鷹的殺手交出來，道門清淨地，容不得那樣的妖女。”

  馮玄冷笑一聲，眼神滿是鄙夷。

  “你的意思是不肯交了？”李鞏一巴掌拍碎了案幾。

  “你們老糊塗了麽？”馮玄氣笑了，“我觀中哪來什麽十三鷹的人，要有我也早殺了。”

  “你還敢狡辯！”李鞏大怒，“那宋蘆兒與宋天佑，豈非你的……你的……”

  李鞏措辭半晌，仍不知該如何描述兩女與馮玄的關係。

  “她們豈非在三元觀中。”張蔚替他解了圍。

  “無憑無據，你說在就在？”馮玄冷笑道。

  “那便找一找。”張蔚冷哼一聲，雙手掐訣，默念咒語。

  空氣隱隱波動，眨眼便有五道半透明的影子自虛空中踏步而出。

  “找！”老道大袖一揮，五道影子須臾不見。

  馮玄冷笑連連，心想你們要找得到就有鬼了。

  接到雇工報訊，他便猜到這兩位因何而來，所以一早便將諸如宋天佑、慧心這種容易激怒倆老道的人關進了天地殿，如今觀中便隻有諸葛先生和半死不活的陳甫，以及一個身份不明的瞎子。

  其實他完全可以操縱護觀大陣把兩個老道士轟出去，隻是畢竟身在道門，他若真這麽做了，三元觀就會被天下道門孤立，那時候，他可真成孤家寡人了。

  他寄希望於老道士是可以講道理的，畢竟師父在世時，也對這兩位頗多推崇。

  老道士的確講道理，講的卻是自己的道理——不到半刻鍾，凝神操控那些虛影的張蔚，臉色變得陰沉。

  “將天地殿打開！”

  “天地殿乃三元觀禁地，你們應該知道。”

  “馮玄，你若不想我以道規懲治你，便將天地殿打開。”

  他操控的五鬼在天地殿遭遇了一道法陣，這法陣雖小，威力卻與護觀大陣不相上下，以他的修為，竟不能靠近。

  “張老爺就是將我殺了，我也絕不會讓你闖進三元觀禁地。”馮玄淡淡道。

  “這麽說，你果真窩藏那兩名妖女了？”李鞏喝問道。

  “真的假的有何分別，你們身為蜀中道門地位最尊的前輩，竟寧願相信外人也不願信我，你們要助紂為虐，還找什麽理由，直接殺了我豈不省事！”

  “馮守一你好糊塗！”張蔚自打進門沒罵過人，此時突然開口罵道，“我們若真是助紂為虐，你豈有說話的機會？”

  “那蕭道成為何而來我們不得而知，但肯定心懷叵測，他身負皇命，我們若沒有足夠站得住腳的道理，如何幫你保住三元觀？”

  “你若仍一意孤行，我與李老爺便再不管你死活。”

  張蔚仙風道骨的模樣發起火來比李鞏那惡人臉更駭人，馮玄竟忘了還嘴。

  “你這瓜皮！”李鞏接著罵道，“我們蜀中道門的確與別地不同，但你也應該知道，若是陛下要你死，我們一樣保不住你，為今之計，隻有證明了你的清白，我們方有為你上京請命的底氣。”

  “你們……說什麽？”馮玄以為自己聽錯了。

  “兩位老爺說，將為你上京請命。”殿門打開，諸葛先生與瞎子走了進來。

  “雖然並沒有什麽鳥用。”諸葛先生搖著羽扇，施施然走到兩位老道跟前，行了一禮。

  “琅琊諸葛先生，見過兩位老爺。”

  張蔚與李鞏一起愕然。

  “你是諸葛能達？！”

  “這肯定沒假。”諸葛先生笑道，“兩位老爺好心，卻並不明白其中緣由，那蕭道成誆你們上山，說得大義凜然，實則包藏禍心，當然，他肯定也明白，在這件事上，你們起不了多大作用，頂多惡心惡心馮守一罷了。”

  “你……”

  諸葛先生這番話說得含蓄，其實意思就是你們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被人當刀使還不自知，趕緊走吧。

  這也太傷人自尊了。

  “陛下派蕭道成來，並非為了追捕十三鷹？”張蔚道心通明，稍一轉念，便知道了其中關竅。

  “當然不是！”馮玄終於找到機會說話，此時嚷嚷道，“那蕭道成騙了你們，給我安了個罪名，不過是看中了三元觀那些寶貝。”

  他不敢說《原始武經》，既然兩老道之前並不知道，之後也沒有必要知道，何必將他們拉下水。

  “三元觀藏有重寶我們自是清楚的，但這些寶貝皇家未必沒有，千裏迢迢興師動眾，陛下就隻為了這些寶貝？”李鞏看起來並沒有相信諸葛先生的鬼話。

  “皇家自然有很多天材地寶，神兵利器，有些說不定還比三元觀的珍貴些，但有一樣，卻是皇家沒有的，別說皇家，想必號稱天下二十四治之首的鶴鳴治，也一樣沒有。”

  “什麽寶貝？”兩名老道異口同聲。

  “諸葛能達你閉嘴！”馮玄喝道。

  “你才閉嘴，都被捆了還不老實。”諸葛先生羽扇指點，而後緩緩道：“張老爺，你可知道方才你為何感覺不到馮守一體內的真元麽？”